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防竟然推舉我爲尚書右丞!”
範府中,範純禮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呆在那裡,怎麼也不敢接受這個消息。
因爲範正這個逆子,他幾乎已經不容於舊黨,然而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呂大防竟然推舉自己爲尚書右丞!那可是三大宰相之一的位置。
“老爺要入朝爲相了!”
馬氏一臉狂喜道,激動的走來走去。
任何一個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夠登朝拜相!馬氏自然也不例外,如今這個機會終於到來了。
然而範正卻沒有半點欣喜,而是冷哼一聲道:“母親真的以爲呂大防真的是好心推薦於父親,他是見到已經壓不住我,這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罷了!就算沒有呂大防的推舉,以父親的政績,入朝爲相乃是板上釘釘之事!”範正冷哼道。
以範純禮在亳州和開封府的政績,天下哪一個地方官能夠相提並論,日後入朝爲相,乃是板上釘釘之事!這本是範正爲父親鋪好的道路,如今卻被呂大防的推薦弄得措不及防。
馬氏白了範正一眼道:“老爺入朝爲相乃是好事,畢竟你這個皮猴子屢屢闖禍,老爺正好可以管教於你,省得你四處惹事!”
對於範正,馬氏可是恨得牙癢癢,範正愛出邪方,每每都鬧出不小的動靜,如今有了範純禮當朝爲相,正好還可以爲範正撐腰。
一旁的李清照抱着已經顯懷的肚子,不由捂嘴竊笑,顯然很是認同婆婆的話。
範正不由臉色一黑,冷哼一聲道:“父親別以爲此刻入朝爲相是好事,據孩兒掌控皇家銀行得到的消息,朝廷的赤字危機頗爲嚴重!”
“赤字危機!”範純禮頓時臉色一變。
他如果擔任尚書右丞,那這個差事恐怕就要落到了他的頭上。
“什麼是赤字危機?”李清照大爲不解道。
範正解釋道:“戶部每年都要支出一批錢財,同時也會收入一批錢財,如果戶部年度支出大於收入的差額,通常會用硃筆勾勒,所以叫赤字,通常這個數字並不會太大,來年賦稅補上就是了,然而如今大宋連年作戰,國內變法不斷,赤字的數額越來越大,如果任由下去,必將危及社稷。”
“竟有此事?”馬氏不由驚呼道,擔憂的看着丈夫,她原本以爲範純禮登朝拜相乃是好事,若是赤字危機一直擴大,恐怕範純禮也落不到好!
範純禮也是不由眉頭一皺道:“這些年朝中的開支實在是太大了,也是時候削減開支,維持民生了。”
範正搖頭道:“如今大宋對外連連大捷,官家和百官士氣正盛,根本不可能停下來,否則只會讓大宋再回到當年任人宰割的地步。”
如今大宋威壓遼夏,揚名四海,勢頭一片大好,恐怕無人願意再回到之前任人欺負的形勢之中。
範純禮不由一嘆,他知道範正所言非虛,如今大宋連連大捷,別說是新黨,就是舊黨上下也大爲改觀,畢竟誰不想完成滅西夏,收復燕雲十六州的豐功偉業。
“再則,官家任命父親爲尚書右丞,是藉助父親的治理地方的履歷,讓朝中賦稅大增,減少赤字,而不是讓父親阻撓大宋一統天下的步伐!”範正一針見血道。
範純禮頓時陷入了沉默,爲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傳官家旨意,擢開封知府範純禮爲尚書右丞,………………。”
垂拱殿內,百官雲集,趙煦高坐龍椅,近侍楊戩高聲宣讀範純禮的任命!
“尚書右丞!”
百官頓時投來羨慕又幸災樂禍的目光。
尚書右丞乃是宰相之一,乃是諸多官員一生都到達不了的成就,然而這個尚書右丞卻並非那麼好當的,如今朝中的赤字危機,人盡皆知,若是範純禮不能解決朝中的危機,很有可能會因此背鍋。
範純禮臉色猶豫一下,最終點了點頭道:“微臣接旨!”
“希望範愛卿莫要辜負朕的信任,爲朝廷效勞。”趙煦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
“臣定然竭盡全力!”範純禮鄭重承諾道。
“恭喜範相公!”
