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去水師之前,也是要和馮清交代一番事宜的。
“馮縣……馮長史。”
忽然從縣令升到長史,李象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轉過彎兒來。
“下官在。”馮清拱手應答。
“文登縣中,誰可接任縣令?”李象問道。
看到馮清遲疑,李象又給他吃定心丸道:“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儘管推薦就是,千萬不要因爲不好意思,而破壞了你在文登縣施政多年的大好成果。”
既然李象都這麼說了,馮清也只能回答道:“回郡王,文登縣尉孫德隆,可爲縣令。”
“既如此,那就讓孫德隆繼任吧。”李象笑着說道:“我與你幾天休沐,回家安頓一番,五日後再來蓬萊上任。”
“謝郡王!”馮清拱手道謝。
送走馮清之後,李象便帶着人,來到了水師當中。
蘇定方原本還在操練,聽說李象親至,當即便拉着裴行儉跑了過來。
“郡王!”蘇定方二人和李象見禮。
“不必多禮。”李象示意他們二人平身,看了一眼那邊還在操練的水師,便問道:“這是用陸戰之法在操練?”
“是。”蘇定方回答道:“叵耐張……鄖國公對末將與守約多有猜忌,將我二人踢到水師當中,末將便憋着一股子氣,想將水師訓練出一番模樣,讓他好好看一看!”
“你是想說那廝,對吧?”李象笑着問道。
蘇定方哽了一下,點頭道:“那廝!”
“這就對了,讓他看看自己多麼有眼無珠。”李象拍拍蘇定方的胳膊,“另外你這麼訓練水師,完全是把他們當陸軍用了,不過練就練了吧,反正區別也不大。”
蘇定方不太明白李象的意思,於是便問道:“敢問郡王,水師不就是到陸地上作戰嗎?”
“你現在這樣理解也沒什麼問題。”李象頷首道,又問:“目前一共招募了多少人?”
“總共招募了五千人,聽說招兵征討高句麗,百姓們的熱情都很高。”蘇定方頗有些喜色地回答道。
李象點頭道:“能不高嗎,家裡種地也用不了那麼多人,出去打魚也只是勉強餬口,可不就來當兵謀個出路了?”
他看的很清楚,蘇定方和裴行儉同樣也明白。
但總歸是要說一些場面話的。
“郡王所言甚是,”裴行儉在邊上接着話:“其實很多都是家裡吃不上飯了,纔過來當兵,也就是爲了混上一口飯吃。”
“不僅要管飯,軍餉也是要發的。”李象如是說道。
“還發餉?”蘇定方愣了。
倒不是說他摳門,主要是這年頭大唐實行的是府兵制。
作爲一個府兵,在唐初時是可以分田的,每個人大概平均下來能夠分到一頃田,相當於一百畝,其中二十畝是永業田八十畝是口分田。
永業田可以繼承,口分田則在死後要歸還給政府。
根據地段不同,分到的田也不等,京畿道人多地少,也就是分個二三十畝地;地方上人越少地越多的地方,分到的也就越多,最高能分到幾百畝地。
說白了,和現在是一樣的,經濟條件好的地方,公務員福利待遇好;經濟條件差的地方,公務員只能領取基本工資。而唐朝是反過來了:經濟條件好人口多的地方,府兵能分到的田就不足。
而這地就是府兵們的軍餉,武器裝備啥的,全都是從這地裡出,所以政府平時不支付軍餉。府兵們也必須自備武器和趕赴前線的糧食,這也大大節省了政府的開銷。
當然也不是說現用現買,就是平時自己出了這份置辦東西的錢,東西置辦好統一由政府管着,用的時候去領,打完仗還得交回去。
就比如上學的時候學的《木蘭辭》,裡面說“東市買轡頭,西市買長鞭”,說的就是府兵自行置辦武器裝備的事兒。
不止是他,就算是這些來到水師的士兵們,都覺得給口飯吃已經是朝廷開恩了。
李象當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錢還是要發的,畢竟水師與府兵不同,都是招募來的,屬於是募兵。
你一不給人家授予田產,二又不放人家回家務農,當然得發餉銀了。
好在李象現在不是很缺錢,這點餉銀還是負擔得起的。
當然……發餉這事兒是請示過李世民的,這些基本的忌諱他還是懂的。
“當然要發餉,你不給人家授田,難道還不給錢嗎?”李象笑了:“這錢就從我的內庫出吧,畢竟這大半年也賺了不少錢,至少這水師還是養得起的。”
“這……”蘇定方遲疑地問道:“郡王出錢當然是沒問題,只是聖人那邊……”
“放心吧,這事兒我自然是請示過。”李象看看蘇定方和裴行儉:“你猜陛下怎麼說?”
