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給程處弼接風洗塵,是李景仁牽頭組織的。
雖說是兄弟們都一起去了幽州,還有像蕭守道一樣去了江南道的,但像程處弼這樣在海上漂泊數月之久的還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兒。
海上漂泊苦啊,體念着他的不容易,所以給程處弼接風洗塵,也是大家共同的意思。
李象去的時候,包間之內已經坐滿了人。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兄長來了”,衆人紛紛站起身,衝着李象躬身道:“小弟參見兄長!”
“都平身吧,自家人一起熱鬧,還繃着禮節。”李象笑着用手虛按,示意衆人起身:“起來吧,都隨意一點。”
衆兄弟嘻嘻哈哈地起身,兄弟歸兄弟,禮不可廢倒是真的。
李象走到李景仁的身旁,坐在了主位上,問程處弼道:“剛纔說到哪兒了,接着說,我也聽聽你在海上怎麼個事。”
“嗨。”程處弼不說還好,一說就唉聲嘆氣地說道:“兄長有所不知,方纔正說到在海上吃什麼……他們都以爲在海上可以隨便吃海物,唉……真是一言難盡啊。”
“吃海物還不好?我最愛吃魚了。”長孫詮在一旁細聲細氣地說道。
聽到這話,程處弼一拍大腿,而後說道:“誰說不是,這上船之前,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上了船之後,在海上漂了一個月,連吃了一個月的海魚和肉罐頭,那滋味兒……別提了。”
說着,程處弼又探身向前,神神秘秘地問道:“你們猜,我在船上的時候最想吃什麼?”
“吃什麼?”衆人都被程處弼挑起了興趣。
“最想吃綠葉子菜!”程處弼惡狠狠地說道:“沒別的,滿腦子都是吃綠葉子菜,你們是不知道啊,當時都快想瘋魔了,滿腦子都是吃些青菜。”
“真的假的?”尉遲循毓一副不信的樣子:“就你這夯貨,愛吃魚在船上還不滿足?非要吃些青菜?我可最是知道你,你這傢伙平日裡最不喜歡吃青菜,當初盧國公可是千方百計想讓你吃點青菜,甚至還用棒子追着打你你也不吃,要不是景仁哥哥把你藏在家裡,腿都要吃打斷!”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情況他根本不一樣,在海上待那麼些日子,根本沒得綠葉子菜吃,當然會想。”程處弼深沉地說道:“就在我憋得難受的時候,裴家兄長告訴我,他還留了一根兒黃瓜。”
“我們兩個人啊,每日就是聞着這黃瓜的味兒吃罐頭,吃魚,黃瓜味兒的午餐肉,黃瓜味兒的魚,嘿,你別說還真香。”程處弼半是回憶半是感懷:“要不是這根兒黃瓜,我還真未必撐得住,那沒得蔬菜吃的日子,可真是難熬喲……”
“裴家兄長,可是如此?”衆人聽了程處弼的話,紛紛轉過頭去看裴行儉。
裴行儉微微一笑,頷首道:“確實如此,處弼並沒有扯謊欺騙你們,當時在海上的日子的確很煎熬。”
“這要是我,那可真是沒法在海上待了。”長孫詮搖頭說道:“我平日裡最愛吃些蔬菜,若是不讓我吃菜時,須不知道如何是好。”
聽了長孫詮的話,衆人都笑。
無論是愛不愛吃蔬菜的人,平時吃飯的時候總要帶上幾口。
若是平時說不吃蔬菜,也就那樣了。
但若是說動輒幾個月吃不到菜,那可真是讓人難受。
“不過也沒有處弼說的那麼誇張。”裴行儉又在最後總結:“在海上走了一個半月,也到達了目的地,在當地補給過蔬菜之後,情況就好了很多。”
“是啊,南方那些稀奇古怪的水果,真的是好吃。”程處弼說的時候還在舔舌頭:“只可惜南方那個半島距離長安太遠了,不然的話肯定要給兄弟們帶些果子回來同享。”
“真有那麼好吃?”李景仁的眉毛一下就挑了起來。
當然要挑,他的未婚妻阿史那雲可是最喜歡吃水果的。
“那是當然,就說一個長得麻麻賴賴的果子,劈開之後全是水果的甜香,超級好吃。”程處弼篤定地說道。
李象想了一下,也沒想出來他到底形容的是個啥。
反正首先排除榴蓮,畢竟那個東西不太可能是“水果的甜香”。
程處弼一直在用誇張的形容方式來描述在南方的見聞,間或還讓裴行儉打個配合。裴行儉倒也不拒絕,反正程處弼說他就笑着答應唄。
二人在事先都已經商量好了,多少要忽悠忽悠這些兄弟們,能忽悠一個是一個,兄弟們一起出海那纔有樂子。
別說,程處弼這麼一說,真有人上鉤了。
哪怕是長孫詮在心裡有些恐懼吃不到綠葉子菜,也對出去航海有些心動。
畢竟可以吃到以前見都見不到的水果,就這一點也值了啊。
又聊了一會兒,眼見着好酒好菜呈上來,程處弼才止住話頭。
不是他的分享欲得到滿足,而是他在海上漂泊這麼多天,早就在想念家裡的這些美食了。
這大好的機會不猛猛摟席,難道還要說故事給兄弟們下飯嗎?
