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偌大的書房裡頭,燈燭映照得如同白晝。羅飛羽坐在紅檀木圈椅上,看着紅檀木書案上一字兒擺開的幾疊紙箋。
正中只有一張,薄薄的一張,上面是些數字,羅列着兩京十三省出錢購買這份邸報的人數。在旁邊還有一疊紙,則是這些人的名單和住址。
3127人!每個月十兩銀子。這麼算下來,一年光是邸報,就能收入30多萬兩,足夠支付發行邸報所需的一應費用。
毫無疑問,這些人就是大明帝國的富豪階層,而這個數字,也肯定會讓朝堂上的這些重臣們大吃一驚。畢竟10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夠一個成年人將近一年的生活所需!
羅飛羽一頁頁翻過各省的名單,又放下。從這份名單裡,也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富豪多集中在兩京、浙江、江西、湖廣、山東、山西及河南,與這些地方的經濟發達程度相匹配。
左手邊的一疊紙箋,就顯得格外沉重。
這是兵部左侍郎閻鳴泰蒐集整理出來的東西,二十九位藩王,一百三十七位郡王,還有公主。
十三萬宗室,這些藩王郡王和公主所佔比例並不大,可是一年的祿米開支,卻多達一百八十萬石,佔到歲入米麥的百分之七!
更爲驚人的,則是這些藩王郡王,以及國公侯爵伯爵勳貴,佔有的土地之巨,令人觸目驚心!
萬曆三十年,天下田地1162萬頃,民田不到800萬頃,軍屯田不到400萬頃。現如今,朝廷再也沒有丈量釐清,但是能收上來的賦稅,卻遠不及萬曆三十年。
這些民田軍屯被宗室勳貴士紳豪強侵佔了多少,誰也說不清楚。
這些人佔有這麼多田地,卻無需納稅。可憐剩下的那些平頭老百姓,就得承受着越來越沉重的賦稅負擔。
再加上連年乾旱,以及遼餉這樣的加徵稅負,也難怪陝西布政使奏報,有暴民作亂,攻陷澄縣,斬殺知縣,急需朝廷調遣大軍撲滅。
這條消息毫不起眼,還是羅飛羽一再跟各部尚書強調,一旦有民衆暴亂的消息,一定要不管多大規模,都得讓他知道,這樣才送到他這裡來。
他絲毫不敢等閒視之。
這條消息,就是陝西農民大暴亂的開始。然後很快就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闖王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都是從陝西開始的。
所以他立即讓盧象升做好,還準備親自帶着沈煉等錦衣衛隨行。一方面是去陝西募兵,另一方面,就是強力免除陝西全境的賦稅五年,同時抓一批民憤極大的貪官污吏,殺頭抄家平民憤。
這樣算得上是亡羊補牢猶未晚,希望這些舉措,能先把陝西這個火藥桶給蓋住,不讓其爆發出來。
如此一來,等他從陝西回來,才能騰出精力,來對付入京的各地藩王、皇親國戚和宗室。
他不顧崔呈秀等人的強烈反對,堅持要親自前往陝西,實則是擔心李自成身邊,已經有穿梭者在爲他出謀劃策。一旦他們對盧象升動手,致令盧象升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可就損失大了。
夜深人靜,羅飛羽思緒如潮,毫無睡意。
他低估了大明帝國的危機深重程度,也低估了治理一個帝國的難度和繁雜程度。千頭萬緒,牽一髮而動全身,左右爲難,都不足以形容這種感覺的萬分之一。
算了!不多想了!睡覺!羅飛羽長嘆一口氣,站起身來,把這些紙箋收好,回房睡覺。
即使朝政繁忙,每天有見不完的人,處理不完的事務,羅飛羽還是沒有忘了根本,錘鍊身體。他有自愈再生這個超強的天賦技能,就不用擔心超高強度的錘鍊會損傷到身體,這些損傷,只會讓他更加強壯,更加有力。
假以時日,也許有一天,他能打造出一副銅牆鐵壁般的軀體來。
……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微亮,一隊人馬就出正陽門,沿着官道,疾馳而出。
羅飛羽以太師之尊,身穿錦衣衛指揮使甲衣,腰跨繡春刀,還帶着弓弩,全副武裝,帶着同樣全副武裝的錦衣衛三百人,如同一片黑壓壓地烏雲,飄出京師。
他留下陸文昭坐鎮京師,加上京營副將黃得功麾下有一萬操練中的精壯兵卒,足夠鎮得住任何場面。
朝堂上,已經沒有反對他的聲音。
拜魏忠賢所賜,那些東林黨人都被他排擠出朝堂之外。羅飛羽踩着魏忠賢閹黨一夥的血泊上位,全盤接受了魏忠賢留下來的朝廷重臣,也沒有讓東林黨人重返朝堂的意思,他們這個時候,即使已經回過神來,也沒什麼用,最多也就在田野間發發牢騷罷了。
至於孫承宗,雖然他也名列東林點將錄,但是他這個人其實並不是正兒八經的東林黨人,而是因爲看不慣魏忠賢閹黨一夥的所作所爲,爲東林黨人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
況且他這個人潔身自好,更傾向於不黨不爭,更注重於實務,而不是黨爭。所以他在與羅飛羽見面,並多次深談之後,對羅飛羽心裡深深的憂患與憂慮,以及摒棄黨爭專心實務保持穩定的大方向深表贊同。
京師之外,孫承宗鎮守關寧錦防線,與袁可立相互配合,足夠讓後金皇太極不敢大舉興兵。
現在袁崇煥去薊鎮,補上這個大缺口,假以時日,這裡的漏洞也可以補全。
而羅飛羽要去陝西,就是要防患於未然,堵住內部的這個大窟窿。
一天的趕路,一行人離開京師已有百里。這個速度不算太快,但可以讓人和馬保持足夠的休息時間。
涿州是京師的南大門,城牆甚是高聳,城門大開,回城的人絡繹不絕,出城的人卻寥寥無幾。
“錦衣衛!這是錦衣衛!”進城的人流裡,有人眼尖,回頭看到一隊人馬緩緩而來,不由得驚呼出聲。
如此大隊人馬,黑色錦衣衛簇擁着銀白色甲衣的幾個人,顯得格外人高馬大,盔甲鮮明。
人羣本來井然有序,此刻一下子就亂了,大家都不走了,站在路邊,轉身惦着腳尖,一個勁兒地猛看。
錦衣衛,指揮使羅飛羽的大名,隨着一紙邸報而名揚天下。這些人能認得錦衣衛的甲衣,卻不知道騎在馬上的騎士,到底是些什麼人。
盧象升在羅飛羽身邊,隨着戰馬緩步前行,身軀微微搖晃着,說道:“太師以一己之力,一舉扭轉天下人對錦衣衛的看法態度,真是前無古人啊!”
這既是恭維話,其實也是大實話,另一邊的沈煉微微一笑,沒有吭聲,只是突然他咦了一聲。羅飛羽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呵呵一笑,問道:“真是巧,那不是一川的師兄嗎?叫什麼來着?”
“丁修!他在這裡做什麼!”沈煉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