198 回來
七月盛夏,海風卻是清涼。
歷經亂世,曾經興盛一時的海外貿易幾乎斷絕,到了大齊一朝,便是仍有船隻出海,亦不過是在近海航行,用於南北的貨運,然後即便是如此也承擔了巨大的風險,來自於海盜的威脅。
行走海上,便是說九死一生也不過分。
所以,誰也無法理解齊傾的決定。
可即便是如此,亦還是有人不要命地跟隨。
揚帆出海。
齊傾一身男裝打扮站在甲板之上看着前方越來越遠的碼頭,盛夏的陽光將她的臉照的有些蒼白。
“夫人若是後悔還來得及。”一個少年走了過來,年輕的臉龐有着讓人羨慕的朝氣,不過與這般年紀的少年相比,他又多了一絲穩重。
齊傾轉身看向旁邊的年輕人,“這話該是我問凌少幫主。”
此趟遠行,危機重重,其他人她倒是可以理解,畢竟從絲州船廠建造開始,她便已經在積累這方面的人脈資源,如今雖然準備匆忙,但是人員這方面的準備卻是足夠了的,可是,凌珏居然也在其中。
青幫受了她這般多年的照顧,便是不得不做出回報,可是卻也無需派一個少幫主前來。
“此趟出海危險重重,甚至有去無回。”
“既然如此,夫人爲何要執意如此?”凌珏問道,這也便是他爲何不惜冒着回不來的危險走這一趟的原因,金家主母,威名遠播的齊傾,爲何會花費這般多的心思來謀劃這件事?
出海?
大海的另一邊,究竟有什麼東西如此的吸引她?
凌珏的確好奇,當然,除了好奇之外也還有其他的目的,可以說服凌灝讓他隨行的目的,“凌某此行能測試沈家造船術造出來的船隻到底能到什麼地步,同時也可以摸摸海上情況,好爲青幫將來謀劃。”
他並未隱瞞目的,這便是他的主要目的。
沈家造船術造出來的船隻青幫已經開始在用,不過都是在河道上運行,便是也曾幾經周折將船隻賣給參與近海運輸的商行,可終究沒有親自試過船隻的性能,此趟出海便是最好的機會。
若是船隻可以經受的住大海的各種考驗,於青幫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如今朝廷雖一直按兵不動,但是以明昭大長公主多年來的執政作風,必定不會放任東南海盜橫行,而朝廷一旦動手清理東南頑疾,中斷多年的遠航貿易便是一塊大肥肉,青幫若是能拔頭籌,將來的收益不可估量。”凌珏繼續道,看着齊傾的目光中更是多了探究,“這便是凌某願意冒險的原因,只是不知夫人是否也是爲了將來那不可估量的利益?”
雖是這般問,可是凌珏心裡卻是清楚,絕對不會是因爲這一個的確有利可圖,可是也不值得她金少夫人親自冒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齊傾卻是淡笑反駁。
凌珏一愣,隨即也是笑了,“的確,是不是都沒有關係,只要夫人不後悔。”至於她究竟爲何會這般做,以後有的是機會弄清楚“不過夫人放心,凌某既然在船上便會盡全力護夫人周全。”
“理當如此。”齊傾淡淡道,轉身繼續看向前方已經成了一點的碼頭,炫目的陽光之下,有些蒼白的面容眉宇之間浮動着淡淡悲傷。
後悔嗎?不,這本就是她應該走的人生軌跡,如何會後悔?
可是……
二十多年的執念,終於到了付之行動的這一日了,只是,卻已然沒有了當日的期待。
或許,她終究是丟了一些東西。
然兒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選擇了,更是沒有退路,只能一直一直地往前走,不斷地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金熙,你也如此,也該如此。
……
一個時辰
就遲了一個時辰
金熙趕到了絲州,很快便從絲州的商行口中得知了齊傾的消息,也很快便趕到了她所在的港口,可還是遲了
就遲了一個時辰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大船已經起航了
順風順水之下,已經深入了大海,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蹤跡,他來遲了
“追快追”
一個時辰之前出的海,可以追上的可以的
“船在哪裡?船在哪裡?”