他纔不傻。
飯吃一半兒,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黑,你這是怎麼了?”
“是程伯伯?”李景仁低聲問程處弼。
程處弼回憶了一下,而後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是啊,我爹今天好像也在酒樓宴請鄂國公吧?”
隔壁間同時也傳來尉遲恭甕聲甕氣的聲音:“我沒事。”
“嗨,沒事兒就行。”程咬金哈哈大笑:“你怎麼知道俺家醜牛被封了伯?還是東阿伯?俺告訴你哈,俺家這幾個小子,屬這丑牛最不讓俺省心,平日裡除了吃就是玩,當年跟着景仁他們幾個沒事兒就往平康坊鑽,俺沒事兒就在想,其實也不指望丑牛能出息,不敗家俺就謝天謝地了。”
“有他大哥撐着家,二哥幫襯一下,也不至於混得差,可怎麼都沒讓俺想到,最不讓俺省心的丑牛,卻是最出息的一個,哈哈,都封了伯啊,老黑……”
聽到這兒,衆人面色古怪地看了程處弼一眼。
程處弼恨不得把腦袋都塞桌子底下,社死,妥妥社死啊!
哪曾想,抑鬱的另有其人。
“老黑,你咋啦?你臉咋紅了?黑裡透紅的,是不是熱了?咋還一直喝酒呢?”
雖然看不到程咬金和尉遲恭,大家卻也能想到這樣的畫面。
程咬金賤兮兮地在那刺激尉遲恭,尉遲恭也不答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喝悶酒。
李象古怪地看了一眼程處弼,又看看牆壁,心裡哭笑不得。
這尉遲恭和程咬金,還真是一對兒歡喜冤家啊。
“吃,吃,隨便吃。”程咬金哈哈大笑:“懋功,藥師兄,你們也別閒着,隨便吃隨便喝,今天的賬算俺身上,俺老程兒子出息啦,今天全場的消費俺老程買單!”
李象心裡一笑,好傢伙,這老程不止是要曬尉遲恭,還把李靖和李世績一起帶了上。
不過……你老程是屬海豹的嘛?上岸來曬的?
但話又說回來,這生兒子就像是抽卡,像老程這種就屬於抽到了ssr,的確是要上來曬一下。
別人是“萌新抽到這個好不好用”,老程是“俺兒子封了伯爵,算不算有出息”。
“老程,”李世績忽然打斷程咬金的施法:“先不說處弼的事兒,單說殿下弄的那個皇家軍事學院,你可聽到風聲?”
“甚麼風聲?”程咬金疑惑地問道。
“這件事還是我來說吧。”李道宗的聲音響起:“前幾日我還聽我家景仁說,殿下打算在軍中廣選老將,去軍事學院爲大唐培育將才,聽景仁的意思說,殿下還打算讓你和敬德一起去軍事學院任教呢。”
“俺?”程咬金指指自己,又指指尉遲恭:“還有老黑?”
