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韓磊四十出頭,一身藏青色的初布長衫,頭戴發冠,一身文人的儒雅,不過卻無其他人臉上倨傲,亦無謙卑討好之色,平和淡然。
單憑這一點,在所有人中,韓磊是特別的。
“放下吧。”
金熙依言放下,“明日辰時四刻,金熙親自來取。”隨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方纔退下。
待他一走,身邊的長隨便問道:“老爺,這金家似乎並未如外界所傳的那般不堪,至少這金少爺還算是可造之材。”
韓磊笑了笑,伸手拿起了金熙放在桌面上的信封,拆開,打開裡面的信箋一看,入目是一手好字,男子的筆法,可也能看出是出自女子之手,至少他是能夠看得出來,“金家的主母果然名不虛傳。”
不需要詢問,便知道這字出自何人之手。
雖說金家並非如傳聞一般難堪,只是曾經是商賈這事永遠也改變不了,所以,能寫出着這般好字的人絕對不多。
而金家主母既然將這場面弄的這般大,絕對不會胸無墨水之人!
不過,但看這手字,似乎仍是出乎他的預料,再看上面的題目,更是如此。
所謂的第一道題,不是什麼高深的學問,更不是刁鑽的題目,而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君爲何而來。
爲何而來?
韓磊笑了笑,“阿明,取筆墨。”
“是。”長隨阿明應道。
……
次日,金熙親自去取答卷。
沒有意外,收上來的比發下去的少,便是有人教的,也都是直接將答卷扔到了金熙身上,而金熙則是心平氣和地將答卷收好,裝入早已準備好的信封中,當着那人的面,將信封下封印密封,氣的那人面色更加的鐵青,若不是秉持着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話,他或許會直接往金熙的臉揮拳頭!
倒是褚鈺的態度出乎意料,直接將卷子給交了,沒有爲難,更沒有難聽的話,甚至笑了,不過卻笑的有些意味深長。
金熙的心咯噔了一下,不可否認,所有人中,最讓他忌憚也最讓他不放心的便是褚鈺!
“齊傾呢?”
將答卷全部收回來,他便帶着去見了齊傾,不過沒見到人。
“少夫人剛剛出去了。”
金熙一愣,習慣性地不高興,不過很快就壓下了,“去哪裡了?”
“金義來找少夫人,少夫人就出去了。”下人沒有隱瞞,“至於去哪裡,小人不知道。”
金義在他出事之後回來過金家,雖然沒有聲張,但是大夥兒也都知道少夫人是原諒了金義,讓他再回金家的,不過目前爲止沒有做回四大管事。
金熙是知道金義一直在爲齊傾辦事,開始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前些時候他問過了榮叔,才知道開始金義離開金家便是爲了給他們母子準備後路,以便齊傾失敗之後保存他們母子,後來,她贏了,金義便轉爲追蹤沈從和。
而自從他“從回”金家之後,一直都在外面,他想他應當還是在追查沈從和一般,如今這麼突然叫走了齊傾,也一定是跟沈從和有關!
他竟然還沒死!
金熙想起了那日在河邊,齊傾奄奄一息的模樣,眼底泛起了煞氣,轉身便往外走,只是,才走了沒幾步,卻驚覺地發現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
挫敗,隨之涌上心頭。
他還是無法追上她的腳步嗎?
還是不能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保護她嗎?
不!
他還年輕,他還有時間的!
“我先去匯通樓,你去跟門房說,若是少夫人回來了請她去匯通樓!”金熙叫了一個下人吩咐道,他不能向從前一樣如同一個矇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與其這般浪費時間,不如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面!
……
匯通樓的格局跟從前幾乎一樣,唯一的不同便是三樓日月閣一分爲二,一爲齊傾處理事務之處,二爲金熙的書房。
自從與齊傾鬧彆扭之後,他便搬回了清院,後來她養傷,他雖然想搬回去照顧,只是卻被她拒絕了,再之後,她傷好了,他又想提,可是不知爲何終究無法說出口,所以,如今他仍是住在清院,唯一不同的是,白日的唸書搬到了匯通樓。
而齊傾並未反對。
到了日月閣,金熙將所有的答卷放好,並未自己先拆看查看,然後回到屬於自己的天地,拿起了書本,只是,卻怎麼也看不進去,目光總是習慣性地往對面看去!
那是她處理事務的地方。
可是,現在沒有她的身影。
他的心無法靜下來,看不到她,怎麼也靜不下來!
“齊傾……”
金熙呢喃着這個名字,思緒在腦子裡面亂飛,如同神遊九天一般。
而此時,齊傾正與另一個人見面。
凌灝。
“凌幫主的意思是沈從和在你的手裡?”齊傾淡淡問道,並未因爲得知這個消息而有多大的情緒波動。
凌灝頷首,心裡忍不住佩服,若是對方跟自己一樣是男人,便不是一樣是男人,只要是跟自己一個年齡的,他都能夠接受她的從容,可不是!
眼前這少女,不過是十四,不,十五!
尋常十五的少女在做什麼?
凌灝不怎麼清楚,不過絕對不會在面對他的時候不遜色,更不會在聽到自己的死仇還活着而如此淡然。
“的確。”
“那不知凌幫主將此消息告知齊傾,意欲何爲?”齊傾繼續問道,心裡卻不如面上這般平靜,她已經竭力地摁下心中的執念了,沈家嫡系死絕了,沈家堪稱神蹟的造船術也便失傳,只是,如今老天又將一個誘惑送到她的面前!
