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東城,夜幕降臨,但城市卻不缺光亮。
人聲鼎沸,燈火如龍,這是朔方東城的常態。按照慣例,正月十三就可以提前上燈,從正月十三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七,上元節一共燃燈五日。
而這五日,當屬上元節當日最爲熱鬧,各種官方的,自發組織的活動不計其數。而從正月十三開始,朔方便有一場盛大的活動,吸引了方圓幾州的才子佳人前來赴宴。
“明日的桃園詩會看來是去不成了……”莊裡,正在扒拉着飯菜的席君買突然說了一句。
席雲飛夾了一筷子青菜,疑惑的朝他看去:“爲什麼?聽說十分熱鬧,錯過了怪可惜的。”
席君買搖了搖頭,朝一旁正在喂三妹吃飯的劉氏看去,道:“我要去接裳兒她娘,按日程,明日午後她們一行人應該剛好抵達延州白石城。”
劉氏聞言,讚賞的點了點頭:“如此是該去迎迎親家母的。”轉頭又朝席雲飛說道:“既然你大哥去不了,那你就帶紫衣一起去嘛。”
席雲飛咀嚼着食物,吐字不清的說道:“人家本來就是座上賓……”
三妹看了一眼席雲飛,擡頭朝劉氏喊道:“娘,我也要去……”
“不行,你纔多大?過兩年該嫁人了再去……”
席雲飛聞言一怔,暗道:去個詩會跟嫁人有什麼關係?又不是相親大會。
······
翌日,穿戴整齊的席雲飛,在馬周的陪同下一齊前往桃園。
從朔方東城南城門出發,約莫五六裡的山路並不平坦,還好二人騎着馬兒,倒也便捷。路上遇到不少徒步前往的書生,還要坐着轎子的姑娘小姐,大抵都是朔方本地有些身家的士二代,富二代等等。
五六裡的路程並不遠,越過兩個小山頭,大老遠的就能看到一片延綿的粉色山坳。
“那裡便是桃園了吧,沒想到朔方還有怎麼美的地方……”席雲飛話音剛落。
“小郎君怕是外地來的學生吧?”旁邊有個老翁走了上來,背上揹着一個竹製的揹簍,笑道:“這片桃園可有些年月了,鮮少有人不知的。”
席雲飛低頭看去,見老翁滿頭白髮,身形佝僂,那竹簍裡還裝着一個陶罐子,顯然重量不輕。
與馬周相視一眼,二人同時跳下馬來,席雲飛伸手扶住老翁背上的揹簍,入手極重,顯然那陶罐裡裝滿了水之類的液體,忙勸道:“老丈若是不介意,這揹簍可放在馬背上,我們幫你送進去如何?”
那老翁聞言一怔,看了一眼席雲飛,又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小郎君……那好吧……”
老翁猶豫了片刻,或是感受到了席雲飛的真誠,點了點頭,在馬周和席雲飛的幫助下,將揹簍綁在了馬背上。
三人就這樣牽着馬朝桃園走去,路上老翁打開了話匣子,說了好多關於這個桃園的傳說和神話,有山精鬼怪,有男歡女愛,有忠士烈女……千奇百怪。
席雲飛和馬周也聽得有趣,民間的一些古老傳說就是要從老翁翁嘴裡聽纔有感覺,好像這些口口相傳的民間故事,從他嘴裡說出來,也多了幾分真實性一般。
路上,不少認識席雲飛和馬周的人,見到二人後都會駐足停下來躬身行禮。這一度讓老翁蹙眉不安起來,不過見席雲飛二人始終態度和藹,也不在乎他一個老頭子磕磣,還主動詢問他故事的後續,老翁也懶得計較二人到底是何身份了。
從山坡上下來,道路寬闊了許多,路邊已經有零星分佈的桃樹,有些還沒有**,有些已經開始爭豔,引來許多野蜂停留。
老翁邊說着故事,邊不時環顧着四周,見到聚集的人羣越來越多,老翁的情緒漸漸低落了起來。
席雲飛和馬周相視一眼,好奇問道:“老翁爲何事愁苦,這來的人多了,你的生意不是該更好嘛?”馬周指了指馬背上的陶罐,他已經聞過了,裡面應該是酒。
老翁微微蹙眉,搖頭道:“兩位小郎君怕不是誤會了,老頭子我只不過是一個養蜂人,生意不生意的……那點蜂蜜還不夠我一個人吃的。”
“養蜂人?”席雲飛好奇的朝四周看去,見到不少人正在摘花,心道難怪,老翁一路上不時的蹙眉,想來是怪那些人壞了蜜蜂採集花粉的時機。
“到了,這就是老頭子的住所,二位小郎君要是不介意……嚐嚐老頭子自己釀的桃花酒如何?”正說着,老翁指着不遠處一座茅草屋,笑着招呼道。
席雲飛二人擡眼望去,卻是看到了不少熟人,正在一座茅草屋外的青石桌旁圍坐閒聊。
“那是你家?”席雲飛在人堆裡看到了師姐虞香蘭,還有美得讓女人都嫉妒幾分的歐陽折梅兄妹倆,此時他們還沒發現席雲飛,正被人簇擁在中間,討論着一些什麼。
老翁見自家門口人這麼多,心情好像不錯,指着那些才子佳人,笑道:“每年這個時候都能見着他們,雖然那個什麼詩會有些糟踐我的桃花,但能賺點錢換米麪也不錯。”
正說着,老翁從馬周手裡接過揹簍,示意二人跟上,指着不遠處的一顆桃樹,讓他們把馬兒系在那邊。
而後,老頭兒從茅草屋裡搬出來一塊牀板大小的木板,上面隱約能夠看到一些黑色的字跡。
“老丈,今年周師兄不在,我來幫你描字。”人羣中,有個書生走了出來,手裡拿着毛筆和磨好的墨水。老翁愣了愣,疑惑道:“那兔崽子怎麼了?”
書生看了一眼席雲飛和馬周,恭敬的行了一禮,見二人並不想聲張,才微微頷首,轉而向老翁解釋道:“周師兄前些時日被突厥人傷了,醫僕說沒有十天半個月起不來牀,這不,剛好錯過了今年的詩會……”
“天殺的突厥蠻子。”老翁灰白的濃眉皺在一起,想了想,反身回屋裡,不多時,又抱着一個腰粗的扁平陶罐出來,對那書生道:“回頭把這些蜂漿送過去給他,每日吃上一碗,保管他半月之後依舊生龍活虎。”
那書生看到那瓦罐,竟是不自覺的舔了一下嘴脣,老翁見狀,莞爾一笑:“你也吃一碗,算是請你幫我描字的報酬。”
話音剛落,旁邊突然響起席雲飛的驚疑聲:“老丈,你手裡拿着的,該不會是蜂王漿吧?”
老翁回頭看去,見席雲飛一臉驚愕的看着自己手裡的瓦罐,笑道:“小郎君也知道這玩意兒?呵呵,你稍等,老頭子這就請你吃一碗,搭配老頭子我自釀的桃花酒,保證是這天下最甜的美味。”
席雲飛低頭朝那書生描黑的木板看去。
“蜂漿……桃花酒……五文一碗……五文?”席雲飛擡頭看向那個書生,見他傻呵呵的對着自己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