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這麼一記母愛教育,讓房遺愛有些摸不到頭腦。
怎麼事兒?
怎麼突然之間,就捱了老孃一記上勾拳?
還好房夫人不是末日鐵拳,在上勾拳後沒有接毀天滅地,不然的話房遺愛不死也要扒層皮。
“阿孃,誤會……”李漱連忙上手拽住甚至已經拿起一把劍要進行追擊的房夫人,“不是相公的錯……”
“是嗎?”房夫人聽到李漱的話,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長劍。
正所謂慈母手中劍,遊子身上劈,房遺愛總覺得李漱要是再喊慢一點的話,他老孃的劍就要劈下來了。
自古燕趙之地多悲歌慷慨之士,也多盛產悍婦。
逃得一劫的同時,房遺愛還在慶幸,好在他老婆李漱沒有學到他老孃的性格。
“到底是怎麼回事?”房夫人看向房遺愛,虎着臉問道。
房遺愛感覺渾身好像過電一樣,打了一個激靈。
他連忙事無鉅細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從表哥盧鉉是怎麼邀請他的,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見到了誰,都和房夫人講了個清楚。
房夫人眉頭緊蹙,一隻獨眼中閃爍着兇光。
好不容易過點富貴日子,怎地就有人出來攪和?
但理智讓她相信,情感上卻有些難以接受,畢竟盧鉉可是她看着長大的。
房遺愛也看出了老孃的遲疑,便給李漱使了一個眼色。
李漱多精明一人啊,她當即就明白了什麼意思。
再者說,她也不指望因爲這一個猜測,就能夠讓房夫人和盧家離心。
於是她便說道:“阿孃,媳婦兒想,與其被人算計,不如將計就計主動出擊,試探一下對方到底是要幹什麼。”
“哦?”房夫人一下就來了興趣,“漱兒快快說來。”
雖說是難以接受侄兒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但手心手背總歸是手心的肉更厚一些。
更何況李漱方纔所說的,也正中她的下懷。
壞的好不了,好的壞不了,試探一番,看看對方到底是人是鬼也好。
“既如此,媳婦兒不如裝作中計,邀請辯機法師來到家中爲阿孃祈福。”李漱笑着說道:“阿孃正巧也崇佛,祈福的時候您在場便是,這樣也能證明媳婦的清白。”
“好,便依如此計策行事。”房夫人自然是沒什麼意見,她對這個兒媳婦兒的智商還是滿意的。
定下計策後,第二天一大早,等到房遺愛出去上值的時候,李漱便令人備車,前往弘福寺去請辯機法師來府上。
在她到達弘福寺的時候,崔寔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哈哈,我還以爲你是什麼貞潔烈女,原來不過如此!”崔寔摸着下巴,猥瑣地笑笑:“只可惜高陽公主如此佳人,倒是便宜了那野和尚!”
王謙在旁邊也附和着說道:“誰說不是,昨日宴會之上,裝得像是恩愛夫妻一樣,結果私下卻是如此不堪!”
“嗯,別光顧着嘲諷,該做的都準備好了嗎?”崔寔伸手敲敲面前的桌子。
“放心吧,是之兄。”王謙叉手道:“最遲不過明日,長安城大街小巷,必然會流傳着高陽公主私會野和尚的傳聞。”
“如此便好。”崔寔目中精光一閃,冷笑着說道。
哼,這一次,就讓你李家的女人名聲盡毀!
殊不知,請辯機入府,李漱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一開始的時候,辯機根本不想去。
“阿彌陀佛,公主恕罪,貧僧還要協助師父完成西域見聞,彙編成冊,恕難從命。”
李漱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和和尚聊不來這個。
沒奈何,於是她便將自己的猜測和辯機講了一遍。
誰知道,聽到這話,辯機還沒說話,玄奘先發了言。
“既然如此,辯機徒兒,你去便是。”玄奘忽然說道:“佛有菩薩心腸,亦有金剛怒目,他們敢利用你來壞吾佛門名聲,便教他聲名掃地!”