“這裡頭有俺什麼事?”尉遲恭忽然回神問道。
“讓你去軍事學院教學生啊。”李道宗笑眯眯地說道。
“俺?俺去教書?”尉遲恭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樣,沒繃住樂出了聲。
“怎地,你不樂意?”程咬金問道。
“俺是沒什麼意見,就怕你老程誤人子弟。”尉遲恭笑着說道。
程咬金聽到這話,深吸一口氣。
尉遲恭看到他這樣子,知道這老小子要破防了。
於是便繼續加溫:“是啊,俺知道俺沒那兩下子,所以這教書一事,就別讓俺上去丟人現眼了,反倒是你老程,你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扁擔倒了不認識是個一字,你山豬留鬍子,裝什麼夫子啊你……”
按照平時的慣例,尉遲恭這麼一通組合拳下去,程咬金必然會和他繼續掰頭下去。
然而讓衆人沒想到的是,程咬金非但沒有和尉遲恭繼續吵,反而樂呵呵地坐在那裡,等到尉遲恭說完,才悠閒地說道:“是啊,俺老程是沒文化,可俺兒子有出息啊,年紀輕輕還不到二十歲,就封了伯爵……”
草(一種植物)!
尉遲恭心裡有點後悔,你說和這老貨扯什麼啊……
程咬金現在算是玩明白了,不管別人怎麼埋汰他,他都可以一笑而過,然後祭出自己的兒子。
該說不說,這招的確有用。
畢竟有一個出息的兒子,可是所有人的夙願,任誰都不能免俗,哪怕是皇帝。
你沒看最近沒什麼事兒的時候,李世民偶爾也顯擺幾次李愔嗎?
“好了好了,我覺得去書院教書也沒什麼不好。”李道宗開始打圓場:“敬德也別小覷自己,這衝陣也是一門本領,若是能在學院當中找到好苗子,將你這一身武藝傳下去,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哪怕曾經捱過尉遲恭一個友情破顏拳,李道宗倒也沒和尉遲恭結仇,倆人私底下其實關係挺不錯的。
聽到李道宗這話,尉遲恭一下來了想法。
對啊,雖然我指揮大兵團作戰差點意思,但我這一身武藝可不是鬧的。
再說了,戰略上差,不代表戰術上差。
“回去之後好好做一下準備,殿下既然有這個意思,那就肯定不是胡亂說的。”李道宗最後總結道。
聽到李道宗這話,程處弼抻着頭,低聲問李象:“兄長,你真打算讓我爹去書院教書?”
“是啊,”李象笑着頷首:“盧國公一身本事,不找個衣鉢傳承下去,豈不可惜?”
“不是?”程處弼開始鬨堂大孝:“就我爹?教書?我覺得鄂國公說的也沒什麼錯……”
程處弼話音一落,衆人紛紛吃吃地笑起來。
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爹,嗯……其實也沒毛病,程處弼也沒誇張好吧。
“好了,處弼。”李象伸手拍拍他:“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等到文學院和軍事學院建好之後,作爲孤的近臣,你們不止要在軍事學院當中學習,更要接受文學院的教導。”
“啊?”韋待價啊了一聲,讓他學武還行,學文的話多少沾點沒這方面興趣。
“你啊什麼?”李象瞟了他一眼:“尤其是你,這文化課程千萬不能落下,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做不到文武並濟,如何出將入相?”
也不怪李象單獨點一下韋待價,事實上歷史上韋待價就是吃了這方面的虧。
看到李象的態度,衆人心中俱是一凜。
“兄長說的是,小弟明白。”韋待價連忙說道,心中也在暗自發力,不就是文化課嗎?學!必須學!萬萬不能辜負兄長的期待!
“最遲到明年秋季,兩座學院便會建設完畢。”李象繼續說道:“除了處弼需要出海,晚半年回來進修,剩下你們這些,有一個算一個,都要去學院當中好好學習。”
說着,李象又補充道:“等到在學院當中學習三年後,滿二十歲的,孤會給你們安排幾處,安東大都護府、安西都護府,或者是北庭都護府,這幾個地方任選一個,去歷練兩年,而後回到長安在我太孫府下聽用。”
“等你們真的學有所成,孤對你們也有重用,好好學習吧,不要辜負我對你們的期望。”李象最後總結道。
聽到李象這句飽含期待的話語,衆少年心頭俱是火熱,紛紛抱拳道:“是,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