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這個春節,金熙比往年更加的忙碌,原因便是金成安抱病,將族中過年的一切事宜都交給了他負責。
這對金熙來說到沒有什麼,只是忙些罷了,只是金成安的狀況讓他很擔心,雖然金成安一直說沒事,但是金熙敢保證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他不說,金熙也沒有其他的法子!
“齊傾,你知道大伯父爲什麼會這樣對吧?”
最終還是找上了齊傾。
除夕前的幾日是金家主母一年之中對閒的日子,商行的事情處理完畢,族中的事情根本無需她插手。
“你想知道去問他便是。”齊傾頭也沒擡,繼續下着棋。
金熙坐在了她對面,“我來陪你下。”
“不怕輸便下吧。”
金熙笑道:“說不定我會贏!”
齊傾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輕蔑的意思但是也絕對沒有高看,“那便看看吧。”
金熙整了整神色,拿起白子,“來!”說是下棋,不過還是沒忘了最初的目的,一邊落着子一邊看着棋盤的走向一邊繼續詢問,“這兩日大伯父的起色好了一些,但是精神還是有些差,如今連族中過年的事務都不管,我擔心會出事。”
“能出什麼事情?”齊傾道,黑字落下,頓時殺了一片白子。
金熙瞪了眼,“用得着下手這般狠嗎?”
“棋盤之上無父子。”齊傾道。
金熙道:“我們是夫妻!”
“然後呢?”齊傾道。
金熙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再來!我就不信我贏不了你!”說完,便又道:“我贏了你便告訴我大伯父怎麼回事!”
齊傾端起了熱茶喝了口,“就爲了這事?”
“不,我想贏你!”金熙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齊傾笑了笑,“前些日子分紅的時候大伯父不在是因爲他去了靜慈庵旁邊的院子。”
“靜慈庵?”金熙一怔,好一會兒纔想起了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靜慈庵不是大姨娘靜修的庵堂嗎?”
“恩。”齊傾緩緩道,“大伯父去別院便是爲了去見大姨娘。”
金熙面色一變,“爲什麼?”
“他與大姨娘曾經有過一段情。”齊傾繼續道,聲音淡淡,卻在金熙的心裡驚起了驚濤駭浪。
“什麼?!”金熙大驚,倏然站起,“怎麼……怎麼可能?!”
大伯父跟大姨娘?!
大伯父怎麼可能會跟大姨娘有私情?!
怎麼可能?!
“怎麼會……”
“大姨娘遇見你父親之前便與大伯父相識,亦生了情愫,不過大伯父後來因爲自身殘缺,便放棄了她。”齊傾繼續道,語氣仍舊是很平淡,“後來她便遇上了你父親,被你父親納入府中爲妾室。”
金熙的臉色漸漸難看,僵着身子沉默了好半晌方纔緩過神來,“之前……”
“五姨娘與柳家利用這件事威脅大姨娘,而我亦利用這件事威脅金成安。”齊傾繼續道,“他之所以選擇放棄金晨大義滅親,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因爲大姨娘。”
金熙臉色更是難看。
“所以金熙。”齊傾繼續道,“我沒有你所想的這般好,不擇手段,卑鄙無恥,我亦有。”
“你說什麼?!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金熙的語氣有些急,“大伯父……大伯父便是因爲這個所以才……”
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
便是因爲她拿大姨娘威脅大伯父,大伯父方纔將父親對她所做的事情告訴她?
這便說通了!
先前他一直想不通大伯父爲何會將這事告訴齊傾,原來……
那……
那父親在這件事上又起了什麼作用?
“父親……父親告訴你的?”
齊傾蹙眉,眼前這少年的反應似乎有些出乎她的預料,“恩。”
“父親……”金熙笑了,卻是自嘲譏諷還有苦澀,“還真的是用心良苦!”本是褒義的詞此刻卻是被他說的滿是嘲諷。
他最敬仰的父親便是這個樣子?!