“少爺……”
“船在哪來?”金熙攥着眼前的人,面容猙獰的彷彿要吃人一般,“把船交出來交出來”
這人雖說也是管事級別的人,但知道的也是不多,見了金熙這個樣子,哪裡還能答的上話來?
少夫人出海少爺不知道?
不知道?
這怎麼可能?
“船在哪裡?”金熙厲繼續猙獰厲吼。
“少爺,沒有其他船的。”金陽開口了。
金熙鬆開了那管事,看向他,那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一字一字地道:“你說什麼?”
這些日子金熙一直忙着趕路,便是知道了金陽居然有着那般的念頭,而且還違揹他的命令沒有燒了船廠,也沒有分心來處理。
他一心只想儘快趕到阻止齊傾,儘快找到她阻止她做傻事,不願意再其他事情上面浪費一絲的時間。
可是現在……
“船廠只留下了一艘出海的大船。”金陽道,彷彿不知道自己是在激怒一頭已經發瘋的野獸一般,“唯一的……。”
金熙衝上前了,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似乎這般不讓他說下去便可以改變一切。
金陽一動不動,臉色漸漸泛白。
“少爺”
“少爺……”
“少爺你快鬆手啊”
身邊的人趕緊勸說,甚至動手阻止,只是都無法阻止金熙的暴戾,殺了他,殺了他就會沒事的,殺了他齊傾就會回來,殺了他,殺了他
腦子徘徊這樣的話。
殺了他,齊傾就會回來
殺了他
“熙兒?”金成安趕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般情形,“你鬆手快鬆手”
金熙仍是不爲所動,眼底的瘋狂之色更濃。
“來人”金成安氣急敗壞,“快把他拉開”
有了金成安坐鎮,衆人方纔敢放開手去做,幾人合力,終於將金熙的手給掰開了,拉開了。
“放開我”金熙瘋狂吼道。
金陽跌在了地上,面色灰白,只能本能地呼吸着空氣。
金成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瘋狂的金熙,臉色也十分的不好看,這些日子金熙的狀況一直都有傳回他這裡,也便是因爲這般,他更加的擔心,所以,在得知了金熙趕來絲州之後也便着急趕來了,“熙兒,你冷靜一些”
“放開我”
金成安揚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你冷靜點”
金熙安靜了下來了,便是面容還是扭曲的可怕但是始終是安靜下來了,只是,卻也不過是一會兒。
在制住了他的人放手了之後,便轉身往前方衝去。
“熙兒?”
金熙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叫喚,他腦子裡如今只有一件事,去追她一定要追到她一定不能讓她有事不能讓她有事?
只有唯一的一艘船嗎?
只有一艘嗎?
不
既是沒有大船他也要去追他可以追上的只是走了一個時辰而已,他可以追上去的
金成安看着他跳下了一艘小舟,瘋了一般將船往海中劃去,心驚膽戰,“攔住他快快去攔住他”
快
金熙的腦子裡也是這般的想,快,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一定要快些追上她,一定要
然而,最終迎來的只是黑暗。
金成安讓人將他給擊暈了,看着被人扶上了岸的金熙,金成安心仍是在顫抖,“先送回去。”
可是送回去之後呢?
“齊傾真的出海了?”他看向扔呆坐在地上的金陽,問道。
金陽沒有看向他,目光只是一直盯着前方的大海,臉色仍舊是蒼白,不過還是平靜,如死水一般平靜。
金成安蹙眉。
“她不會有事的”金陽忽然開口,目光沒有移開,聲音堅決。
金成安亦是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烈日之下,海面波光粼粼,齊傾,你究竟想做什麼?
