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說的話,李漱是聽進去了。
其實一開始她的目的也不是衝着賺錢去的,而是李象許諾的那個“安國高陽公主”。
這可不僅僅是榮耀,甚至還是地位的象徵。
等到李象回過頭想吃東西的時候,卻發現面前的烤魚正被人偷偷地往邊上拽。
他偏頭一看,是馮清的女兒馮盈盈。
看到李象瞧他,馮盈盈不好意思地一笑,把手縮了回去。
再往她身邊一看,好傢伙,貝殼都快堆成小山了。
李象也沒在意,笑着問道:“沒吃飽?”
“嗯。”馮盈盈下意識點頭,隨後又覺得不妥,飛快地又搖頭:“嗯嗯嗯——”
“沒吃飽就多吃點吧。”李象把烤魚推回到了她的面前。
馮盈盈面上一喜,又遲疑地問道:“真的噻?”
這一股子川蜀味兒……口音絕對是他爹馮清教的。
“吃吧。”李象衝她笑笑。
他現在是終於知道,爲什麼馮清的家裡那麼窮了。
一半可能是因爲馮清喜歡做新衣服,另一半可能是因爲他這女兒飯量忒大。
你不應該叫馮盈盈,應該叫馮寶寶啊……
嘀咕的時候就下意識嘀咕出聲,馮盈盈耳朵尖,疑惑地問道:“郡王怎麼知道我的乳名?”
李象:……
“聽馮長史說的。”李象只能這麼回答道。
“噢。”馮盈盈點頭,繼續喝粥。
邊上的李漱看到李象和這位少女熟絡的樣子,眼神閃爍了兩下,低聲和裴雪青說了兩句話。
裴雪青只是唔了一聲,也沒有往這邊看,自顧自地在喝粥。
吃過飯後,已經是下午時分。
李象坐在都督府的假山邊上,雙眼望天在消化食。
李明達在他不遠處坐着,嫺靜地在看腿上擺放的曲譜。
“對了姑姑。”李象忽然說道。
“怎麼了?”李明達擡起頭。
“前段日子沒事的時候,我還弄出一個曲子,是想送給你的。”李象笑着說道。
“哦?”李明達來了興趣,又忽然看看他,狐疑地問道:“你不會是又從你老師那裡弄來什麼殘篇,讓我幫你修補吧?”
“那倒不是。”李象說道:“是完整的曲譜。”
“嘻,叫什麼?”李明達感興趣地問道。
“嗯……《友誼地久天長》。”李象笑嘻嘻地說道,正宗蘇格蘭調情……正宗登州風笛。
“曲譜呢?讓我看看。”李明達伸出手。
李象撓頭:“暫時沒在身邊啦,不過姑姑想聽的話,我讓人來演奏。”
“好喔。”李明達含笑說道。
唐人對於音樂是極爲包容的,正所謂音樂無國界,現代流行的民族樂器二胡,就是唐朝從西域胡人傳來的;至於“曲一響,布一蓋,全村老小等上菜”那吹一生的嗩吶,也是從公元三世紀的時候從西域傳入中原的。
……你猜猜它爲什麼叫二“胡”?
而《霓裳羽衣曲》,其實也是從西域傳進來,但是經由唐玄宗改編;而《秦王破陣樂》當中,也糅雜了龜茲的音調。
大唐是一個包容的時代,是一個主動融合別人的民族大融合時代,無論是人,還是音樂,都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好的音樂,是不會被時代所限制的,就像現在的人仍舊能夠欣賞古樂曲,是一個道理。
本着飯後消化的原則,衆人也齊聚都督府正堂,準備欣賞一番李象的“大作”。
啊對,樂器也是他“發明”的。
蘇格蘭風笛的聲音很有特點,發音粗獷有力,音色嘹亮、採用各種裝飾音,適用於表現英雄氣概。
當然,現在是登州風笛了。
其實本來可以叫河南道風笛的,但是李象覺得字兒太多了,河南痛失傳統樂器一枚,山東勝出。
一曲悠揚的《友誼地久天長》奏罷,李承幹還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對於這種異域風情十足的小曲兒,他是毫無抵抗力。
“二叔。”李象看向李泰道。
“嗯?”李泰扭動一下已經稍微瘦下來一些的身子。
“幫侄兒填個詞唄。”李象涎着臉說道。
“唔,可以。”李泰並沒有拒絕,能幫李象點忙,他也挺開心。
最近酒樓分紅分到手軟,家裡庫房都堆不下了,就算不念別的,也得念這些分紅不是?
