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這是在玩道德綁架,逼着羅飛羽鬆口,饒恕這些士卒。
可是羅飛羽卻絲毫不爲所動,而是一個勁地強調這是蒲山公營在嚴肅軍紀,撇開與他的關係。即便沈落雁擺出一幅要殺人問罪的姿態,羅飛羽不但不出聲阻止,反而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沈落雁現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騎虎難下。
話已經說出去了,不殺,就是要收回這個話。可是真的殺人,還一殺就是十二人,這個決斷就不是那麼容易的。
十二名士卒被推將出去,他們保持着沉默,可是臉上卻積蘊着激憤,都在盯着沈落雁。
沈落雁則在看着羅飛羽。
“總管!”尤雨晴突然低聲出聲。
羅飛羽轉頭,看着尤雨晴。她的臉上,滿是不忍。可是在羅飛羽的逼視下,尤雨晴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這是蒲山公營的內部軍務,我們這些外人,如何敢說三道四。”羅飛羽沉聲說道,“沈軍師,關口查驗結果如何,可以放行了吧。”
沈落雁神情一黯,微微低頭,對着身後侍立的隨從輕輕一揮手,說道:“羅總管稍候,密公常言,軍令如山。這些不長眼的東西,得罪羅總管,落雁就只得代密公嚴肅軍紀,以致歉意。密公一再交待落雁,務要好好款待。羅總管就此離去,是落雁御下不嚴所致,萬望羅總管恕罪。”
羅飛羽哈哈一笑道:“在下也是想跟密公和大龍頭見見面,商量大事。密公是在滎陽?”
沈落雁臉色稍緩,答道:“密公正在率軍與隋軍大戰,故而還得勞煩羅總管在滎陽多等幾日。”
說話期間,一隊人走了進來,每個人手上託着托盤,上面放着一顆首級,正是剛纔押出去的那十二人。
尤雨晴看得臉色發白,羅飛羽卻像是沒看到似的,神態自若,沉吟說道:“也好,沈軍師在外稍等,我交待幾句就來。”
沈落雁面露訝色,問道:“羅總管的意思是……”
“飛雲號返回江都,我去滎陽拜會密公和大龍頭。”羅飛羽解釋道。
沈落雁一愣,旋即回過神來,率人出去。
其實羅飛羽沒有什麼要交待的,該交待的,在路上都已經交待過雲玉真和尤雨晴。
他只是看着尤雨晴,沉聲說道:“在外人面前,你即使有什麼話要說,也要悶在心裡,待沒有外人時再問!剛纔你那麼一句,沈落雁還會以爲我連內部都無法掌控,必定會以爲有機可乘,隨之而來的暗中爭鬥,死的人,可就不是區區十二個那麼簡單!”
尤雨晴伸手掩嘴,滿臉震驚,眼中噙着淚水。
雲玉真看看尤雨晴,輕聲說道:“總管,雨晴妹妹也只是一時心軟……”
“心軟如何能報仇雪恨?”羅飛羽說道,“大亂之世,既要有菩薩心腸,更要有霹靂手段!吃一塹,長一智,你們回去的路上,也許就會有人前來拉攏蠱惑你們,委與虛蛇,小心應對,萬事由玉真定奪。”
話音未落,宋傑上前一步說道:“總管這是要孤身前去滎陽?”
羅飛羽點點頭。
“在下兩人奉智叔之令,要保護總管安危。”宋傑說道。
羅飛羽沉吟道:“也好,你們就隨我去一趟。”
宋傑和宋濤跟在羅飛羽身後,離開飛雲號,登上木寨。飛雲號緩緩通過關卡,升帆加速,迅快往下游駛去。
沈落雁沒有催促,直到羅飛羽目送飛雲號遠去,轉過身來,才笑着招呼道:“羅總管請!”
已有人準備好戰馬,在木寨外等候。沈落雁帶來的這些人,甚是彪悍,從滎陽一路狂奔,纔算是在大梁追上羅飛羽乘坐的飛雲號大船。
如今歇息一個多時辰,就又要騎乘趕回去。照這個時辰天色,只怕要到入夜時分,才能趕到滎陽。
衆人都在看着羅飛羽,顯是想看看,羅飛羽這些南蠻子,到底會不會騎馬。
羅飛羽翻身上馬,乾淨利落,一拉繮繩,動作十分嫺熟自如。
沈落雁訝然道:“還以爲總管不善騎馬,沒想到總管騎術了得。”
羅飛羽哈哈笑道:“北人善騎,南人善舟,的確是如此。我也是練過許久,纔到這般程度,與北方善騎者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沈落雁嬌笑着上馬,身手利落得很,說道:“總管請!”
旋即一抖繮繩,“駕”的一聲,策馬疾衝出去。
羅飛羽策馬跟上,其他人紛紛上馬,緊隨其後。只聽得馬蹄連聲,塵土飛揚,一隊人順着大道,往滎陽疾馳而去。
夜深人靜之時,衆人抵達滎陽,人困馬乏。沈落雁親力親爲,安頓好羅飛羽三人,這才辭別而去。
……
滎陽十分興旺繁盛,只是城內的規模格局,比起江都來,就還是遜色一籌。
最爲熱鬧的,當屬滎陽到滎澤一帶,寬敞的官道兩旁,鋪滿商鋪民居,一路蔓延開去,大街小巷,行人不絕,市集里人流絡繹不絕,喧鬧連天。
更有那些高院大宅,佛寺高塔,掩映在樹蔭之中,偶爾才能一瞥得見。
羅飛羽白天沒事,就帶着宋傑和宋濤兩人,在沈落雁派來的兩名護衛陪同下來在滎陽城內城外四處閒逛。
他看起來是在閒逛,實際上也是在通過細節之處,窺探察看瓦崗軍的底細。
瓦崗軍內部,儼然如有兩個套各自獨立的系統。即使是在滎陽,也是如此。蒲山公營士卒都是身穿青色勁裝,其他的瓦崗軍,則是黑色勁裝。
即使是在在一起執行軍務,兩者之間也是彼此區隔開來,相互不通氣。
雖然還沒到雙方彼此看不順眼,動輒大打出手的境地,但也隔閡相當之深了。
這種情況,也許在瓦崗軍內部看來,是見慣不慣,熟視無睹,但是在羅飛羽這樣的外人看來,這就很奇怪。
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瓦崗軍大龍頭翟讓,與蒲山公李密之間的矛盾,在江湖上,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不說杜伏威這樣的高手,就是李靖這樣有自己的見識的人,也都看得很清楚,李密如何與翟讓相處,就是他最大的難關。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羅飛羽需要親眼見到,才能確信李密與翟讓之間,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
而現在,從沈落雁的言談舉止,以及麾下兵卒的反應看,蒲山公營上上下下,已經儼然凌駕於瓦崗軍之上。
這足以說明,兩人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無可調和的地步。
現在欠缺的,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