……
金熙醒來,天已經黑了,入目的燭火幾乎化爲了烈焰一般,將他的希望焚燒殆盡,“天黑了……天黑了……”
他不可能追上了的。
不可能的
他永遠失去她了,永遠失去了……
不
不
就算她不要他了,他也不能讓她有事,不能讓她有事
“追的上的……追的上的……”
“熙兒……”
金熙踉蹌地往外走,他想要更快,想要走的更快,可是越是這般想,雙腿便越是沉重,沉重的幾乎無法邁開一般。
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熙兒”金成安上前扶他。
金熙想要掙扎地起身,可顫抖的身子卻沒有一絲的力氣,像是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抽空他的力氣,“爲什麼?爲什麼?”
沒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卻更讓人心驚。
他看着眼前的人,他最敬重的長輩,通紅的眼眸之中有着絕望的悲傷,“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要阻止他?
爲什麼?
“她會死的……她會死的……”
爲什麼要阻止他?
爲什麼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去送死,爲什麼?
“她是齊傾,是齊傾啊”
是她讓金氏一族躲過大難,是她讓金氏脫胎換骨,是她都是她他們有今日都是因爲她
可是爲什麼都這般對她?
都這般的傷害她,這般的盼着她去死?
“爲什麼”
“熙兒,她不會有事的。”金成安道。
金熙笑了,仰天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不會有事?不會有事?那是大海,是大海”
怎麼可能不會有事?
不
她不能有事
不可以
金熙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地繼續往前走,他必須追到她,一定要追到她
“熙兒”
“讓開”
“熙兒”金成安攔在了他的面前,“你冷靜點”
“冷靜?”金熙冷笑,極冷的笑,“我很冷靜我比誰都冷靜”他就是冷靜所以才知道一定不能讓她這般做,一定要儘快找到她,儘快找到
便是沒有大風浪也有海盜
他晚一刻找到她,她便會多一份危險
他一定要找到她
不就是不想繼續跟他在一起嗎?
好
等他找到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不想見到他,他便不出現。
他可以永遠不出現在她的面前,只要她好好的好好地活着就行
他一定要追到她
金熙再一次衝到了岸頭,只是此時,便是連一艘小舟也沒有了,沒有了……只有黑的可怕的海水,只有前方彷彿沒有盡頭的黑暗
“齊傾……齊傾……”
船
船
金熙轉身去找船,瘋了一般找船,可便是找到了船了,也還是無法真的去追,他幾乎瘋狂了岸頭鬧得,可最終,什麼也找不到
“熙兒”
金成安看着跳入了海水中的金熙,急的也快瘋了,“快攔住他”
跟着來的人紛紛跳入了海中,幾個人將一個已經筋疲力盡的人拉上來並不算是一件難事,金熙也沒有歇斯底里的掙扎,被拉上了岸上,渾身溼透地跪坐在了地上,盛夏的夜裡卻是渾身冰冷刺骨。
“熙兒……”金成安低下了頭,擡手握着她的肩膀,“熙兒,聽大伯父的話,你先冷靜……”
“大伯父”金熙倏然伸手,像是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金成安的手,“大伯父,你幫我你幫幫我我一定要追到她,一定要追上她的大伯父,她不能有事,我不能讓她有事,大伯父……”
“她不會有事的”金成安一字一字地道,“熙兒,她是齊傾,她怎麼可能會有事?”
“那是大海……”
“你確定她真的出海了嗎?”金成安繼續道,“誰看到了她真的出海了?便是她真的在船上,誰敢保證她真的是出海了?熙兒,大海這般的大,她或許只是做出一個假象而已。”
“假象?”金熙渾身顫抖。
金成安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她不給你生孩子是因爲她的身子承受不了生育之苦,她若是孕育孩子便會死她離開也不願意冒這個險便可以證明她是多麼的愛惜自己的性命,這般愛惜自己性命的人又如何會做這等冒險之事?”
“她不是怕死”金熙勃然大怒,“她是因爲我因爲我”
而他卻做了什麼?
