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得救
是得救了。
代價便是高翮的性命。
哦,還有另一個人也丟了性命。
鯉城城守。
他也死了,卻是死於金熙之手。
“阿傾……”既是沒打算瞞着齊傾,可這才殺了人轉身便見到她,還是慌了,“我……”牙關一咬,“他該死!”
若不是他與沈三聯手,今日便不會是這般結局!便不是爲了這個,單憑他聽到的那些話,他就該死!
所以,在禇鈺的人幫他解了身上的軟筋散藥性,他便主動說要來給他解,爲的便是殺了他!
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到她!
即便讓他看到了他最醜惡的一面!
齊傾嘆了口氣,走了過去伸手拿過了他手上的髮簪是給他冠發用的,如今卻成了殺人的兇器,“這髮簪髒了,不要了。”
“阿傾……”金熙喉嚨一哽。
齊傾取出了手帕替他擦拭乾淨手中的血跡,“沒事的,有我在。”
金熙伸手抱緊了她,可是隨後又發現自己手髒了,又忽然鬆開,“我手髒了,我……”
“沒髒。”齊傾握住了他的手,“我都擦乾淨了。”
“阿傾……”
齊傾擡手爲他攏好散開的發,然後取了自己頭上的一枚玉簪幫他冠好,“將就用着,回去給你買新的!”
“不生氣?”
“生氣做什麼?”
“我殺人了。”
“我知道。”齊傾道,“這事的確是要好好處理,怎麼說死的還是一城城守,若是不好好處理的話很麻煩。”
“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齊傾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我更知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說的沒錯,他該死!”
“阿傾……”
“便是你不動手,我也會!”齊傾神色轉冷厲,“傷害你的人都該死!”
金熙伸手抱緊了她,“阿傾,阿傾……”她怎麼會不愛他?怎麼會?“我愛你!我愛你——”
“在死人面前說愛,金大人不覺得很可笑嗎?”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了進來。
金熙當即收起了所有思緒,鬆開了齊傾護着她,“褚公子。”
“你先走,後續的事情我來處理。”禇鈺沒理他,直接看向齊傾道。
齊傾問道:“沈三死了嗎?”
“死的不能再死了。”禇鈺道,“你若是想親眼看看,我讓人將屍塊擡過來給你。”
“禇鈺!”金熙沉聲喝道。
禇鈺掃了他一眼,“金大人若是還沒嚇破膽子便也來給你的那位捨命爲你的好幕僚收屍吧!”
金熙臉色一白。
“禇鈺。”齊傾開口,語帶警告。
禇鈺咬牙,“我來,行了吧!”
“我來。”金熙卻道。
“金熙……”
“你先回去!”金熙道,“成介說到底是因我而死的,我該爲他收斂遺體的。”
齊傾看了他半晌,“好,那你小心。”
“沈三已死,不會有危險的。”金熙道。
齊傾頷首,不是不擔心他,只是這件事不管是爲了道義還是爲了他的心理,都該由他處理。
……
那桶炸藥是在入水的前一刻爆炸的,許是因爲偏離了預定的位置,震動倒是頗爲震動,不過星火及時被濺起來的水撲滅了,沒有波及到下一個點的炸藥桶,爆炸點的堤壩雖然受損嚴重,不過也還勉強可以撐着,還沒有決堤。
整個爆炸中,受損最大的便是沈三跟高翮了。
兩人離爆炸最近,便是保存全屍也難以做到,更別說是活下來了。
沈三死了,帶着他聚集了半輩子的恨下了黃泉了。
高翮也死了,留下了對妹妹的擔憂。
金熙在水庫呆了一天一夜終於將高翮的屍身收斂好了,沒想象中的受損嚴重,但是也絕對好看不到哪裡去。
至於沈三的,禇鈺給要去了。
“我已經讓人去通知了原州府臺,他很快便會到。”禇鈺走了過來,負手道,“屆時你便說你是我請來引沈三出現的誘餌便可,其他的我來處理。”
“爲何要幫我?”金熙看向他,問道。
禇鈺道:“我不是幫你。”
“我知道。”金熙道:“你是在幫齊傾。”
禇鈺嗤笑,“你知道便好。”
“不管如何,多謝。”金熙誠懇地道,死了一個城守,水庫急需維修,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小不了的,便是他也可以處理,但是少了禇鈺,必定會多許多的麻煩,而且一個不好,還會牽出許多不該牽出的事情,所以,他感激他。
禇鈺看着他,神色晦澀不明,半晌,才道:“走吧,別讓她擔心。”
“嗯。”金熙頷首。
“對了。”禇鈺繼續道,“另一個我已經讓人處理了,這雙每天都抱着她的手,還是乾淨些好。”
金熙明白他的意思,“多謝。”
“我說了不是幫你。”禇鈺轉身而去,只是不知道做了這些,能不能彌補之前的事情?