“寫點通俗易懂的唄,白話一點的。”李象笑嘻嘻地說道:“儘量能讓大頭兵們聽懂。”
“你讓我寫通俗易懂的?!”李泰一下就炸了,爲叔我這文藝青年,你讓我寫……寫白話文?伱埋汰誰呢?
“二叔莫生氣,這不主要是爲了讓所有人都能聽懂嘛。”李象解釋道:“你說你要是寫的那麼文雅,跟詩經似的,不找個人翻譯誰能聽懂?”
“再說,這可是要在全國範圍傳唱的,你就不想別人提到這首歌,就說‘魏王這詞作的真好’嗎?”
這樣一說,李泰就有些心動了。
他哼哼唧唧地說道:“也……不是不行。”
“嗨,我就知道二叔一定會給侄兒分憂的。”李象連忙送上一記馬屁。
李泰哼了一聲:“你小子……就這一首曲子?”
在座之人,都是喜好樂曲的,尤其是李治,他可是親自創過樂曲的皇帝之一。
雖說治國水平一般,但李治藝術細菌的確很多。
“暫時就這一首,剩下的還在排練當中。”李象笑着說道:“到時候一定給阿耶還有二位叔叔一個驚喜。”
“那我呢?”李明達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也讓姑姑驚喜。”李象連忙說道。
散場之後,由於下午吃得太多,晚飯也沒吃,李泰抓着風笛手,在屋裡反覆聽了好多遍,一邊聽一邊在斟酌用詞。若是讓他填文雅的,那他很快就能填寫完畢;但是讓他填這些通俗易懂的……這可真是難爲他了。
熬到差不多戌時,李泰也有些困了。
這年頭又不像現代,娛樂活動那麼多,不是有電腦玩就是能玩手機,再不濟還能看看電視劇,一般來說睡得都很早。
他打了個哈欠,讓風笛手退下後,拿起寫了一半的手稿,皺着眉頭揣回懷裡。
揣的時候還在嘀咕着罵李象,這臭小子,真會給我找事兒做。
然而他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閻婉那張俏臉。
“愛妃……”李泰忽然覺得心裡一提囉。
“大王下午進了那麼多生蠔,可曾覺得……”閻婉說着,手就按在了李泰的肚子上:“腹中有火焰燃燒?”
“沒有。”李泰很乾脆地回答道。
“哼,孫真人都認證了,豈能有假?”閻婉哼了一聲:“我看你就是推三阻四,不想和我好了!”
“哪有!我對愛妃之心,天日可鑑!”李泰連忙起誓發願。
“是嗎?”閻婉眯起一雙眼睛,狐疑地打量着李泰:“我看大王八成是另有新歡了。”
“怎麼可能!”李泰連忙分辯道。
“是嗎?”閻婉哼了一聲,“那走,跟我進屋。”
“不是,愛妃,你拿我當牲口了?”李泰哭喪着臉道:“這……下午吃太多了……”
“你別等我來硬的啊!”閻婉眼中含煞,“肘,跟我進屋。”
“我……呃,我不。”李泰說着就想跑。
結果沒跑了,被閻婉薅着回到了屋中。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李象看着明顯有些頹廢的李泰,關切地問道:“二叔,你怎麼了?”
“象兒,趁你現在還年輕,聽叔一句勸……”李泰一臉難言地說道:“女人……沾不得啊!”
李象:?
咋的了這是?
“那可不行,我可以心中無女人,不能身邊沒女人。”李象如實回答道。
李泰深吸一口氣,伸手指指李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唉,等你到了那天,有你後悔的!”
李象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二叔這是咋的了?
怕不是被二嬸拿捏了?