誤會她傷害她他甚至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給她
她是齊傾啊,怎麼會這般對他?怎麼會沒有任何原因便拒絕給他生孩子?可是他卻被憤怒被恐懼矇蔽了眼睛,他從來便沒有相信過她,所以只要有一絲的風吹草動便認爲她不要他了
他該死該死的人是他纔對
“不是不夠愛,而是因爲太愛因爲太愛”
連褚鈺都知道的道理,可他卻不知道,卻該死的居然不明白
“既然如此,她便更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金成安繼續道,“她不願意給你生孩子是怕她出事了之後你無法承受,如今更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她認爲我不會知道……”
“怎麼可能?”金成安正色道,“金陽知曉,便是他瞞着你,你終究也會知道一切,到那時候……”
“她認爲我會忘了他,認爲我可以忘了她”金熙便是不願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認,“所以她騙我納妾,所以她讓我娶別人她怎麼可以這樣做”
“她說她捨不得讓你斷子絕孫。”
“我只要她,只要跟她的孩子”金熙厲吼道,隨即又是悲傷,“不……不……是我逼走她的,是我害死她的……她一定是知道我跟你們的約定,一定是……所以纔會認爲我想要孩子……認爲我害怕斷子絕孫……是我逼走她的,是我”
她這般的愛他,可他做了什麼?
都做了什麼?
“所以她更不會讓自己有事”
“可她死心了,她對我死心了”
“不是死心。”金成安握住他的肩膀,“熙兒,不是死心,而是愛,正如你所說的,她很愛你,愛到可以放棄你的地步,熙兒,她是最瞭解你的,便是認爲你將來會忘了她,可是開始的時候一定不會的,若是這時候她出事了,你便會痛苦一輩子的,她怎麼捨得讓你這般的痛苦?”
“不……不……”
“好。”金成安繼續安撫,“便是她真的心如死灰,什麼都不顧了,可是還有褚鈺,你去見過褚鈺的,他怎麼會讓齊傾做傻事?”
“他說……他說齊傾出海了的……他說了的”
“你信嗎?”
金熙看着他,眼裡滿是茫然,“他說他阻止不了齊傾……他說齊傾固執……”
“可你覺得他會讓齊傾去死嗎?”金成安繼續道,“若是他真的不管了,馬騰如何會去蓉城?那場婚禮鬧劇籌辦的突然,便是消息傳到了馬騰那裡,他也不可能專門跑來阻止,他若是要對付你,大可等一切塵埃落定證據確鑿之後再來追究熙兒,他否認了和離書的存在,抓走了高然兒,爲的便是維護一個人。”
“齊傾……”
“沒錯”金成安點頭,“可他爲何維護齊傾?馬騰沒有道理維護齊傾,而能夠使喚的了他的,又能有誰?”
“褚鈺……”
“褚鈺阻止了你另娶,阻止了齊傾的計劃。”金成安繼續道,“可他爲何要阻止?他對齊傾的心思已經許多年了,如今你們徹底了斷了夫妻關係對他來說不是再好不過嗎?可是他沒有,熙兒,或許你不願意承認,可是褚鈺是個君子。”
金熙沒有答話,便是張大了嘴巴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之所以阻止,是給齊傾留了一條退路,給了她一個後悔的機會。”金成安繼續道,“所以,他一定不會讓她有事”
金熙很想相信,便是讓他承認自己不如褚鈺,可是,真的是這樣嗎?褚鈺真的可以阻止齊傾嗎?真的可以阻止她做傻事嗎?“那齊傾去了哪裡?她去了哪裡?”
她不在褚鈺那裡。
不在的。
她這般愛他,便是心如死灰了也捨不得傷害他,所以絕對不會在褚鈺哪裡的
“那她去了哪裡?”