“大伯父跟大姨娘之間有私情嗎?”
“他們能有什麼私情?”齊傾道,語氣似乎有些惱意,“便是你大伯父好好的,以金家對妾室的規矩,能有什麼私情?”
“所以,我父親便是這般一個不擇手段卑鄙無恥的人?”金熙笑着道,卻是極爲的難看。
齊傾眯起了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我知道什麼?”金熙繼續笑着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都在瞞着我,我還能知道什麼?”
“金熙!”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金熙繼續道,卻已然是質問,“便是想告訴我你跟我父親一樣都不擇手段卑鄙無恥?便是想讓我認清你沒有我所想的這般好?齊傾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已!可是你卻告訴我,你想讓我厭惡你,我一直敬仰着的父親又一次讓我失望!”
齊傾面色微沉,卻沒有開口反駁。
金熙吸了口氣,他不想這般與她說話,甚至怕這般跟她說話,這幾日不是好好的嗎?他們不是很好嗎?爲什麼忽然間又這樣子了?“齊傾我以爲你……”
你什麼?
金熙沒有說下去。
是不想說出來,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
“齊傾……對不起。”
說完,便轉身離開。
只是對不起什麼?
齊傾倏然起身,似乎想叫住他,只是最後終究什麼也沒做。
……
金熙出了傾園便直奔金成安的府邸了,只是在見了他的時候,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
金熙卻是低下了頭,彷彿無顏面對他似得。
“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話便說,這樣子算什麼?!”金成安怒道,“說!怎麼回事?!”
“你與大姨娘……”金熙擡頭開口,只是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便是他們之間沒有私情,可是……
怎麼能有這樣的事情?!
“齊傾跟你說的?”金成安問道。
金熙抿着脣,半晌之後方纔應道:“是。”
“你這是來爲你父親討公道?”
“不是!”金熙忙道,“我並未……”看着眼前嚴肅的神色,金熙的話說不下去,掙扎了好半晌方纔繼續,“大伯父,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面對?”金成安厲色打斷了他的話,“你需要面對什麼?!這件事跟你有關係嗎?”
金熙一怔。
“這是我與你父親之間的恩怨,你這是想父債子還還是想要爲父討公道?”金成安繼續道,“又或者你覺得這事可恥,恨不得抹殺這份恥辱?”
“大伯父,我沒有這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金熙啞口無言。
金成安也沒有再繼續,“熙兒,你想什麼我知道,可不管是你覺得你父親欠了我還是你無法接受我與你父親妾室有過瓜葛,這都是我們上一輩人的事情!而且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不希望有人再將它翻出來!”
金熙攥着拳頭,“父親是不是……”
“當初你父親並不知情!”金成安知道他想說什麼,“這件事不過是陰差陽錯,沒有你所想的負責與骯髒!”
金熙羞憤難當,“爲何你們都要瞞着我?”
“這你得去問齊傾!”金成安道。
金熙面色僵了僵。
“之前她爲什麼不告訴你,如今又爲何告訴你,你只能自己去弄清楚!”金成安繼續道,“既然你說她是你的妻子,那她的心裡想些什麼,你得自己去弄清楚!”
“她之前不告訴我是爲了我好,爲了不讓我受刺激,不想破壞你和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爲了不讓我覺得羞恥……”金熙低着頭緩緩道,“她是一心爲了我好,便是利用這件事,讓自己變得卑鄙也是爲了我!可是……她現在又爲何告訴我?因爲父親的事情怨恨,所以破壞我對父親的敬仰?還是直接報復我?又或者是還是爲了我好?讓我多受打擊更加成熟?”
金成安沒有接話。
金熙擡起頭,“大伯父,爲什麼會這樣?這些日子明明很好的,怎麼忽然間又這樣了?我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還是她單純的只是想告訴他,她是多麼不擇手段,多麼無恥?!
可是齊傾,你這樣做究竟爲了什麼?
