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嵋把楊漁之盒子裡的信收拾好,掉出來的石頭也放進原本的信封——那是他路途中經過一片河灘,瞧見淺淺溪流中這塊石頭,覺得非常美好,特地撿回來,留待給江嵋看的,並且還要和她講那日細細的春風有多暖,放牛的牧童吹着的牧笛又有多清脆。
得意的渾身上下毛孔都在叫囂的江嵋,渡着方步進了臥房門,笑的賊忒兮兮。楊漁之還在和兩個小孩兒玩。楊書汝和江惜都不怕生,特別是江惜,簡直是個皮猴子,楊漁之對她好,她就順杆子爬,現在正坐在楊漁之一邊肩膀上,還拍着另一邊,叫楊書汝也上來。
楊書汝搖頭,不肯坐,很安靜在凳子上看他們戲耍,一轉頭看見江嵋,眼神亮起來,嘴裡叫着:“娘,娘!”然後又瞧見江嵋笑的不對勁,本來想脫口而出的抱抱兩個字,愣是咽回去。他和江惜可是吃過不少苦頭,江嵋笑成這樣,肯定沒好事。而且看娘這會兒走路那個鴨子一樣的姿勢,楊書汝小小年紀,就知道對江嵋撇嘴角。
江惜玩的開心,根本不搭理江嵋,抱着楊漁之腦袋,喊着大馬駕駕。楊漁之也很開心,沒想到兩個孩子教的這麼好,一年多沒見,剛一抱起來,他還沒開口,倆小的先齊齊喊了聲爹。
這聲爹,不是江嵋教的,而是巧榴和許貴的功勞。剛纔楊漁之進門前,巧榴小旋風一樣衝進來,告訴兩個孩子,等下有個男人進來抱你們,趕緊喊爹。巧榴和許貴雖然教會了兩人喊爹,可是爹是個什麼東西,倆人還沒概念,只聽說是和江嵋的娘和媽一樣的東西。
一見之下,江惜高興壞了,爹比媽好,不欺負她,不搶她糖吃,還肯讓她騎大馬。楊書汝卻直搖頭,爹跟娘不一樣,爹雖然也好,可還是沒娘好,至於哪兒比不上娘,他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比不上,他要娘,也要爹,但是要他只選一個,肯定選娘。可是這會兒楊書汝一看江嵋那副德行,又覺得娘和這個叫爹的物種,也沒啥差別。一樣的慘不忍睹。
“先把他們放下來吧。”江嵋有了底牌,揚眉吐氣,眼神賊亮,說話都硬氣的很,簡直是在頤指氣使。楊漁之聽話的把兩個孩子放下來,江惜伸着雙手喊了兩聲爹,還纏着要玩兒,聽見江嵋咳咳了兩聲,馬上乖巧起來。
江嵋半蹲下來身子,和跳下凳子的楊書汝直視,慢慢跟他說話,雖然語速慢了點,可是跟和大人說話沒什麼區別
,而且還格外的多了幾分託付和尊重:“小貓,帶妹妹去院子裡玩會兒,二孃和你爹有話說。”
楊書汝點點頭,拉着江惜往外走。
楊漁之驚奇,江嵋對小孩兒居然是這樣的態度,他從未見過。看着走路還稍微有些搖搖擺擺不太穩當的兩個娃娃,牽着手朝外走,楊漁之看着江嵋的眼神,多了一抹莫名的光芒。
江嵋不搭理他的注目禮,翻箱倒櫃,拿出來一封信,是楊漁之六月份給她寫的那封。
“你好像寄錯了東西。”江嵋往桌邊一坐,把信遞給楊漁之,雖然不笑,可是這會兒神色卻像極了一隻陰謀得逞的小狐狸。看你怎麼交代吧!