“不管去了哪裡,她都會好好的。”金成安繼續道,亦是真的有這個信念,那般的女子如何會這麼輕易便消失?“金熙,她一定在某一處看着你,看你好好的。”頓了頓,又繼續,“而且,你認爲她爲何沒有一開始便將真相告訴你?她跟我說是因爲捨不得你難過,的確,是真的捨不得,可是爲何捨不得?熙兒,那是因爲在她的心裡,你仍舊是一個需要她庇護的孩子,你是長大了,是成年了,可是與她相比卻仍是相差甚遠,你還沒有成長到可以反過來爲她遮風避雨的程度,你在她的心裡還是一個需要她庇護的孩子。”
“她不認爲我可以做到……”金熙笑了,也哭了,笑的悽慘,哭的絕望,她不認爲他可以做到不在乎,不認爲他可以扛得住家族的壓力,不認爲他可以爲了她承擔斷子絕孫的罵名所以,她才自己一個人承擔了,便是被他誤會,被他折辱也不肯告訴他真相
“那便證明給她看,你可以做到”金成安正色道,“好好證明給她看,你可以不再需要她的庇護,可以爲她遮風避雨”
“她不要我了……”她走了,不要他了,便是他證明了他不再是孩子了,她也不會回來的,更不會回來……“她不放心我的時候也走了,放心了便更不會回來……”
金成安一怔。
“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金熙掙扎着起身,踉蹌地一步一步離去,所有的精氣神都彷彿被抽空了一般,她再也不要他了……而他甚至連求她再給他一次的機會的資格都沒有,他甚至連褚鈺都不如,不,他從來便未曾比的上褚鈺過
她不要他了
這一次是徹底的不要了
……
海里的夜,喧鬧與安靜完美融合,帆已降下,正好酣睡,以待明日再起航。
風不大,海浪聲成了夜裡的安眠曲。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夢周公,而是清醒地面對慢慢長夜,夜裡看護的船員是這般,凌珏是這般,齊傾也是這般。
船員是要看護船隻。
而凌珏是因爲齊傾。
至於齊傾,則是因爲暈船。
她居然暈船
中午的膳食便是勉強用下,可是沒過多久便全部吐了出來了,晚上更是什麼也吃不下,便是連喝水她亦是會吐,甚至連聞到了帶着海水味的海風也覺得反胃噁心。
她居然暈船
多年苦練游泳,卻從未想過她居然會暈船
這怎麼可能?
“夫人這個樣子可還能堅持下去?”凌珏擰緊了眉頭,亦是沒想到齊傾居然會有這般一個問題,“夫人以前從未坐過船?”
齊傾沒回答他,也沒力氣回答他。
船自然是坐過。
可是的確沒在海上航行過
只是她怎麼會有這般一個毛病?
“夫人若是……”
“我沒事”齊傾咬着牙道,“過兩日便會好的”
凌珏還是有些不放心,“如今離海岸還不算遠,可若是明日繼續起航……”
“我沒事”齊傾打斷了他的話,吐的有些菜色的臉有點冷,“你只需要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就行,其他的無需多管”
“夫人……”
“我不會連累你們”齊傾似乎猜到了他想說什麼似得,“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當然,若是你後悔了,現在也還來得及”
凌珏有些惱火,可看着眼前女人的臉,終究還是忍了下來,這哪裡是哪個威風八面的金少夫人,分明只是一個弱不禁風可卻又倔強的女子“少夫人……”
“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少夫人”齊傾怒聲打斷了他的話。
凌珏眯了眯眼,“夫人這般介意一個稱呼,該不會是真的打算跟金家一刀兩斷吧?”這趟出海,真的要離開金家?
“我說過你只需做好你的事情即可”
凌珏看了看她,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齊傾不信自己會被暈船給打敗了,走到了這一步,結果卻被一個暈船給破壞了?
怎麼可能?