百官臉色複雜道,自從範純仁下臺之後,範家又有一人位列宰執,更別說範純禮之子範正更是未來的宰執人選。
再加上幾十年前的范仲淹,範家一門四宰相,定然會成爲一樁美談。
“還請諸位同僚相助!”範純禮回禮道。
拜相儀式結束之後,範純禮回到了政事堂,坐到了尚書右丞的位置之上。
“來人!”範純禮大喝道。
“相公大人有何吩咐!”很快,一個官員推門而入,恭敬道。
“立即將朝廷赤字的情況和最近幾年的開支全部都送來!”當下,範純禮吩咐道。
“是!相公大人!”
下官紛紛領命,很快,朝中的開支賬簿很快就放到了範純禮的案牘前。
“官員退休開支!軍費開支!官員俸祿!償還國債!全城義務教育!賑災!常平倉!………………”
看着一個個巨大的額度的開支,範純禮頓時覺得如一座座大山壓了過來,如此巨大的開支在之前的簡直是不敢想象,而如今卻稀疏平常。
除了朝廷一個個鉅額的開支之外,也並非沒有好消息。
如今大宋已經廢除了歲幣,每年可以節省五十萬貫的歲幣,再加上實行攤役入畝,天下田地賦稅直接增加三成以上,再加上海上絲綢之路的收入,皇家銀行的上交的利潤,大宋每年的賦稅相比於元祐年間大幅度增長,然而卻依舊填不滿連續對外征戰的大窟窿。大宋對外連戰連勝,形勢一片大好,而代價則是大宋的花錢如流水,巨大的赤字讓人觸目驚心。
“不可再繼續下去,否則大宋還沒有收復燕雲十六州,自己定然會陷入崩潰。”
政事堂內,範純禮一臉凝重道,大宋繁盛的背後,付出的代價也不好,如果不能解決好隱患,日後必將釀成大禍。
章惇卻反對道:“大宋雖然有赤字,但是並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而且大宋必須一直保持武力,否則哪怕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機會放在大宋面前,大宋也抓不住!”
百年來,大宋一直處於遼國的壓制之下,如今大宋變法,國力強盛,雖然赤字驚人,但是同樣戰果喜人,大宋不可能放棄這大好機會。
“相比於一統天下,讓維持大宋的傳承更重要,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只要大宋存在,總有一天會找到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機會。”範純禮鄭重道。
章惇卻搖頭道:“如今我大宋並沒有陷入山窮水盡之路,只要繼續向皇家銀行發行國債,就足以繼續爲此朝堂運轉,只要滅掉西夏收復燕雲十六州,那時大宋的所有問題都將不藥而癒,範太丞如今掌控皇家銀行,範兄出面想必可以輕鬆解決朝廷的赤字!”
很顯然,章惇將主意打到了皇家銀行,範純禮乃是範正的父親,範純禮出面想必範正不會拒絕。
蘇頌無奈一嘆,朝堂上下,之所以膽敢如此大規模的赤字,就是因爲有皇家銀行在託底。相比於皇家銀行內的兩萬萬貫存款,足以應對赤字危機。
範純禮冷聲道:“依靠國債只能是飲鴆止渴,第一次朝廷發行五百萬貫國債,第二次發行了一千萬貫國債,同時還發行了教育國債,如此巨大的國債加利息都需要朝廷來還,那今年呢,朝廷需要發行多少國債,一千五百萬貫恐怕也不止,那明年呢?後年呢?五年呢?十年呢?就算十年後能夠滅西夏收復燕雲十六州,那巨大的債務恐怕也會拖垮大宋!”
國債只能救急,合理的利用國債自然可以收到奇效,最近一段時間,大宋連克遼夏就是最佳證明,如果將希望全部放在國債上,那隻會被龐大的債務壓垮。
政事堂內!