讓我厭惡你?
你還是不想要我?
“爲什麼?”
“我說了。”金成安繼續道,“你既然說她是你的妻子,那這些問題便該你自己去尋求答案!還有,你娶的,你動心的不是一個尋常女子,從你對她動情的那一刻起,你便走上了一條荊棘之路!金熙,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金熙神色一震,似乎忽然醒悟了什麼,“大伯父,大姨娘的事情我便當沒聽過,我也希望大伯父能夠放下過去,好生保重自己。”隨後,便告辭。
金成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似乎除了嘆息,便沒有其他。
……
“少夫人,少爺說晚上不過來陪少夫人用膳你了。”
齊傾擡頭看向前來告知這事的下人,神色沒有一絲的波動,只是若是仔細些,還是可以發現她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知道了。”
下人告退。
齊傾擱下了茶盞起身走出了屋子,屋外寒風凜冽,刮的人臉上發疼,夜漸漸深沉,廊下喜慶的年節燈籠發出了柔和的紅光,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卻又隨着寒風搖曳,讓她的臉忽明忽暗……
許久,直到一旁的下人壯着膽子上前,“少夫人,這裡風大……”
齊傾側身看着眼前的小丫鬟,“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一怔,隨後更加忐忑地回道:“回少夫人,奴婢冬梅。”
“冬梅?”
“是……奴婢冬日出生……奴婢的娘便給奴婢取名冬梅……”
“不錯的名字。”齊傾笑道,“你在傾園伺候有些年了吧?”
“回少夫人,三年了……”
“三年了。”齊傾笑道,“可我卻連你的名字都未曾記住。”
“少夫人……”小丫鬟有些慌亂了,“貴人事忙……奴婢不配……讓少夫人記住……”
“你不必慌張。”齊傾笑道,“我不過是問問罷了。”隨後轉過身看着眼前漆黑而遙遠的夜空,緩緩道:“是啊,的確很忙,只是這般忙下來了,究竟得到了什麼?究竟值不值得?人生匆匆不過數十載,可大多數都是這般瞎忙。”
“少夫人……”小丫鬟更是恐慌了。
齊傾沒有再說什麼,低頭輕笑兩聲,便轉身入了屋內。
小丫鬟如釋重負,大大地喘了口氣。
……
除夕如期而至。
而至兩人那日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了兩日,在這兩日中,金熙未曾再來過傾園,齊傾也未曾出過傾園,直到除夕這一日,金熙方纔到來。
一身嶄新的行頭,襯得少年更是俊俏,只是神色卻有些抑鬱,“你還沒消氣?”
“消氣?”齊傾似乎疑惑。
金熙上前,一字一頓,“我不來找你你便不能來找找我?!”
“天冷,不想動。”齊傾道。
“你——”金熙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鬆口氣,那日的事情似乎並未激怒她,可是……難道非得這般無動於衷嗎?“齊傾……”
“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些事。”齊傾沒等他說完便道。
金熙一怔。
“沒有想毀了你父親光輝形象的意思。”齊傾繼續道,“當然,告訴你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的確是其中一個目的。”
“不擇手段卑鄙無恥?”
齊傾道:“你可以這般認爲。”
“那又如何?”金熙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若是我還怪你,我還是人嗎?!”
齊傾看着他,沒有接他的話。
“齊傾……”金熙又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與坐在暖塌上的她對視,“齊傾,你是想嚇跑我嗎?”說完不等她回答便又繼續道:“可我是你一手教出來的,你覺得你會教出一個膽小懦弱的繼承人嗎?沒錯,我還沒達到你的期望,可是齊傾,我再不濟也不至於被你一句話便嚇跑了!”
“那是因爲你還未真的長成一個男人。”齊傾道。
金熙卻道:“我娶的妻子不是尋常女子!我也便該當不尋常的丈夫!”
