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皇太孫和太子一樣,都是君,並不會兼任其他官職。
但凡事都有例外,就像是宋朝的太子也經常權知開封府事一樣。
李象倒是想過李世民會放他去北方,但是沒想到會給他封這麼個天下兵馬大元帥,甚至還帶了兩道的大行臺。
所謂大行臺,一是爲尚書省在各主要地區的派出機構,代行尚書省職權,依所轄地區之名,稱爲某某道大行臺。
譬如當年李世民,便是陝東道大行臺。
與此同時,大行臺也是該機構的長官的官名。
機構長官的官名和機構相同,這在哪個時代都算是比較抽象的事情。
散會之後,李世民把李承幹三兄弟留了下來,還有李象。
等到羣臣都走掉之後,李承乾和李泰對視一眼,盡皆惡狠狠地向李象走去。
“阿耶,二叔。”李象呲着牙和他們倆打招呼,看起來一臉萌萌噠。
“哎喲喂,我們兩個可不敢當你的阿耶和二叔。”李承幹揉着拳頭,獰笑着走上前:“剛纔你是怎麼說我們二人來的?青雀,你還記得不?”
李泰也湊上去,呵呵地笑着:“是啊,說我們二人是小人行徑,大唐可是天朝上國,萬萬不能如此,嘖嘖嘖,大兄,你生的好兒子啊!”
“咳咳,阿耶,二叔,剛剛只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李象連忙解釋:“不信你們聽我狡辯……聽我解釋!”
“解釋?!”李承幹哼了一聲:“還解釋什麼?孤的兒子竟然在兩儀殿,公然當着這麼多臣子的面,說他的太子阿耶是小人?捎帶腳還罵了他的二叔!你倒要解釋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李象回頭試圖去找李世民求助,結果發現老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掉了。
阿翁啊,你是真的靠不住啊……
但他其實冤枉李世民了,老李實際上是內急去了趟廁所。
“幺叔。”李象求助的目光看向李治:“你和我爹還有二叔說一說,剛纔真的是誤會,我對燈發誓……”
結果一陣過堂風吹過,李象手指的那根兒蠟燭啪地一下便熄滅了。
李象嚥了一口口水,他是真沒想到,世界上竟能有如此的巧合。
“我說這是巧合,伱們信嗎?”李象乾笑着說道。
“呵。”李承幹一手握拳,在另一隻手的掌心捶打:“常言說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今兒阿耶我必須聯合你二叔,好好給你重溫一下童年……”
“別——”李象忽然一聲吼,給李承幹嚇一跳。
“童年的時候,你可沒打過我,當時你滿腦子都是那個小男娘——”
李象說的小男娘,自然指的是稱心。
自從愛上了男娘之後,李承幹便一門心思撲在稱心身上,甚至東宮的事情都不再過問,就連太子妃蘇意生了嫡子李厥,李承幹也是象徵性地講兩句話,而後就回到明德殿和稱心卿卿我我。
李象那就更別說了,別說是童年回憶之父愛的藤條,就說兩句話都是稀奇的事兒。
這稱心不提還好,一提李承幹就火了。
孃的,你小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青雀,稚奴!”李承幹哼了一聲:“上!把這小子給我抓住!”
李治還在猶豫,李泰已經獰笑着走了上來。
“你要幹什麼?”李象往後退去:“阿耶別鬧,我還有要緊的事兒等着我去做呢……”
“你今天最要緊的事,就是給孤挨這頓揍!”李承幹擼着袖子走上前。
李象想跑,但奈何李泰是個靈活死胖子,死死貼在他身後。
就在他經過李治身邊,即將跑出去的時候,卻冷不防被李治給抓了住。
“幺叔!你竟然陰我!”李象的聲音有些悲憤。
他是萬萬沒想到,或者說是忘記幺叔是一個老銀幣的事實了。
李治羞澀一笑,手上的勁兒也沒鬆。
“哦吼——哎喲——”
李承乾和李泰上前,抓着李象在他屁股上肉厚的地方,用鞋底子一頓暴打。
等到李世民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三個好兒子正按着好大孫執行家法。
他驚愕地問道:“你們三個這是?”