她一定可以熬過去的
的確,暈船是可以熬過去的,可是來了不速之客,卻不是一個熬字便可以解決的,第二次天亮,還未起航便迎來了不速之客。
“快快拿傢伙”
前方的三艘船隻成包圍之勢往他們而來,便是仍有些距離,便是還未看清楚船上是些什麼人,大家也便都下意識的認爲是海盜來了
出海的第一場危機來了。
凌珏指揮着所有人嚴陣以待。
齊傾亦是繃緊了心絃,今早她並未有反胃噁心的感覺,不過昨天吐了一天,一晚上也沒睡好,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海盜?”
凌珏嚴肅道:“你先進去,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不到萬不得別用那法子。”齊傾道,並未堅持要出去。
凌珏頷首,“放心。”
齊傾回到了船艙裡面,靜待接下來的事情,既然走了這一步,也便知道會面臨什麼,而這才只是開始
她錯了。
不是開始。
而是結束。
沒有聽到任何的打鬥聲,平靜的有些不同尋常。
齊傾終究還是出了船艙,不過纔出了門口便遇上了凌珏了,沒有一絲搏鬥過的跡象,“怎麼了?”
“不是海盜。”凌珏深吸了一口氣,道。
齊傾蹙眉,“誰?”
“朝廷。”凌珏道,“是朝廷的戰船。”
齊傾面色一變,“衝着我們來的?”
“應該說是衝着夫人來的。”凌珏繼續道,“來人說奉了明昭大長公主的詔令,請夫人入京。”
齊傾死死地握着拳頭,一腔怒火從心底涌出,慢慢地席捲全身。
明昭
你憑什麼又來干預我的人生
……
金熙沒有再鬧了,那日從海邊回來之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不,也不算是關,門沒有鎖,誰也可以進去,他便這般蜷縮在了角落裡,躲在了陰暗的角落裡,不飲不食不言不語。
金成安慌了,“金熙,你這是什麼樣子?是什麼樣子?”
金熙沒有回答,面無表情,便是連悲傷也沒有了。
金成安揚手狠狠給了他一個巴掌,“你想幹什麼?廢了自己嗎?齊傾不在了,不要你了,你便活不下去?便不想活下去嗎?你不是怕她出事嗎?不是怕她真的出海了嗎?不是要找她嗎?”
金熙還是無動於衷。
金成安慌了,真的慌了,先前他雖然擔心但是也還是抱着希望,可是現在……眼前的人像是行屍走肉一般,他是阻止了他發瘋阻止了他做傻事,可是……結果卻比之前更糟糕
他阻止了他發瘋,卻也毀了他心裡最後的希望。
他究竟做了什麼?
“熙兒,她在看着你齊傾在看着你你不能這樣廢了自己,不可以”
金熙還是沒有反應。
“熙兒,她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熙兒,你真的要讓她失望?要讓她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嗎?”
“……振作點,證明給她看她錯了,你不是她所想的那般還是一個撐不起事的孩子”
“她不信你,你便讓她相信,想辦法讓她相信”
……
可不管金成安怎麼說,金熙也仍舊是無動於衷。
錯了
都錯了
不管是他還是齊傾都錯了
金熙不能沒有齊傾,什麼時候都不能
“難道你希望他日她回來了見到她用性命護來的金家分崩離析,看着她忍辱負重都要庇護的你頹廢成了一個廢物嗎?”
回來……
金熙終於擡起了頭,啞着聲音道:“她……還會回來嗎?”還會回來嗎?會嗎?她不會出事……可還會回來嗎?
“會的”金成安握緊了他的肩膀,“她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只要你證明給她看你真的可以做到,證明給她看即便沒有她你也可以自己承擔,你可以爲她遮風避雨只要你證明給她看她錯了,她便會回來”
“證明……”
“對證明給她看”金成安繼續道,“守好金家,守好她用性命拼搏而來的一切,等着她回來”
“等着她回來……真的會回來嗎?”
“你等,她便會”
金熙笑了,淒厲悲傷,“好……我等……我守着我們的家等她回來……”
阿傾,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