楊漁之接過來,打開了封口,朝下倒信紙,先飄出來一瓣壓制整齊,品相完好的荷花瓣,粉色的花瓣如昔嬌豔,根部白色的紋絡一清二楚,還帶着淡淡的馨香,看着花瓣,一眼就能想起來採摘它的那個夏天。
楊漁之驚詫的眼神盡落江嵋眼底,她得意的笑起來。但是轉瞬,楊漁之的表情又變爲沉穩。
“你等會兒。”楊漁之看着江嵋,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笑容,瞧着好看極了。江嵋心裡有個地方,輕輕的響了一下,像是不小心撥動古琴的哪根弦。她一下子想起來楊漁之寫的那些信,裡面言辭清淡美好,看什麼都是溫暖的,而且還想把這些溫暖統統傳遞給她。她江嵋何德何能,叫楊漁之這般俊雅的君子肯對她如此。
以往大娘收到信,裡面也有楊漁之的見聞,卻從未有這樣的語氣。一個是平鋪直訴,好像朋友聊天,另一個則是赤,luoluo的情書。所以大娘可以給她念那些信件而無任何不妥,而這些楊漁之給她的信,她連提都不願意和人提起。
外面楊漁之喊賀平的聲音傳過來,他要找自己帶回來的行李。很快,楊漁之捧着一個熟悉的盒子走進來,就是剛纔江嵋偷看的那個。楊漁之笑着把盒子推到她面前,不說話,只是用和煦溫柔的眼光示意她打開。
江嵋早知道里面是什麼,袖子一甩:“你讓我看,我就得看?”說完裝作淡定要出門,其實是落荒而逃,卻被楊漁之一把拉進自己的懷裡。真是個壞脾氣的小姑娘,都做了母親,xing格還是這麼不好。楊漁之脣邊的笑更溫柔,所以他要寵着她,包涵她。
“看一看,這裡面都是屬於你的。”楊漁之攬着江嵋的
腰身,把她箍在自己懷中。
江嵋的手輕輕顫抖着,故作不知:“是禮物?”手忍不住推開了盒子。
雖然不是初次看到,心裡還是忍不住戰慄。她在家裡爲了往後的活路,寫《天工開物》,而另一邊的楊漁之,卻一天不落的給她講心情。相比較自己的步步爲營,這個男子如此不設防。如果這些信都能照着他寫的日期,每天被她看到,她不敢想自己現在是否已經淪陷在面前這個男人的深深情意裡。
現在,似乎也不算太晚。江嵋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正色,驅逐了這個荒謬的念頭。
江嵋打開了第一封,看完,放下,打開了第二封,看完,放下。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
一月份的,其實她剛纔已經看了大半,這會兒不過是裝樣子。
“你寫這些幹什麼?”江嵋一副生氣的臉:“很多字,我都不認識!我看不懂!”說完氣鼓鼓要往門外走。
她當然認識,不過是找個藉口。這些溫柔的信,不管哪一封,字字都跟火一樣在她心裡燒着,簡直要把她固守的堅持燒乾淨。
“我念給你聽。”楊漁之不放手,順手一圈,江嵋就坐在他膝蓋上。江嵋扭轉脖子,推着楊漁之胸膛:“你最好別太過分!你想念給誰聽,就念給誰聽。我不想聽。”
“好!我去院子裡,把他們都叫來,念給他們聽。”楊漁之一臉正色,調笑着江嵋。江嵋臉色唰一下變紅了。
真是個不老實的小娘子,明明能看懂,卻非說看不懂。要bi得他忍不住逗弄她,才肯老實下來。
楊漁之好聽的聲音在江嵋耳朵邊響起,一字一句念着,但是卻好像在跟她閒話一樣。江嵋聽着,臉上越來越紅,這和看信的感覺又不一樣。因爲抱着她的人,懷抱很溫暖,剛洗過的身上,帶着帶清新的男人香,他吐出的熱氣,就勾在她耳邊,字字句句催人醉。
“別讀了!”江嵋一揮手,把楊漁之的手打開,竄起來就跑。
外面院子裡,楊書汝和江惜蹲在一棵樹底下,江惜正在拿一根木枝不曉得戳着什麼,楊書汝也饒有興趣的樣子。兩小看見江嵋整張臉紅成這樣跑出來,趕緊朝着巧榴喊:“榴姨,媽媽病病。”
江嵋怕給人看到,一閃身,就竄到了平時寫字畫畫的屋裡,把屋門從裡cha死。太丟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