齊傾蹙眉。
“父親……”金熙嘴邊泛起了一絲苦笑,“的確與我認知的很不同,可是他仍舊是我的父親,我仍舊是敬他愛他,而你也是如此!所以不要再說你如何心如蛇蠍的話,齊傾,你嚇不跑我的!不過我還是很想很想知道你爲什麼要嚇跑我?”
這問題問出,卻並未給齊傾回答的機會,“是想試煉我吧?讓我摔一個跟頭然後成長。雖然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方式,可誰讓我取了一個不一樣的妻子!”
“說完了嗎?”齊傾卻問道。
金熙也沒因爲她的不耐煩而失望,繼續笑道:“說完了。”
“說完了便去壽安堂吧。”齊傾道,神色並無波動,“省的你母親又以爲我把你怎麼着了。”
“待會兒便去。”金熙起身坐在了她的身邊,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他似乎發現了她的手方纔顫了一下,“齊傾……”
“你去見過你大伯父了?”
金熙見她轉了話題,也便沒有深究到底,頷首道:“嗯。”
“打算怎麼做?”齊傾道。
金熙問道:“要如何打算?”
齊傾看向他。
“正如大伯父所說的,事情已然過去,我們何必還要追究?”金熙道,“不過……”頓了頓,方纔繼續,“若是依我的想法,我想成全他們。”
齊傾挑眉,“成全?便不怕你父親氣的從棺材裡跳出來?”
“我很不孝是吧?”金熙笑道。
齊傾道:“你說呢?”
“大伯父說當初父親並不知情,而且大姨娘跟他分開也是他自己放棄的。”金熙繼續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很不孝,方纔得知這事的時候,我第一個便是想到父親故意的,然後便是父親將這件事告訴你,讓你用來對付大伯父,最後……還是覺得他無所不用其極。”說完,便盯着齊傾,問道:“齊傾,你是不是也對他很失望?”
齊傾一怔。
“我很失望。”金熙道,“同時也有些竊喜。”笑了笑,方纔繼續,“我不僅僅不孝,還大逆不道,我竊喜父親並非完美無缺,而我,終於有勝過他的方面!齊傾,我這個兒子雖不能說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但是也有不錯的。”
齊傾又蹙了眉,看着他的目光也幽深起來,似乎不知道他受了什麼刺激成了這個樣子。
“怎麼?沒想到我是這般不堪的人?”金熙繼續笑道。
齊傾開口:“你……”
“我腦子沒問題。”金熙彷彿猜到了她要說什麼似得,“不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罷了,齊傾……”他低頭握住了她的手,“父親臨終的時候跟我說過,讓我無比留住你,他說,熙兒,一定要留住她,留住齊傾!”
“你想說什麼?”齊傾問道。
金熙看着她,“父親不是聖人,他也會有錯,但是我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父親他是真的想讓我留下你,讓你當一輩子的金家人。”
“你大伯父跟你說了?”
“說了什麼?”金熙笑着問道。
齊傾面沉如水。
“是說了。”金熙繼續道,笑容將忐忑如數掩蓋,“他說我腦子壞掉了竟然死心塌地認準了你,所以往後不管受什麼罪都是該受的。”
齊傾盯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心一般。
“齊傾,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金熙伸手摟住了她,“我知道我有很多的毛病,甚至配不上你,可是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正如我認準了你該受這些罪,你既然嫁了我,便也只能嫁雞從雞嫁狗,嫌棄不得!”說完,又補充道:“嫌棄可以,不過不許不要我!”
齊傾沒有推開他,也沒有說話,神色仍舊是毫無波動,只是,究竟有沒有波動,她自己最清楚,許久許久,方纔開口:“好了,你該去見你母親了。”
金熙鬆開了手,心裡的確是失落,只是不正是在預料之中嗎?若是她感動涕流,那方纔奇怪,“好,我這便去,晚上等我回來一同用團圓飯!母親很早休息的,我不會待太久的。”
“嗯。”齊傾沒有遲疑,應了。
金熙笑的燦爛無比。
兩天來忍着不來見他,一是真的擔心又會與她起衝突,二便是他需要好好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本就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本就清楚他們之間如今的狀況,便不該再輕易地因她的冷言冷語而難過,更不過因爲她的親近而得意忘形。
溫水煮青蛙,循序漸進。
他一定可以完全佔據她的心!