……
齊傾方纔回到了商行便聽到了城守夫人被刺客刺殺身亡的消息了,不過除了皺了皺眉之外,並無其他反應。
當然,自然也猜到是誰下的手。
至於高翮的死,齊傾心裡也有些不好受,但是說要又多難過也沒有,她更擔心的是金熙的心理狀況。
高翮爲他而死,他親手殺了鯉城城守,不管哪一件事都會給他的心理帶來極重的負擔,若是承受不住,便是一時想歪了,後果也是極爲的嚴重的,見到他殺了鯉城城守之時,她不是不震驚,可是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爲她若是如此,必定會加重他心裡的負擔!
可是這件事,她除了儘可能表現尋常儘可能地安撫他之外,只能靠着他自己走出來。
“一晚上沒睡吧?”齊傾撫了撫他的臉,“先好好睡一覺,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不。”金熙搖頭,“我……”
“聽話。”齊傾打斷了他的話,“要是你不想我代你處理的話,那便先放着,等你休息好了再處理。”
金熙看着滿目擔憂的妻子,最終退了步,“好。”隨後又道:“成介的遺體雖然受損了,但也沒有想象的嚴重,還是讓高姑娘見他最後一面吧。”
“我已經讓連老準備好冰塊了。”齊傾道,“你放心。”
“恩。”金熙靠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想從她的身上汲取力量一般,“阿傾,都過去了,可是卻配上了成介的性命。”
“很難過?”齊傾撫着他的背。
金熙頷首:“嗯,我們共事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他真的是用盡了心力的,反倒是我……”
“他的確很好。”齊傾沒讓他說下去,“可你也不差,只是時間太短了,你的好還沒來得及表示而已。”
“安慰我嗎?”金熙擡起頭看着她,笑道。
齊傾也笑道:“是安慰,也是實話,我們的金大人自然是位好主家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跟高姑娘交代。”金熙笑了笑,再靠在了她的肩上,“阿傾,他們兄妹相依爲命,這對高姑娘來說太殘忍了。”
“總會過去的。”齊傾安撫道,“以後我們多照顧些便是了。”
金熙道:“我會的。”
“最好讓韓夫子回來一趟。”齊傾又道:“之前高姑娘對我們多有誤解,我們來安慰的話怕是沒什麼效果。”
金熙擡頭,“沒錯,老師於他們來說是如父親一般的長輩,有老師在,高姑娘必定會好些的,我馬上寫信……”
“都說了先休息!”齊傾將他直接拉進了臥室,不由分說地脫了他的外裳,摁在牀榻上,“先睡好覺再說!”
金熙笑了,拉着她的手,“陪我。”
“我不困。”齊傾笑道,“不過我會陪你。”
“嗯。”金熙笑道,隨後合上了眼睛,沒過多久便入了夢鄉了。
齊傾一直在他身邊陪着,看着他滿臉的疲憊,看着他便是入了夢鄉也不安慰的睡容,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別怕,有我在。”
……
金熙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而等他醒來,原州府臺便趕來了,現任原州府臺不屬南方士林,也不屬北方士林,當然,他之所以能夠存在於兩大士林之外的,不是因爲他跟金熙一般有着特殊的境遇,更不是他不爲兩大士林所容,而是他是京城的勳貴子弟,是溧陽侯的庶出弟弟。
一般而言,京城的勳貴子弟雖然參加北方士林的科舉,但是卻不拜入北方士林,而是師從於自家的族學。
而溧陽侯還有一個極爲特殊的身份——明昭大長公主的前未婚夫,即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了,可是誰都知道溧陽侯是大長公主一派的人。
這也是當初鯉城城守不敢輕易驚動原州府臺的原因,雖然褚隨之因爲溧陽侯曾經的身份而大吃乾醋,可是說到底他們都是大長公主一派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是偏向了南方士林的。
自然,也有可能偏向於金熙。
而這般關聯,也給了禇鈺許多發揮的空間,作爲禇家的新生代力量,他將此事的利益極盡可能地最大化了。
“黃家的那個兒子在水庫的雜物間找到了,連同其它的人員一起關着,禇鈺將孩子交給了原州府臺,因爲這個孩子的供詞,更是可以確定黃興真的與沈三勾結,按照之前的計劃,禇鈺向原州府臺交代他是封了褚隨之的命令來抓拿沈三的,而我們之所以來鯉城,是因爲有探子在鯉城發現了沈三的蹤跡,而且似乎要對水庫做什麼,我們便趕來了,爲了保險起見,便去找了鯉城城守,讓他先做防範,只是鯉城城守卻不信此事,無奈之下我們只能自己處理,可後來鯉城城守卻答應了,但我們都沒有想到居然是沈三的一個陰謀,我被引到了水庫,差一點便命喪在那裡,而水庫也差點毀於一旦。”金熙緩緩道,“另外,根據可靠的線索,沈三背後還牽涉到了一股江湖勢力,這股江湖勢力名爲明宗,我們在水庫還發現了許多的火藥桶,若以沈三的本事必定無法準備到這般多的火藥,所以,很有理由相信明宗在這件事上出了很大的力,而在沈三事敗身亡之後,明宗的殺手還殺了鯉城城守及其夫人,意圖隱瞞自己的所作所爲,不過天網恢恢,還是被發現了。”
金熙的講述很平緩,只是齊傾還是聽出了些什麼,“沒扯上北方士林?”
