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秋高氣爽,到了收穫的季節,白沙城的士兵們大多回家幫忙收割麥子,這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候,畢竟糧食是人們生活的根本,蒼涼的平原官道上,一行人騎着馬,拉着車,還有兩個俘虜被綁着困在車上,不緊不忙的前行着。沿途偶爾經過一些村落,百姓都擡頭好奇的看他們,尤其是看到隊伍中的兩個吐蕃俘虜,看來是唐軍打了勝仗,男女老少在田地間投來敬仰的目光。
爲首的將軍器宇軒昂,騎着高大的血紅色毛髮的駿馬,身邊跟着兩騎,正是李躍等白沙城的士兵。他旁邊跟着張三跟王石,張三孑然一人,無父無母無家庭,在這個農務繁忙的秋收之際十分空閒,而且對於廓州比較熟悉,經常混跡於草野,有他跟着做事也比較方便。
“校尉,這兩個吐蕃的俘虜倒是兩個硬茬,是一條漢子,沒日沒夜的拷問了四天,結果什麼有用的情報都沒有撬出來,還真是少見。”張三說道。
王石老成持重,順着他的話說道:“就是來掠奪麥田的,只是吐蕃軍的一個小嘍嘍,能知道多少有用的情報呢,估計他們也的確沒多少有價值的情報。”
張三仍然有些不甘心,請來自己的堂兄,各種手段都用上了,這兩個吐蕃的俘虜就是不開口,打死都不說,張三憤憤的說道:“真想一刀宰了其中的一人,看他們還嘴不嘴硬。”
看到張三氣急敗壞的樣子,王石不禁笑道:“哈哈,他們可金貴的很,押解到達化縣,好歹也值幾十兩賞銀,校尉怎麼捨得讓你宰了。”
張三無奈的問李躍:“校尉,這次咱們將這些戰利品送上去,也算大功一件吧。”
李躍轉過頭,給他解釋道:“呵呵,對咱們白沙城的士兵是不是大功一件我不知道,不過這件事奏到長安肯定是大功勞一件。”
言外之意很明顯,王石聽得明明白白,倒是張三對這些官場的道道不是很瞭解,想了想,頗有些不服的說道:“校尉是說上面會捏造軍報,將這件軍功誇大麼?”
李躍沉默不語,沒有回答他,王石小聲的說道:“有些事情心裡清楚就行了,上頭吃肉,我們喝點湯,也是不小的賞賜了,畢竟沒有這些俘虜戰利品,他們也無從報起。”
一時間三人都有些沉默,張三突然自言自語道:“早就聽說磧西節度使蓋嘉運雖然軍功無數,但是自從兩年前威震西陲的突騎施之戰,做了兩鎮節度使,便不思防務,沉溺酒色,而且還喜歡僞敘功勞,結果遭到磧西河西黜陟使韋恆彈劾的事情,看來不假。”
李躍淡淡的說道:“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些不是我們該議論,除了給士兵們討些功名,儘量多撈些賞賜,白沙城年久失修,雖然沒有太大問題,不過一旦被敵軍強攻,那些缺口就會成爲致命的弱點。”不知爲何,李躍心中沉甸甸的,總覺得會有大事發生,因爲他親自審問過那兩個俘虜,嚴刑拷打沒用,他想起了後
世的磨人的方法,將他們的眼皮拉起來,不讓睡覺,最開始的時候李躍明顯的感覺到兩人的緊張與不安,可是越到後面他們越發堅定,這讓李躍懷疑吐蕃是否有大動作,才使得他們寧願受盡折磨也不願泄露軍情。假如他們只是簡單來掠奪糧食,那大可不必這樣守口如瓶,說出來也沒有太大的影響,可是他們一句話都不願意泄露,原因無非只有一個,他們害怕其中一人說漏了嘴,最後露出馬腳。
一路跋涉,日落之前來到廓州城,一行人順利的通過城門,直接往都尉府而去,半路上張三給他提醒過:“達化縣的新任都尉不是別人,正是上任白沙城的校尉,啥事沒幹,在白沙城混了兩年,給老百姓沒做什麼好事,倒是收了不少地主豪強的禮物,許多農民的田地被吞併他也無動於衷,更讓人可氣的是,每年之後,他搖身一變就升到了廓州都尉。“
李躍驚奇的問道:“還有這等事情,莫不是通過走後門當上都尉的吧。”
張三貼近李躍身前,小聲說道:“聽人說他是當朝宰相的親戚,政治後臺很硬,就連很多將軍都跟他走近乎,這世道,有奶便是娘,有背景吃香的喝辣的,順風順水,沒背景只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李躍沒有在意張三的抱怨,他所緊張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既然是李林甫的親戚,以後做事還是要多個心眼。一羣人到了都尉府,李躍先將趙辰寫好的作戰報告上交給廓州的幕僚,然後將所得的戰利品欽點入庫,已經有人來將兩個吐蕃的俘虜押解到廓州的大獄。做完了這些,李躍跟王石被安排在都尉的府上,等待那位都尉的接見。