他的齊傾,他的妻!
當然了,也還有一絲不想認輸的犟頭,可最終還是認輸了!碰上她,他只能認輸!
“我走了,你等我!”
齊傾頷首,目送着他離開。
……
金熙很高興,甚至差一點又得意忘形了,這般的做法,這般的相處方式,這般的坦誠相對,對她有用的是不是?
若非如此,她豈會如此親和?
金夫人也似乎感染到了兒子的高興,一整天都是笑容滿面的,甚至還不顧自己仍有些不穩的腳步,讓兒子扶着她在屋子裡面走了一圈。
雖一直有大夫精心治療,也請來了京城名醫,不過金夫人也仍舊是沒有好全,不過時間長了,她似乎也開始接受了現實,即便仍是想要更好的大夫來治好自己,卻不會再如從前一般驚慌失措,然後鬧雞犬不寧。
至於齊傾……
“熙兒,你聽母親的話,把齊氏這個毒婦休了吧!”
金熙也沒有動怒,“母親,過兩年我們給你生個孫子可好?”
“孫子?”
“對啊。”金熙笑道:“孫子,像我的孫子!”
“好好!”金夫人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了,不知道是腦子漿糊了還是根本便沒想過他兒子會跟齊氏這個毒婦生孩子,“那你要快些休了齊氏這個毒婦!你的第一個孩子不能是庶子!庶子不能繼承家業的!這次母親一定給你找一個賢惠的妻子!對了,蓮兒……”
“母親,到時候喝藥了。”金熙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笑着道。
金夫人道:“喝藥?好好,喝藥!”
這便是母子二人的相處模式。
起初金熙會覺得心酸,只是一段時間下來卻覺得這般未必是壞事,至少她過的舒心,而他也可以不爲難。
“齊傾,我真的是個不孝子,怎麼辦?”
夜裡的晚膳,金熙自責,卻更像是在撒嬌。
齊傾淡淡道:“食不言寢不語。”
金熙一窒。
然後他們便食不言了。
用完了晚膳,金熙便拉着人出門,“今年我們不在這裡守歲。”
“去哪裡?”齊傾話都沒說完便被他拉着走了。
倒也沒有去哪裡,直接去了匯通樓。
日月閣中,擺上了守歲的各式用品,爐火燒的正旺,將寒意驅散。
“我記得小時候父親也在這裡守歲的。”金熙緩緩道,語氣中有着極深的懷念,“父親去世前的那個除夕,我便跟着,當時我很高興,也很緊張。”說完,看向齊傾,“不怕你笑話,我雖然想時時刻刻見到父親,可真的見到的時候卻有些膽怯。”
“怪他?”齊傾接話。
金熙搖頭,“我哪裡知道怪,只是覺得有些怕罷了。”說完,又道:“跟你說件事,不過你不許生氣。”
“嗯。”
“父親說給我找了一個媳婦的時候,我有些不高興的。”金熙小心翼翼地笑着道,“後來知道父親給我找的這個媳婦是……是個比我大六歲的……我更是不高興了,然後……就是有些害怕……我想啊,萬一她打我怎麼辦?”
半真半假,半開玩笑半認真。
只是卻是拉進了距離。
“看得出來。”齊傾喝了一口暖酒,笑道,“不然怎麼走兩步便停兩下的?”
“洞房花燭夜尿牀我絕對不是故意的!”金熙忙道,“不過那晚上是真的沒睡好!”
“怕我把你吃了?”
金熙笑眯眯的,“現在我想反過來!”