“沒有特意扯上。”金熙道,“不過鯉城城守是北方士林的人,而他跟沈三勾結差一點釀成大禍也是鐵一般的事實,既是是爲了救兒子,可也是大罪,北方士林一定會受影響的,就看褚隨之打不打算趁勝追擊罷了。”
“禇家百年積澱,養出禇鈺這般的人並沒有什麼特別。”齊傾握住他的手,“你們的起點不一樣,無需對比。”
金熙笑了笑,“放心,我還不至於這般受不住打擊。”只是這次過後,他的確不得不面對兩人之間如鴻溝一般的差距。
“便是交給你處理也未必差到哪裡去。”齊傾笑道。
金熙伸手攬住了她,“對我這般有信心?”
“自然。”齊傾擡手撫着他有些長鬍渣的臉,“我親手養大的孩子嘛。”
金熙蹙了蹙眉,不過卻沒有反駁她的話,“等高姑娘來了,我們便回家。”
“好。”齊傾笑道,後續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們的事情了,不過如無意外,沈三一事將會成爲禇鈺步入權利場的墊腳石,“回去之後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不摻和他們這些大人物的恩恩怨怨。”
“嗯。”金熙抱緊了她,應道。
……
高然兒得到了兄長的死訊之後卻是怎麼也不願意相信,怎麼可能?大哥怎麼可能會死?!
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金家的人想要利用她,所以才騙她的!
大哥怎麼可能會死?
可是,當她趕到了鯉城,看到了棺材中的屍體,便是再不願意也不得不相信!大哥真的死了,真的死了,還死的這般的慘!
屍身明顯修飾過的,明顯修飾過的!
他們對大哥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
“你們對我大哥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金熙看着地上歇斯底里的少女,愧疚而擔憂:“高姑娘,成介是爲了我而死的。”
高然兒瞪大了眼睛。
金熙沒有隱瞞,將當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對不起,是我連累了成介。”
高然兒的臉蒼白的幾乎沒有一絲的血色,大哥是跟他同歸於盡的?是跟他同歸於盡的?是他……是他……怎麼會這樣?不該會這樣的!他要殺的不是大哥,不是大哥啊——爲什麼是大哥?!
她擡起了頭,盯着禇鈺的目光彷彿想吃人一般,“是你——是你——”是他!一定是他!“我殺了你——”
說完,瘋了一般起身撲了過來。
金熙沒有躲開。
齊傾皺眉,“來人!”
便是及時阻止了高然兒,金熙的臉還是被她的指甲抓了三條血痕,“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是他!
就是他!
是他害死大哥的!
是他——
“我要殺了你給我大哥償命——”
齊傾沉下了臉,“你大哥的死是意外!若是真的要有人爲此負責的話,那這個人該是你!”
“我殺了你——”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心甘情願地被沈三利用,方纔會有水庫一事的發生!”
高然兒的狠厲的目光轉向了齊傾。
金熙連忙護在了她的身前,“高姑娘,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會拿什麼搪塞責任,我……”
“你們滾——”高然兒喝止了他的話,“給我滾——”
“高姑娘……”
“給我滾出去!滾——”高然兒瘋了一般嘶吼着,“滾出去——”
金熙不想再刺激她,還是走了。
“可還疼?”回了自己的住處,齊傾便給金熙臉上的傷上藥。
金熙搖頭,“不疼。”
“接下來幾日別沾水。”齊傾道。
金熙頷首,“嗯。”
“怪我?”齊傾看着他。
金熙忙道:“怎麼會?”
“我很感激高翮。”齊傾正色道,“但是我也不否認我對他的死沒有多大的傷感,我只是擔心你。”
“阿傾……”
“金熙。”齊傾繼續道,“值得我擔心的人只有你。”
金熙抱住了她,“我沒有怪你,我怎麼會怪你?你護着我,我怎麼還會怪你?可是阿傾,高翮的確因我而死,甚至他們兄妹走到這一步都是因爲我,是我將他們帶來蓉城的。”
“那我豈不是罪魁禍首?”
“不許胡說。”
齊傾推開了他,認真地道:“你心中有愧很正常,但是卻不能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便是這般說很無恥也很自私,可是我們都不是神,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我明白。”
齊傾看了他會兒,又道:“高翮救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有岷江沿岸的幾萬百姓,他會得到他該得的回報的。”
“你是說朝廷會恩恤他?”
“一定會。”齊傾道,“禇鈺將這事挑大了,該罰的得罰,該施恩的也必須施恩。”
金熙頷首,“可人死了,再多的恩恤又能如何?”
“至少可以繼續庇護高姑娘。”齊傾道,或許真的是活的長了,心也硬了,也或許她的骨子裡也融入了商人的重利,所以如今還能想到這些,“總有好的一面。”
“我答應了成介要好好照顧高姑娘。”金熙道。
齊傾笑道:“我也沒不讓你照顧,不過看如今的情形,她似乎不會讓我們照顧。”
金熙神色有些暗,“希望老師來了之後會好些。”
“會的。”齊傾回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