“只是……師父,出家人戒貪嗔癡,徒兒怎能……”
辯機還在爭辯,卻被玄奘出言打斷。
“苦海無邊,貧僧這是讓你去點化於他們。”
“徒兒明白。”辯機無可奈何,師父都這麼發話了,還能怎麼辦?
答應下來便是了。
就這樣,辯機乘着馬車,跟隨高陽公主入了房府。
第一天,無事發生。
第二天,就連李象都聽說了高陽公主在房府大張旗鼓私會辯機的事情。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皇家的八卦。
當然了,百姓們肯定是不能直接點明,是誰誰誰私會了辯機和尚,用的是“一位必須要避諱的女士”。
坐在京兆府辦公室的李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茶杯都掉在了地上。
“你說什麼?”他不可置信地問道。
“兄長,千真萬確,坊間都在這麼傳聞!”李景仁憂心忡忡地說道。
李象站起身,左右踱了兩步,又問道:“景仁,你怎麼看?”
李景仁心想,我怎麼看?我能怎麼看……
但還是硬着頭皮撿着好聽的說道:“小弟想,高陽姑母定然不是那種人,一定是別有用心之人……”
說到這裡,李景仁忽然就感覺聰明的智商又佔領高地了。
對啊,這昨天才把辯機和尚接到家裡,今天就滿城風雨,那一定是別有用心之人在四處散播流言!
必須是!一定是!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就將目標鎖定在了山東士族身上。
無他,在長安城能有這份輿論能量的,無非就是世家門閥。
而河東士族和江南士族與李唐皇室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河東士族的代表裴氏,以及江南士族的代表蕭氏,都和皇太孫聯姻,更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幹出這種生兒子沒腚眼子的事兒。
那麼,心機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除了山東士族,還能有誰?
“兄長,伱說會不會是山東士族蟄伏許久後,對兄長和高陽姑母的報復?”李景仁試探地問道。
“很有可能。”李象伸手敲敲桌子:“除了他們這羣小婢養的,沒人能幹出這種生兒子沒腚眼子的事兒!”
李景仁倒吸一口氣,媽的,還是兄長罵人帶勁兒啊!
其實他不知道,正所謂打人先打臉,罵人先罵媽,罵人起手一定要先罵父母,這在我國是歷史非常悠久的傳統的文化習俗。
別說什麼李象這個身份不適合罵粗口,遠在戰國時期,老祖宗就留下了經典的罵人先罵媽的國罵。
齊威王就在急急急急急的情況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意思就是你媽是個下賤的奴婢。
除了王,皇帝也是這樣罵的,比如宋朝的時候,皇宮大殿的房樑壞了要修,三司奏聞說要弄一根大木截取來用。
然而趙匡胤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他覺得房樑壞了接起來不就完了,還要損壞一根大木,還要把大木截小,真是特麼吃飽了撐的,於是在奏章上批示道:“截你爺頭,截你娘頭”。
意思就是截你爹頭,截你媽頭。
李象這話,算得上是推陳出新,還帶上了他們的後代。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李漱,李象還是百分百信任的。
他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不信,隨後想到的就是他這不是省油燈的姑母,肯定又憋着什麼大的要算計別人呢。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李景仁問道:“難道就任憑他們這樣污衊姑母嗎?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按兵不動即可。”
李象沉吟一番後說道:“姑母自有主張,你我貿然參與進去,反而會壞了他們的事情,就當做不知道便好。”
“這樣真的好嗎?”李景仁還是有些遲疑:“這事關姑母的聲譽,咱們怎能無動於衷?”
“不然還能怎麼辦?”李象嘆氣道:“難道還要下令去抓造謠的人?這不就無形當中,在官方承認了這件事?”