“那……陛下怎麼說?”二人對視一眼問道。
李象學着李世民的話說:“陛下說,我有錢我還要伱幹什麼?你既然敢和我要這個水師,就有能耐搞軍餉,要不然你趁早給我回洛陽,你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當然……這話是他編的,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李世民當時實在是思念李象得緊,就是想用這個辦法把李象給難爲回來。
萬萬沒想到,李象是真有錢吶!
賣白糖、賣油,再加上酒樓的生意,早讓他成了長安首富。
三個尉遲恭迭在一塊,都沒他李象有錢。
蘇定方笑了一下,聰明如他當然知道李世民這是想讓李象知難而退。
可誰曾想,這位郡王當真是胸懷天下之人。
李象又抻抻胳膊說道:“當然了,我也是給咱們水師爭取了不小的自主權,至少行動上不需要向朝廷請示。”
“陛下答應了?”裴行儉驚愕地問道。
“當然了。”李象笑着說道:“當時我就和陛下說了,讓我自己搞軍餉養活軍隊,那當然沒問題啊,但是總不能對我約束太死,對不對?你總得給我點自主權吧?不能什麼事兒都讓我的好阿翁給佔了去啊?”
“又想讓我自己搞錢,又想讓我當乖孩子,這叫不講理。”
裴行儉沒忍住,差點樂出聲:“那,那聖人怎麼說?”
李象擺擺手,用十分不耐煩地語氣說道:“聖人說,去去去去去,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問,我警告你李象,你少拿這些屁事兒來煩我!”“郡王當真是得寵啊……”蘇定方不由得感慨道。
裴行儉也是一臉贊同地看着李象,心裡還在琢磨真是跟對人了。
“所以咱們水師不僅要進行陸上作戰訓練,當然也要出海。”李象開始定下基調:“出海打魚,也是海上訓練的一種嘛,順便還能給自己加個餐。”
“這樣真的可以嗎?”裴行儉有些懷疑。
“放心吧,沒問題。”李象頷首道,“另外……閻立德的戰船如何了?”
“閻中監已經交付了四百艘戰船。”蘇定方如是說道:“另外一百艘船還在路上。”
“這麼快?”李象有點驚愕,這閻立德速度也太快了吧?
轉念一想也對,原本歷史上閻立德就是這個速度。
考慮到李世民在此之後並未收拾閻立德,那就說明至少在造船這方面,閻立德的質量還是有保障的。
“士兵還要繼續招募,嗯……”李象想了一下繼續說道:“雖說是不分地,但總歸是派發軍餉,再招募五千湊個一萬吧,這一萬水師算作常備;另外等到曬鹽的條件成熟之後,再招募一萬到兩萬,分配鹽田當做其軍餉。”
“是,郡王。”蘇定方當即便說道。
“閻立德新督造的這個船如何?”李象又問道。
“將士們都誇讚這新船又快又穩。”蘇定方回答道:“說是比他們以前出海時所乘坐的船要穩上太多。”
“嗯。”李象頷首道:“不僅要訓練將士們在陸地上的戰法,同時也要兼顧水戰的戰法。”
“咱們水師面對的可不僅僅是登陸作戰,還有百濟以及高句麗的水師,一定不要掉以輕心,明白嗎?”