會造船的人不知沈家一家,只是,要造出能夠經歷的起長時間的海上航行,抵禦的了風浪,抗衡得了海盜的船,卻只有沈家一家!
凌灝無法看出齊傾的心思,不過卻相信自己的認定,金家主母對這個消息必定是感興趣的,“之前並未幫的上忙,青幫一直心中有愧。”
當日所謂的交易,便是他幫她,而金家在將來將水運貨物交給青幫負責,也便是這個交易,讓他不敢小覷這年僅十五歲的少女!
沒有人知道他正打算漂白水匪的身份,便是幫中的兄弟也不知道他的這個打算,可卻被這少女一眼看破,便是她沒有看破,可是,能夠提出這般交易的,便是戳中了青幫的死穴!
如今掌控朝政的同樣是一個女人,只是從這個女人掌權以來的種種作爲,他可以肯定,她的眼中絕對容不下像他們這樣的水匪,現在不動,不過是她沒騰出手來罷了,所以,若是想保存青幫,便必須在朝廷騰出手來之前轉型!
可青幫的兄弟,除了當水匪之外,沒有任何的一己之手,除了轉做水運之外,他沒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出路!
可便是這條路也不好走!
水運的市場就這般大,青幫又是這樣的出身,就算可以威懾一時,但是做生意,單單靠威懾是不成的!
沈家出事,給了青幫一線生存的空間,而金家的允諾,更是給了青幫站穩腳跟的機會!
便是捐獻了一半身家,可也沒有人可以否認金家在南方,乃至整個大齊商界的地位!尤其是有這樣一個主母領航,金家未來更是前程不可限量!
只是,青幫並未幫的上她的忙,相反還讓她陷入險境,如此,交易便不算達成,曾經的許諾自然也便不算數了!
“若是我沒記錯,上回凌幫主曾經說過沈家對青幫有恩,如今凌幫主這般算不算是出賣恩人?”齊傾緩緩問道,凌灝的心思她大體清楚,只是,卻也心生防備,青幫爲了報恩而違背原則,她雖憤怒,卻也理解,不過,爲了出路而出賣恩人,卻不值得深交!
金家有許多所謂道上的朋友,但是,從不深交!利來而聚,利去而散罷了!
“若是我沒猜錯,金少夫人並不想沈從和死。”凌灝並未因爲她的話而改變神色,而是道,話雖然帶着一絲的猜測語氣,不過,卻是肯定的意思。
也便是因爲這般認定,讓他來走這一趟!
青幫需要金家,所以,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他不介意做一切讓步!雖說沈家對青幫的恩情上次擄人一事已經還清,但是,他卻仍是不能坐視沈從和死!
齊傾笑了笑,“何以見得?”
“金少夫人。”凌灝正色道,“你我既然坐在了這裡,不如便開門見山,凌灝是粗人一個,一向喜歡直來直往。”
齊傾自然不信,青幫幫主若是真的直來直往,那青幫便也會如同其他的水匪一般,燒殺搶掠了,“既然如此,那便請凌幫主明言吧。”
“沈從和我不能交給你!”凌灝道,“雖然當日的恩情已還,但是他的性命,凌灝還是要保,怎麼說他也是沈家嫡系的最後一根苗!”
“那凌幫主的意思是……”
“也請金少夫人明言。”凌灝道,目光深邃而敏銳。
齊傾輕笑一聲,卻是低下了頭把玩着面前的茶盞,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進來,照在了她的臉上,映照出了一臉的迷離,許久,她方纔擡頭,緩緩道:“好,那我們就再做一個交易吧。”
終究,敵不過心中的執念。
凌灝眸光微凝,以對待對手一般的謹慎來對待眼前的少女,頷首,“金少夫人請講!”
……
金熙一直等到了中午,卻仍未見齊傾歸來,待下人前來詢問是否用午膳之時,他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去找人!
她的身子好很虛,便是傷口好了,可也不能三餐不繼!
他去找她用午膳!
彷彿有了一個正當的藉口,不再是無理取鬧似得,金熙的腳步走的很快,也很堅定,不過他纔到門口,便見到她的馬車回來了。
心,頓時放回了原處,一切的焦灼混亂,也恢復了平靜。
“你回來了。”
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少女,金熙露出了一抹堪比正午陽光一般熱烈的笑容,道。
齊傾頷首而笑:“嗯。”
“日頭毒,我們先進去吧!”金熙上前,牽起了她的手,卻在牽上她的手的那一刻心中一頓,盛夏的中午,她的手卻還是涼的,大夫說她的身子很虛……
“怎麼了?”齊傾低頭問道。
金熙忙收起思緒,搖頭,“沒事,我們快進去吧!你還沒吃午膳吧?我讓人馬上擺午膳!我們去匯通樓吃吧,哪裡比較近,不需要走太遠!”
齊傾看了看他,笑道:“好。”
金熙也笑了笑,牽着她的手便往匯通樓走去。
齊傾以爲他會問她去做什麼了,可他卻一個字也沒提,沒像從前一般大鬧一場已經讓她訝然了,現在連問也不問,更讓她吃驚,不過,卻並未多想,只是以爲經歷了一場磨難過後,當日任性的孩子長大了。
他不問,她也便不提。
金熙的確是沒想問,起先是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跟個孩子一般無理取鬧,之後,只是一心擔心着她的身子,更是沒心思理這件事了。
兩人用過了午膳,便是處理答卷一事。
金熙將韓磊的答卷第一個挑出來,卻見齊傾先拿起了褚鈺的答卷,心,頓時一陣說不出的煩躁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