“爲何?”李景仁愕然不解地問道。
“政治第一定律,只有官方否認的消息纔可信。”李象唉聲嘆氣地說道。
李景仁:……
好吧,說的還真是有些道理。
“現在由我們下場,去管這件事,無疑是在給人以口實,他們會說我們是出於心虛才闢謠。”李象嘆氣道:“這件事,冷處理就好,不要去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好吧。”李景仁頷首道。
沒多大一會兒,權萬紀和哼哈二將也從外面走了進來。
“殿下,出事了!”老權面色嚴肅地說道。
“是高陽姑母的事情吧,我都聽景仁說了。”李象頷首道。
“臣以爲這件事,一定是有心之人在做文章,不然的話,消息不會傳播得這麼快,甚至連京兆府上下都在傳這件事。”權萬紀面色凝重地說道。
他倒不是說多麼相信高陽公主,只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殿下,請下命令吧!”紇幹承基單膝跪地,大聲說道:“只要殿下一聲令下,臣與張思政,必會將造謠生事者就地……”
“就地怎麼?”李象瞅了紇幹承基一眼。
“就地正法!”張思政補充了一句。
“你們倆真是隻會幫倒忙,這件事不去管就好了。”李象嘆了口氣,把之前和李景仁說的話,又和權萬紀說了一遍。
“那我們就這樣幹看着?”紇幹承基有些不服地說道。
李象沉吟片刻,想了一下這樣幹看着也不是辦法,總歸是要搞點應對手段的。
“暫時先按兵不動,孤這就進宮,去和聖人商量一番對策。”
從京兆府離開後,李象便乘着車來到皇宮當中。
李世民聽說這件事後,風疾差點沒當場發作。
發生這麼大的事兒,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這可是事關他女兒清白的大事兒,高陽公主在他的心中也佔據着不小的地位。
首先,李漱的生母早死,她是由長孫皇后撫養長大,這在老李心中,無形就高了一層。
其次,李漱可是李象的左膀右臂,老李總覺得這件事不止是衝着李漱去的,還衝着他這好大孫去的。
最後,老李可是護犢子的男人。
他火速傳召李承幹三兄弟進宮,打算先和他們仨商量一番對策,順便又派人去京兆府傳召李象。
然而李象和去京兆府傳召的人錯開了,並不知道這件事兒。
等他來到立政殿的時候,李世民還有些愕然。
“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孫兒怎敢磨蹭?”李象如是說道。
說着,他又衝不遠處坐着的李明達行禮:“姑姑。”
“嗯,象兒。”李明達頷首致意,面色卻是有些慍怒。
這些姐妹當中,她和李漱的關係也算不錯,畢竟從小一起長大不說,沒事兒的時候李漱還總進宮來看她。
這樣的關係之下,李漱現在遭遇了別人的算計,她又怎能不生氣。
更何況就算李漱和她關係一般,她也不會無動於衷的。
沒多久,李承幹、李泰和李治三兄弟就趕到了立政殿當中。
在李世民的示意之下,祖孫三代五人圍成一圈,坐在案几周圍。
“高陽的事,你們都聽說了嗎?”李世民開門見山地問道。
“什麼事?”李承幹問。
“什麼聽說?”李泰有些茫然。
“高陽是誰?”李治還有些沒睡醒。
聽到李治的話,李世民一敲桌子,把李治給嚇了一跳。
這一嚇,不止嚇出一身冷汗,更把他的睡意給驅散得一乾二淨。
“長安城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別告訴我,你們一點都不知道!”李世民慍怒地看着三個好大兒,首先質問李承幹:“高明,你身爲太子,難道你就什麼都不過問嗎?”
“事情自然有專業的人去做,孩兒做的,就是讓有司各司其職罷了,阿耶爲何有此一問?”李承幹給出了陳平式的回答。
李象在一旁,登時心下就叫了一聲不妙。
媽的,這還是貞觀十六年的時候我教你怎麼應對御史的吧?
我只說讓你對付御史,沒讓你對付你爹啊!
李象的預感很正確,老李聽到這話的時候,怒氣已經爆了表,他伸手嘭地就是一拍桌子。
“什麼阿耶!議事的時候要稱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