從下午一直等到太陽都要落山,仍然不見人影,李躍催促了都尉府的接待,接過幾次都被推脫說都尉政務繁忙,讓他們等着。結果再過了兩個時辰,張三帶着白沙城的士兵們交接工作都弄完了,與李躍聚在一起,仍然不見那位都尉的人影。
王石等人都着急了,李躍仍然不緊不慢的坐在那裡,無視王石跟張三在大廳內來回徘徊。結果到了晚飯時間,那位先前白天負責接待的幕僚來報告說,都尉因爲緊急軍情已經不在廓州城內,至於這些繳獲吐蕃人的功勞,容後再給信。
這完全是耍人麼,等了這麼長時間,卻等到這樣的結果,擱誰都來氣,李躍雖然仍然很平靜,心裡卻也發怒了,頓覺這件事情透着古怪,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不見,自己也沒辦法,帶着王石張三離開都尉府,前往兵部的驛站休息。
驛站內,聽到沒有討到賞賜,甚至連達化縣都尉的面都沒見着,士兵們也有些意興珊闌,原本滿心期待也化爲了泡影。這等消息可就沒有個準數了,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下來,只是李躍沒說話,大家也只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趕回白沙城。
房間內,李躍坐在凳子上,油燈一閃一閃的亮堂着。張三跟王石站在旁邊,三人商量着今天白天的事情,張三氣沖沖的說
道:“說什麼不在都尉府,忙於軍務,全都是騙人的接口,我日間跟一個士兵閒聊,還聽他說都尉府今日設宴接待親朋,怎麼可能不在都尉府,我看啊,這個白眼狼八成是想吞掉我們的戰功,還不願意給咱們賞賜。”
屋內靜悄悄的,李躍坐在那裡,用抹布擦拭着手中的斷刃,看起來波瀾不驚,聽到張三打聽來的消息,仍然是不動聲色,過了一會,才說道:“廓州城乃邊境要地,看來你說的都沒錯,這傢伙還真是個白眼狼,你也別生氣了,如果他真想吞了咱們的功勞,也就罷了,可是如果膽敢將我們用性命換來的賞銀都吞掉,我李躍也沒那麼好欺負。”
王石上前問道:“校尉的意思是?”
“雖然他是我們頂頭上司,可是這磧西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大不了捅到廓州將軍府,自有人治得了他。明日我再去一趟,如果他們還推推拖拖,咱們也只好陪他玩到底了。”
達化縣的都尉府內,李明忠穿着華麗的衣服,一桌酒宴上,坐着幾個親衛下屬,其中便包括白天接待李躍的幕僚,席間女眷相陪,鶯歌燕舞,氣氛十分糜爛,其中一位看起來兇狠的將官說道:“都尉,你這一招真是高啊,只消將戰報改寫,到時候兵部看到的就是您親自指揮廓州軍,出其不意,以一千人埋伏吐蕃軍隊,大敗吐蕃五千人,留下兩個活口,其他全部斬殺,並且俘獲戰馬五百匹。這等蓋世奇功,皇上知道了一定龍顏大悅,你的將軍職位恐怕指日可待啊。”
李明忠喝着酒,懷中摟着美姬,聽到手下的奉承,哈哈大笑起來,得意洋洋的說道:“真是剛想睡覺,就有人來送熱炕頭,而且若非今日之事,我還不知道這個李躍就是那位在長安城鬧得沸沸騰騰的李清風呢,還真是意外的驚喜呢。”
桌邊的李明忠的親屬手下們又是一番恭維讚揚,他頓時飄飄然起來,哼起了小曲。大家都沉浸在歡樂之中,唯有那個幕僚仍然正襟危坐,突然說道:“都尉,我看那個李躍並不是泛泛之輩,恐怕討不到賞賜不會善罷甘休,而且按照你的說法,他在朝中的背景也很深厚,如果不給賞賜恐怕此事藏不住。”
然而他的忠言好意在酒宴上有些掃興,幾個武將一臉不屑的瞧着他,李明忠對這番話也渾不在意,好好地歡樂氣氛就這樣被他打斷了,頗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既然如此,你就隨便撥給他們一些錢糧,意思意思就得了,哼哼,比朝廷的背景,我怕過誰啊,就算他李躍的老爹,在朝中還不是被我叔父掣肘的死死的,他有那根蔥。”
“別掃了咱們的雅興,繼續喝。”武將們又重新開始了飲酒作樂。幕僚坐不下去,憤憤然起身離去,他一個人走出都尉府,不忍破口大罵道:“一羣武夫,只知道貪取蠅頭小利之輩。”街道上暖風陣陣,十分涼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懷才不遇,實在是厭煩了那幫人整日鶯歌燕舞,不務軍事,國家的蛀蟲,誤己誤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