齊傾直接抓了一把瓜子扔了過去,“這般多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不過齊傾你也沒睡好不是嗎?是不是也怕我吃了你?”
“有人尿牀了能睡好嗎?”
“我也不是一直尿!”
“尿了還能睡的跟死豬似得!”
“我哪有!”
兩人就像是兩個孩子一般鬧的,齊傾也彷彿歇下了一切擔子放下了一切顧及,甚至彷彿換了一個人,嬉笑怒罵,久久不停。
“噼裡啪啦……”
外面傳來了鞭炮聲。
金熙抓住了她的手,“走!”
齊傾臉頰酡紅,已然是喝了半醉,“幹什麼?”
“送你新年禮物!”金熙拉起了他,“走。”
齊傾腳步有些輕浮,任由着他拉着出了屋子,寒風襲來,卻並未驅散了她的醉意,伴隨着鞭炮聲,漫天華光。
“煙花……”
彷彿看癡了一般。
金熙拉開了身上的披風,將兩人裹住,將她納入懷中,這一刻他真切地覺得她是他的,是他的妻子,完完全全是他的妻子!“喜歡嗎?”
齊傾側過臉,醉意迷了眼瞳,“你怎麼……弄來的?”
“被你丟在別院的時候想的。”金熙笑道,“雖然花了一些功夫還有不少的銀子,不過看起來不錯。”
煙火很稀罕,整個大齊也便只有京城有人做,而且能用上的除了皇家之外便是那些高門大戶的高官勳貴。
“這鄉男爵位還是有些用的。”
不然有銀子也買不到。
齊傾笑了,整個人都靠在了他的懷中。
煙火璀璨,笑靨如花。
金熙亦是癡了。
“齊傾……”
他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她的脣,本是情不自禁,本想淺嘗即止,只是卻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穫,她竟是迴應。
如同那一夜一般。
卻又與那一夜不同。
“齊傾……”
他成功讓她迷醉了,隨之也沉溺其中。
“齊傾……不等十八了好不好?”
低喃的渴求。
卻讓齊傾如夢初醒,猛然推開了他,整個人在寒風中戰慄。
“齊傾……”金熙站穩了腳步,面色發白,心陣陣刺痛。
齊傾轉過身讓寒風自吹臉頰,刮的生疼生疼,亦讓自己清醒。
金熙壓下痛楚,上前,“對不起……”
“不行。”齊傾轉身,淡淡笑着,“說好了十八便只能十八,事關子嗣。”
金熙靜靜地看着她。
齊傾轉身繼續看着漸漸褪去的煙火,“很美。”
金熙上前,從她的身後摟住了她,只有真實的觸碰到了她方纔可以安撫他的心,“你喜歡就好。”
“我從未這般看過煙火。”齊傾繼續道,“謝謝,金熙。”
“你喜歡就好。”金熙笑了,話轉爲了委屈,“不過好在沒傷着。”
齊傾轉身,“傷着?”
“這裡。”金熙低頭看着自己的下身。
齊傾臉色頓時一黑。
“大夫說我沒有養好會留下病根,現在養好了!”金熙說的理直氣壯。
齊傾惱火,“滾!”
“齊傾你怎麼翻臉無情?”金熙乾淨追了上去,“齊傾我有沒有說什麼?你這般生氣做什麼?難道你想我傷着?”
“閉嘴!”
金熙得寸進尺,直接上前抱着人,“齊傾,我也要謝謝你!”
齊傾沉默會兒,“冷了,回去吧。”
“傾園?”
“嗯。”
“晚上不許趕我走!”
“我趕你便走嗎?”齊傾反問道。
金熙訕訕,“走,我們回去!”隨後,牽起了她的手離開。
齊傾卻頓了,目光看向日月閣的門口,那一年,便在這裡她做了一場豪賭,最後成功了,而如今……卻在這裡放縱。
齊傾,你一定是瘋了!
一定是!