三大宰相紛紛沉默,一千萬貫大宋朝堂能夠還得上,再借一千五百萬貫大宋朝廷也能還的上,若是日後兩千萬貫,三千萬貫?甚至是五千萬貫呢?單單其鉅額的利息都讓人喘不過來氣。
蘇頌眉頭一皺,範純禮的計劃自然想要讓大宋武力收縮,減少財政開支,以穩定大宋赤字。
而章惇則計劃繼續奉行開邊政策,趁機繼續壓制遼夏,兩方自然各有各的道理,誰能勝出就能決定日後大宋朝廷的政策。
“二位大人莫要再做爭論,官家讓我等在此,恐怕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既要保持對遼夏的武力優勢,又要減少朝廷赤字!而不是讓二位爭個上下!”蘇頌朗聲道。
範純禮和章惇頓時一寂,他們都想爭論是非,卻忽略了官家的意思。
蘇頌朗聲道:“經過變法圖強,大宋的賦稅已經將近萬萬貫,一千五百萬貫的國債,大宋還是能夠承受的起,甚至再多一些也無妨!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財政赤字。”
章惇微微點頭,這也是他們大肆開邊的底氣。
範純禮搖頭道:“五年內,大宋的國債最高維持在兩千萬貫,否則單單龐大的利息就足以拖垮大宋財賦!更無力解決朝廷赤字!”
“兩千萬貫!”章惇眉頭一皺,按照計劃明年國債就能達到兩千萬貫,那豈不是日後四年大宋朝堂都不能再增加國債了。
蘇頌稍微計算,兩千萬國債每年都會都將近一百萬貫的利息,這已經比當初的歲幣還要多一倍了,雖然是給國內的百姓,但是已經是大宋的極限了。
“可!”蘇頌一錘定音道。
章惇無奈點頭,兩千萬貫的國債雖然和他預想的相差很大,但是好在大迂迴戰略已經向南,短時間內不會和遼夏大戰,只要精打細算,也足夠向西南開邊。
“除了軍費開支之外,想要解決朝廷赤字,那就必須開源節流,如今建設兵團大獲成功,可以在廂兵中推行,裁汰老弱,最多保留十萬精銳廂兵。”範純禮將自己的計劃道來。
蘇頌微微點頭,廂兵的確是最容易解決的難題,有了醫家的蛔蒿工廠,又有了南方的甘蔗工廠,再加上青塘建設農場,都是成熟的安置廂兵的方案。
如此依葫蘆畫瓢,足以解決不少廂兵的問題,保留十萬廂兵也算是爲禁軍作爲補充兵員。
“一下子裁撤的太多了吧!”
章惇嘴角一抽,範純禮輕飄飄的一句話,足足裁撤了二十多萬的廂兵,廂兵雖然戰力不足,但是卻能夠護送糧草之類的,不過好在還有十萬廂兵備用。
範純禮搖頭道:“即便如此,依舊不能減輕多少朝廷赤字,單單這些組建這些農場,同樣也需要撥付一批錢財,非數年之功不能奏效!”
範純禮也明白,短時間內想要解決朝廷赤字根本不可能,他最好的打算就是要在任期內,將朝廷的赤字控制在合理的水平。
蘇頌卻搖頭道:“範大人非但要儘快控制朝廷赤字,還要爲朝廷積攢一筆錢財,以便日後滅西夏,收復燕雲十六州備用!”
蘇頌明白,此刻朝廷的重心南移,正是解決國內矛盾的最佳時機,倘若日後解決不了,日後滅西夏,收復燕雲十六州,大宋需要的錢財將會更多。
“這怎麼可能?”範純禮聞言大驚!
蘇頌頓時沉默,這的確是難以完成的重任,否則朝廷也不會一直同意調任範純禮當宰相。
章惇朗聲道:“範大人過謙了!範兄在亳州和開封府的政績可謂是耀眼至極,又豈能妄自菲薄。”
“那是…………。”範純禮苦笑一聲,想要解釋,卻忽然頓悟。
滿朝百官和官家難道不知他的政績乃是聽從了範正的邪方,甚至開封城至今還流傳着範衙內的傳說。
恐怕這一次,他當宰相還是要借他之手,還推行範正的邪方,畢竟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全心全意的推行範正的邪方。
“這個逆子!”
範純禮頓時感覺到深深的無力,這一次,範正的稱號,恐怕要從範衙內變成小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