“我們在幫象兒回憶童年。”李承幹站起身,撣撣袖子。
“胡說!象兒剛剛明明說他小的時候,你滿心都是小男娘,根本不在乎他這個兒子。”李泰當即便給李承幹拆臺。
別看剛纔配合打的好,該拆臺的時候李泰從來不會手軟。
“你別逼我在最高興的時候抽你。”李承幹回頭死亡凝視着李泰。
李泰把頭別向一旁,不去看李承幹。
“所以說,應該是給象兒補全童年。”李治也補充了一句。
這時候,李象揉着屁股站起來,埋怨地看向李世民。
“阿翁回來得真慢……”
“朕方纔有些不便,去上了趟廁所。”李世民只能如此說。
“好了,”李世民坐在上首,打斷了李象還要說的話:“朕把你們幾個留下來,是有要事和你們談一談。”
“阿耶(阿翁)儘管說便是。”四人齊聲說道。
“首先是你,象兒。”李世民看向李象:“此番朕選擇讓你掛帥出征,並非要你親臨戰場,而是看中你能夠居中調度安東大都護府以及登州大都督府的能力。”
“明白。”李象頷首道。
“對付薛延陀,李世績和李道宗就已然足夠。”李世民再次說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安撫安東大都護府的情緒,並且讓他們先配合李世績對薛延陀作戰;另外登州大都督府肩膀上的擔子頗重,但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登州現在是魚米之鄉,自然也要多加加擔子。”
“孫兒明白。”李象頷首道:“平日建設之時,大唐便是舉全國之力建設登州,現在也到了登州反哺的時候了。”
說話的時候,李象心裡還在吐槽。
加擔子?他登州擔子再加能有我的擔子重嗎?
那句話怎麼說來的?大唐兩京一十五道是在我的肩上擔着……
“你辦事的能力,朕還是放心的。”李世民頷首道:“另外蘇定方和劉仁軌那邊,你也要叮囑,新羅萬萬不能有失。”
“這次出征,你就在幽州居中調度便可,至於出征的事情,讓李世績還有李道宗二人去便可。”李世民又補充了一句。
“是,阿翁。”李象頷首應道。
“去吧,你先在長安準備幾天,等過兩天再往幽州去。”李世民說道:“朕先和你爹,還有你二叔幺叔說幾句話。”
“好嘞阿翁。”李象應着,蹦跳着走出了武德殿。
“這個小子……”李承幹看向李象的背影,不禁失笑道:“都快當爹的人了,還是沒個穩重的樣子,像個小孩子一樣。”
“象兒有一句話說得好,深得我心。”李世民笑着說道:“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你別說,這話說的還挺對。
“留下你們的目的,朕是打算和你們談一談突厥內附的事情。”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泰,又看了一眼李承幹:“既然你們二人都對李思摩的請求表示支持,那麼你們對於突厥內附的這件事情,有沒有什麼具體的章程?”