金成業,你現在是不是死不瞑目?
哦,不,你已經死了,再無瞑不瞑目可言。
“怎麼了?”金熙問道。
齊傾笑道:“沒什麼。”
“走吧。”
齊傾頷首,兩人攜手下了匯通樓,不過方纔出來了便見金榮走了過來。
看着兩人牽着的手和兩人的神色,金榮有些愕然。
“榮叔,這般晚了有事嗎?”金熙問道。
金榮吸了口冷氣緩過神來,“少夫人,陽少爺喝醉了在門口嚷着要見少夫人。”
“喝醉了?”金熙蹙眉,“既然喝醉了便回去休息,大過年的他鬧什麼?”當日之事並不能完全怪金陽,不過如今他這樣子卻是不該!“讓人送他回去!”說完看向齊傾,“如何?”
“你處理便是。”齊傾道,眸色在夜裡更是暗沉。
金熙頷首,“那便先送他回去,等他酒醒了再讓他來見我!”
“是。”金榮應下,又看了兩人會兒,方纔離開。
金熙自然是見到了金榮的神色,“我們是不是嚇到榮叔了?”說完,不等齊傾回答便道:“我也沒想到……”
今晚上他便是要哄她開心的,只是效果好成這樣子真的出乎他的預料。
便是她心裡還有顧及還有怨氣,可有了今晚,誰還能說她心裡沒有他?!
“我們回去吧。”
齊傾頷首,“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麼?”
“泄露消息的人不是你,而是金陽。”齊傾道,“還有,柳蓮失蹤不是逃了,而是被他送去了最下等的妓館,當晚便被凌辱致死。”
“什麼?!”金熙大驚,“他怎麼會……”
齊傾看着他,“該如何處理,你可以全權做主。”
“怎麼會……”金熙臉色極爲的難看,不說泄露消息的人是金陽,便是說對柳蓮……雖然他也恨極了她,可是……“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消息泄露一事他並非有意,而是醉酒誤事。”齊傾繼續道,“至於對柳蓮……或許本性如此!你若是駕馭不了,便棄了。”
金熙吸了口氣,“我會處理的!”
……
因爲金陽一事,金熙好心情有些被影響到了,不過卻也藉此有的放矢了一把,“大過年的,你總不會讓我繼續睡榻上吧?”
“不許尿牀!”
金熙笑也不是不笑更不是,“齊傾你夫君我不是小孩子了!”他都能讓她生孩子了!
生孩子!
一想到這個,便又心猿意馬。
少年的血氣方剛展現的淋漓盡致。
自然,有賊心沒賊膽,只是這般的後果便是次日被逮了個正着,同牀不共枕頭也不共牀榻,本來可以掩飾的,只是還是被逮了個正着。
“我尿牀!”金熙漲紅了臉道,寧願被笑話也絕對不能讓她覺得自己褻瀆了她!
齊傾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嗯。”
金熙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
因爲這件事,新年一大早,金熙便焉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緩過來,隨後便提了祠堂祭祖一事。
齊傾沒同意。
“齊傾……”金熙有些難以接受,或許是昨晚上他們太好了,所以難以接受,“你是我的妻子,又是……”
“金家沒這個規矩。”
“你跟其他金家婦不一樣!”
“我不想折騰。”齊傾還是拒絕。
金熙還想繼續說什麼,只是見了她的神色,最終還是嚥了回去,“好,我等!等到你願意進爲止!”
她豈是顧忌族規的人?
先前是不願意惹麻煩,如今怕是……
終究還是對父親有怨吧?
不過沒關係,他等!
他能夠等到她昨夜那般,便能等到她完全釋懷!
“齊傾,父親或許有些事情做錯了,但是我相信他是真的想讓你永遠成爲金家人的!臨終前親口說的纔是臨終遺言!”