這樣想着,他端着茶碗走到門口,拿着柳樹枝沾上鹹鹽,便開始淨口。
不刷牙,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呢。
這年頭沒有牙膏,只能如此簡陋……是時候發明一下牙刷了,那東西簡單得很。
只不過是用豬鬃,嘔……
洗漱完畢以後,李象便找到了李漱,吃飯的同時,還不忘了聊收購曬出來的鹹鹽的事兒。
這年頭小鬼子和歐美還沒有污染海洋,海洋還是很健康的,至少不用擔心各種工業污染和核污染。
保護海洋,人人有責啊……
不把問題留給後人,這是李象的一貫原則,他是堅決不相信後人的智慧的。
一定要根除後人的隱患!
“這鹽,象兒覺得多少錢收購合適?”李漱看着面前陶罐裡潔白如雪的鹹鹽,一邊喝着粥,一邊問道。
貞觀年間的鹽價並不貴,十文錢便可以買到一斤;而糧食則更便宜,貞觀四五年到貞觀十年的時候,一斗米四五錢上下;而到了貞觀十五年的時候,糧價更爲便宜,甚至達到了一斗二錢。
這樣對比下來,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九月,京西、京東、河北、河東、江淮、兩浙、荊湖、福建、廣南等路大豐收,官方報告每鬥米價格爲七到八文錢,而鹽價則爲五十到七十文不等。
這樣以糧價爲參照物對比下來,宋朝的鹽價還是要比貞觀時期貴上不少的。
一方面也是貞觀時期的銅錢購買力強,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初唐時期沒有搞鹽鐵專營,所以鹽價纔會相對來說這麼低廉。
考慮到這樣的鹽價,所以李象便說道:“都督府是統一價格從鹽農手中收購的,畢竟曬出來的鹽,要比平時賣的鹽純淨許多,且雜質也較少。若是發賣的話,可以適當調高一些價格,這樣一來,也不影響市面上粗製鹽的價格就是了。”
這年頭運輸成本太高,所以運到越遠的地方,價格就會越貴。
“你說的有道理。”李漱微微頷首,伸出手指拈起一點鹽,在面前仔細看了看,隨後伸出粉嫩的小舌,在指尖輕輕舐了一口。
“唔,的確很純淨。”李漱表示着肯定:“既如此,可以作爲中上等的鹽來宣傳售賣,想必有了對比,百姓們也願意選商隊的鹽來買。”
“姑母定吧,你拿個章程就好。”李象笑着頷首道,李漱辦事兒,他放心。
洗出來的鹽,也只是相對乾淨,優質鹽依然是井鹽。
但井鹽的價格嘛……
“除了鹽之外,還有鹹魚。”李象繼續說道:“最近水師打了不少魚上來,而且第一批出海的那撥人應該也快回來了,等到他們回來之後,再做計較。”
“嗯。”李漱也沒什麼說的,登州的事情畢竟還是李象懂,所以也沒多說什麼。
“象兒。”邊上的李治忽然說道。
“嗯,幺叔,怎麼了?”李象問道。
“這登州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李治問道。
李象想了想後說道:“蓬萊邊上就有海灘,其實想玩的話可以過去玩玩,但是千萬不要下水。”
“爲什麼?”李治不解地問道。
“水裡有海蜇,蟄人容易致死。”李象嚇唬他說道:“還有大鯊魚,好大的魚,虎紋鯊魚,那——麼大。”
說着,他還比了好長一段兒。
而後繼續開始胡謅:“鯊魚這種東西其實是不吃人的,但是它比較好奇,看到什麼都想咬一口,前段時間文登就有個村民下海,結果被鯊魚咬了胳膊,好傢伙那叫的一個慘,方圓百里都聽得到呢……”
李治想了一下,被嚇得小臉兒煞白。
他嚥了一口唾沫道:“既然……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了。”
“在海邊玩玩唄,還能撿撿螃蟹吃。”李象笑着說道。
李治瘋狂搖頭。
但是搖頭也沒用,不一會兒,他就被李承乾和李泰一起架了出去,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生無可戀。
李象其實想多了,李承幹三兄弟來登州,一方面也是爲了看看他,另一方面更是爲了出來散散心。
在洛陽城裡待着,實在是過於無趣,而李承幹這輩子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去一趟洛陽,何曾來過這麼遠?
當務之急,就是好好玩上一玩,玩個痛快。
然而李象不知道的是,他這一封信,李世民卻品出了另外一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