“回阿耶,兒子倒是有一些淺見。”李承幹當即便說道。
“嗯,你說。”李世民說道。
“象兒之前讓人將契苾部安置在關內道的各地,都在長安城的周邊。”李承幹說到這裡,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據我所知,契苾部的人融入大唐融入得也不錯,若是能夠效仿,把這些突厥人打散,安置在全國各道,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嗯,這倒是個好提議。”李世民頷首道:“經過長年累月的同化,幾代之後便不再會有突厥人……但是問題在於,關內道可並沒有這麼多田授予他們。”
“不止安排在關內道,也可以安頓在江南道,河東道或者河南道。”李泰笑着說道:“甚至可以安排鄉縣一級的官員去監督這些突厥人,反正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突厥人打散,被我大唐徹底同化。”
其實這個辦法,大唐在收拾完高句麗的時候便用過。
歷史上老李在親征高句麗的時候,便將打下來的城池中俘獲的高句麗人徹底遷往內地,這便是一個開始;而李治在滅掉高句麗之後,也延續了李世民的政策,不斷把高句麗人內遷,最終完成了同化。
你像是高仙芝,便是高句麗的後代,此人縱橫西域中亞,滅小勃律、石國、竭師國、突騎施、擒各國可汗、吐蕃公主、破九國胡,威震西陲。
經過大唐的努力,高句麗人已經不再認同自己是高句麗人,而是徹底被漢化,融入到了大唐當中。
這就是現如今大唐要走的路,事實證明像之前對付突厥的辦法,並不太適合一直使用。
畢竟一個王朝不可能一直強盛下去,而像是漢朝那種連續七代神君的情況在世界史上都是極其稀有的情況,李象是不太奢望這種情況的發生。
草原人的原則就是,在中原王朝強盛的時候會俯首帖耳,一旦中原王朝沒落下去,便會露出獠牙,開始噬主。
所以也只能選出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而李泰提出來的這個辦法似乎就很不錯,至少老李是這樣認爲的。
“其實。”李治忽然開口說道:“高陽姐姐曾經和我說,她的工廠需要人,礦山開礦也是極其需要勞動力的,若是不能種田的草原人,其實也可以送到礦上做一名礦工。”
當然了,在如今的大唐,礦工和農民也沒太大的差別。
就算是那些高句麗的戰俘,挖礦也是有工分掙的,攢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換上一些開元通寶用。
更何況是那些自由人,根本不可能可持續性地竭澤而漁好吧。
普通人礦工,李漱給出的工資,一天甚至可以達到五十文錢,這在長安都算是高薪的工作了。
“這個主意倒也不錯。”李世民頷首道,對於礦工的待遇,他也算是有所耳聞。
“除了礦工,還有其他的工作倒也適合他們。”李泰被啓發了思維,便笑着說道:“其中肯定也有手巧的,就讓他們進入工廠;若是有願意吃苦耐勞的,就讓他們去礦上;或者說喜歡水的,就讓他們去海上當水手,凡此種種,三百六十行,都可以讓他們去試試。”
“好,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李世民頷首道:“等到滅掉薛延陀,這件事便可以和薛延陀人一起,提上日程了。”
老李嘴上雖然說着不能夠趁人之危,但是對於徹底讓這羣突厥人內附,實際還是十分上心的。
與教科書上的刻板印象不同,李世民並不是一個某種意義上的團結人,雖說政治家都是實用主義者,但是“普世帝國”的概念根本掩蓋不了古人樸素的種族意識。
“戎狄人面獸心,微不得意,必反噬爲害。”、“此夷不服王化可戮之”、“彼狄夷賤種,皆人面而獸心,強則侵寇,弱則卑伏,不侍恩義,特以威服之耳。”、“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中國百姓,實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戎夏不雜,自古所誡。夷狄無信,易動難安,故斥居塞外,不遷中國。”
以上這些話,可都是老李當年曾經說過的。
這些話團結人可是說不出來,在老李的眼中,無論怎麼講,漢人都是大唐的根本,不可能捨本而逐末,捨棄主幹而厚枝葉。
但爲了團結嘛,所以教科書纔會選用一段“朕獨愛之如一”。
然而實際上這話也只是場面話,就像是朱元璋宣稱自己“樂生有元之世”一樣,忽悠忽悠蒙古窮哥們兒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絕對忠誠於自己,且有能力的人,李世民絕對是做到了“愛之如一”。
老李之前怕突厥人把漢人老百姓給帶壞了,所以便沒有允准魏徵的建議。但現在不一樣,畢竟有契苾部這個實驗作爲先導,更何況李象這個皇太孫也很支持這樣的做法,所以現在李世民的觀念也在慢慢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