“末將明白!”蘇定方立刻抱拳道。
蘇定方辦事兒,李象自然是放心的。
一旁裴行儉站在那裡欲言又止,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守約,你有什麼事情嗎?”李象問道。
裴行儉這才說道:“啊,沒什麼,只是舍妹讓我問問您襪子穿得是否舒服。”
“很舒服。”李象笑着表示肯定。
“如此末將便放心了。”裴行儉這才鬆了一口氣。
關於軍隊的精神文明建設,李象也有自己的想法。
當然這些不是一蹴而就的,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先把鹽田的事情,還有組織漁民出海打魚的事情給弄起來。
又在軍營當中轉悠了一圈兒,瞅瞅這兒,看看那邊,李象便出發前往了閻立德所在的造船廠。
等到李象走後,蘇定方便和水師全體官兵宣佈了發餉的事情。
聽到除了能當兵吃糧,還有開元通寶拿,官兵們的訓練熱情立刻就拔高了一個臺階。
和這個年代的大頭兵們說什麼保家衛國,說什麼理想,那都是假大空的,只要把他們的胃填飽,他們就肯賣命。
若是能夠在填飽他們肚子的同時,再發上一點兒餉銀,那就是鐵桿中的鐵桿。
更何況李象發的軍餉並不少,就算是去縣城當中做工,都沒有這麼多的銅錢拿。
想到這裡,衆將士們在心中也升起了對李象的感激之情。
郡王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啊!
閻立德的造船廠規模挺大的,徵調了差不多整個河南道的工匠,還有近萬的民夫,總之李象到了造船廠就知道爲啥他造船這麼快了。
卯足了勁兒供應,敞開量地讓閻立德去造船,這速度還能慢得了?
見到李象之後,閻立德非常熱情,連聲地和他誇讚着新船性能的優秀。
“郡王所說的這個尖底船,果然厲害!”閻立德誇讚道:“尋常的船隻在海上航行,十分顛簸;這種尖底船,既平穩,還能夠做出各種平底船無法做出的動作,更兼還能在海浪當中平穩航行,當真是神奇!”
“尖底船倒是也有侷限性,在淺水區就不如平底船了。”李象如是說道。
閻立德笑着說道:“郡王所說倒是不錯,但畢竟咱們是用在海上作戰,自然是要以適應海上風浪爲前提來造船。”
“你說得對。”李象頷首道,又看着他問道:“如今的造船廠,還能再造船麼?”
“尚可。”閻立德看向李象,不解地問道:“只是下官覺得,這五百艘船應該足夠軍需所用了吧?”
“不是造軍用的船,而是讓你把船的大小稍微調小一點。”李象笑着說道:“不止要造軍用船,也要造一些民用的,拿來給漁民們使用,在海上打魚也是方便又安全。”
“原來如此。”閻立德恍然道:“下官明白。”
“你安心造便是,我這邊不會少了你的錢。”李象安撫閻立德道:“給軍中造的船,自有朝廷去料理;但給民間造的船,費用本王包了,到時用了多少錢,你一併與我說便是。”
“那郡王,造多少船爲好呢?”閻立德問道。
李象沉吟片刻,而後說道:“先造一百艘吧,等到不夠的時候再說。”
“下官明白。”閻立德拱手道。
回到都督府當中後,李象便開始回憶曬鹽的細節。
海鹽其實在西周時期便開始應用,當初的齊國便是因爲“有魚鹽之便”而成爲數一數二的大國。
不止是齊國,西漢時期的諸侯國吳國便也是靠近海洋,之所以有能夠和朝廷叫板的底氣,就是因爲他削山爲銅,煮海爲鹽。
但曬鹽法……倒是沒有一個確切的發明時間,但據李象觀測,至少貞觀時期,是沒有掌握這種方法的。
想要曬鹽,需要在氣候溫和,光照充足的地區選擇大片平坦的海邊灘塗,構建鹽田。
鹽田一般分成兩部分,也就是蒸發池和結晶池。
先將海水引入蒸發池,經日曬蒸發水分到一定程度時,再倒入結晶池,繼續日曬,海水就會成爲食鹽的飽和溶液,再曬就會逐漸析出食鹽來。
這時得到的晶體,就是我們常見的粗鹽。
李象將這大致的原理寫下來後,恰好馮清也帶着一家來到了都督府當中。
登州的致富之路,即將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