便是不能說破,卻還是解釋。
齊傾笑了笑,“嗯。”
……
金陽醒了之後便發現自己回到了家裡,頭疼欲裂之下也想起了昨晚上自己做過的事情,他居然大鬧金府?!
居然……
面色青白交加,隨後便掀了被褥下牀連外裳都沒穿便往外衝了去!
“陽兒!”
方纔出了門,便見母親蒼白的臉,紅腫的雙眼,以及消瘦的彷彿被風一吹便倒的身子。
“陽兒……”方氏上前,“你怎麼不穿外裳便出來?”
“別碰我!”金陽猛然揮開了她的手。
方氏腳步踉蹌了幾下,滿目悲傷與愧疚,“陽兒……”
金陽臉龐扭曲,下一刻便衝了出去,然而,卻並未硬闖金府,只是在金府前的衚衕口站着,許久許久之後,僵着身子轉身離去……
……
新年祭祖這日,齊傾終究還是沒有來,便是已經知道了結果,金熙還是有些失落,不過卻還是要打起精神來。
今年,金成安讓他代替自己主持祭祖儀式。
沒有人反對。
便在金熙離開府邸去祠堂之後,齊傾便出了傾園去了清院,找上了韓磊。
韓磊入住金家這些年,與齊傾往來並不多,男女有別是其一,而其二,或許便是兩人不可能成爲朋友,不是說一定便會成爲敵人,但也成不了朋友。
在韓磊的眼裡,齊傾是個了不起的女子,但是至於金熙,便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既然收下了金熙,便視其爲子。
“無事不登三寶殿,金少夫人有事便直說吧。”
齊傾笑了笑,“韓夫子來金家也好些年了吧?”
“是好些年了。”韓磊道。
齊傾繼續道:“這些年來辛苦夫子了。”
“金熙既拜我爲師,我自然對其盡心!”
齊傾道:“韓夫子似乎很不待見我。”
“金少夫人不也是如此?”
齊傾笑道:“韓夫子誤會了,我既能讓金熙拜你爲師便是信任你,至於韓夫子是否待見我,並不重要。”
“是嗎?”
“韓夫子爲何不待見我?”齊傾繼續問道,“是覺得我牝雞司晨還是……”
“你對金熙影響太深了!”韓磊道,“而金熙對你用心更深!”
“然後呢?”
韓磊道:“金少夫人,你的確是一個值得人敬佩的女子,這世上能夠與你比肩的女子絕無僅有,便是男子,也有許多人自愧不如,只是你不適合金熙,甚至不適合當任何一個男人的妻子!”
“是嗎?”齊傾淡淡笑道,彷彿並不介意被如此評價,“我贊同你的說法,只是爲何金熙便這般死腦筋?是我的魅力太大還是他太蠢?”
韓磊卻是嘆息,“或許該說是造化弄人。”
“何解?”
“你伴隨着他成長,亦早就了他的成長。”韓磊道。
齊傾接話,“所以他便這般死心眼?那韓夫子可有法子改變他的死心眼?”
“視野擴了,心自然也便大了。”韓磊道。
齊傾點頭,“那韓夫子打算怎麼做?”
“年後我便帶金熙出門。”韓磊道,“或許可以讓他專注在學業上!”
“然後心大了,便不會再迷戀我這個毒婦?”齊傾笑道。
韓磊看着她,“金少夫人誤會了,我並無破壞你們之意,只是希望金熙能夠脫離你的影響!男人不能長於婦人之手,更何況是妻子!”
“好。”齊傾道,“那便辛苦夫子了。”
韓磊看着她,“金少夫人爲何來此?”
“正巧與夫子的想法相符。”齊傾道。
韓磊蹙眉。
“齊傾想請夫子年後領金熙出門,遊歷或尋一處安靜之地念書皆可。”齊傾緩緩道,“但務必困住他。”
“爲何?”韓磊問道。
“沒什麼。”齊傾淡淡笑道,“不過是有人想殺我罷了。”
“誰?!”
“明昭大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