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的腳步聲傳來，秦川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李尋歡。
什麼話也不說，他拿起桌上空着的一隻酒碗，滿滿的乘上一碗女兒紅。
李尋歡剛一坐下，便端起酒碗，一口氣喝下去，剛要打算和秦川說什麼事，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算。
許久等他才平靜下來，秦川才關心的說道：“既然咳嗽，李大哥就少喝一點嘛。”
李尋歡眼裡閃過一絲落寞，低聲說道：“無妨，我已經習慣了。”
秦川聞言不由的替他傷心。
這個看似風流不羈、情場上無情無義的浪子實則是一個爲情所困、嘔心瀝血的癡心人啊！
李尋歡張口說道：“秦兄弟，已經找到了親人，那接下來有何打算呢？還準備出關麼？”
秦川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說道：“唉，我也不知道。讓我現在返回長安還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呢。不過讓小紀他們陪我出關，我也有些不願。”
說道這裡，秦川像是想到什麼似得，突然擡頭看着李尋歡，眼裡亮晶晶的光芒讓李尋歡爲之一怔。
就聽秦川說道：“李大哥不是要出關嗎，不若我陪李大哥一起吧！”
卻是他想到和李尋歡一起，說不準卻也可以習得李尋歡的小李飛刀。雖然明知自己這是妄想，不過能見識一下這塞外廣闊的美景也不錯啊。
李尋歡沉默不語，他給自己的碗裡倒滿了酒，然後高舉着酒杯，喃喃道：“跟我……還是算了。我這人好象已和倒黴，麻煩，危險，不幸的事交成了好朋友，你跟上我又豈能例外呢！我不想害了你！”
秦川知道他一定又是想到了以前的生活，搖頭說道：“這話小弟卻是不信，要不是李大哥的飛刀絕技，恐怕小弟等幾人已經被狼盜所害。嗯，不錯，李大哥卻是我的福星呢！看來小弟還真的陪李大哥一路呢。”
李尋歡聞言不由的苦笑，但是他也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第一眼見到秦川，李尋歡就對他大生好感，這不僅是因爲在狼盜要殺自己時，秦川擔心的驚呼，更是和秦川一路來，談文論道、喝酒聊天的暢快。他李尋歡出身名門，後來更是高中探花，得下“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美名，可是江湖之中又有哪個人可以與自己天南海北的暢談，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投緣的文思敏捷、知識淵博的江湖人，還是一個關心自己的人，李尋歡又豈能無動於衷呢。
秦川見李尋歡沉默不語，端起酒碗來，揚聲說道：“既然李大哥不說話，小弟可就當你默認了。想必能和李大哥並肩馳騁於塞外的大草原上，一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看着秦川得意的表情，李尋歡無奈的與秦川的酒碗碰了碰，兩人一口將女兒紅幹下。
“師傅，什麼事情這麼高興？”段玉成剛剛走進大堂之中，就看到秦川和李尋歡兩人一同飲勝，秦川臉上還滿是高興的神色，不由得張口問道。
秦川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李大哥剛剛答應我一起出關。”
段玉成走過來，先是衝着李尋歡點頭示意，然後才驚訝的問道：“師傅要出關？”
“不錯，你便陪陰小紀和她哥哥陰顯鶴先行返回長安吧。想來李閥那些人還不至於牽連與你們。”秦川放下碗，曼聲說道。
“不要我們陪？！可是師傅，據玉成剛纔從飲馬驛的過客口中得知的情況，現在關外的地面上可不太平啊！要不讓陰小紀的哥哥陪你一起吧。他武藝高強，而且對塞外的地頭也熟……”
秦川微笑着擺手說道：“不用，有李大哥在身邊又怎麼會遇到危險呢。況且師傅的武功也不是吃素的。”
李尋歡聽到秦川將自己的安危全都託付在自己身上，不由的苦笑不語。
段玉成看了看李尋歡，點頭說道：“李大哥在身邊確實沒什麼問題，不過師傅……”
秦川打斷了段玉成的話，說道：“好了，就這麼決定了。你先帶陰小紀兄妹回冷香小築。”
“什麼！”李尋歡聽到秦川提及冷香小築不由的失聲道。
秦川和段玉成齊齊驚訝的看着李尋歡。
然後秦川就猛然醒悟到，在古龍的小說中，冷香小築正是李尋歡爲了林詩音而建的小園。而自己當初在長安的宅院中，正是看到後院桃花盛開的樣子，才心中一動，將自己的家起名冷香小築。
糟糕，這下真是李鬼遇到李逵了。不過秦川的面上卻是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問道：“李大哥因何事如此驚訝呢？”
李尋歡定了定神，才帶着一點回憶，帶着一點苦笑，說道：“李某的家中有一處花園，便叫做冷香小築。因此剛纔聽你們提到冷香小築，纔有些驚訝。”
說道這裡，李尋歡低聲喃喃道：“不過這怎麼可能呢。連時代都不一樣，她又怎麼可能在那裡，一定是同樣的名字罷了……”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秦川和段玉成僅僅聽的片片斷斷，不過總也知道李尋歡一定是想到了過去的時光。
秦川朝段玉成使了一個眼色，見段玉成起身離開後，才安慰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自古便是此理。李大哥，有些事情，你必須要想得開。”
他說的正是李尋歡對林詩音的癡情，可是聽在李尋歡耳中，卻不以爲然，只當秦川是見他憂傷，安慰他罷了。
李尋歡搖了搖頭，目中閃過一絲蕭索之意，緩緩道：“我沒有事，無須擔心！”
許久，李尋歡轉頭望着窗外的天色，忽然笑道：“酒之一物，真奇妙，你越不想喝醉的時候，醉得越快，到了想喝醉的時候，反而醉不了。”
秦川心中暗歎，卻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
“兩京鎖鑰奔雙地，萬里長城第一關。”
山海關座落山海之間的“遼薊咽喉”，要害之地，是萬里長城東的重要軍事重鎮。
戰國時爲對抗外族寇邊入侵，各國先後在本國國界建邊牆，秦一統天下後連結各國邊牆，加以修葺擴充，形成西起臨洮、東至遼東、迤延萬里的長城。以後的漢、南北朝和隋繼續增瓦加建。
至隋爲止，山海關尚未建成其最巔峰時期城城相護的格局，但已具雄關規模，在突厥人聲勢日大的眼前形勢下，山海關雖稍失去軍事上的意義，但仍是關內外交通要道和物資質易的集散點。
古城依山襟海，東離渤海灣的盡頭只十五里，北面萬山重，氣勢雄偉，城垣從燕山逶迤而來，沿山脊翻山下海貫穿南北，配合數座望臺、連成完整的建築防禦系統。
山海縣城順應地形成南北長、西北短的不規則方形格局，以城牆繞護，開四門，再以十字大街貫通相連，十字街中心建高聳於所有建築物之上的鐘鼓樓，與四門形成對襯。
商肆集中在十字大街兩旁，前店後居，民居多爲四合院落。
但無論店鋪民居，均以青磚灰瓦白石等較耐用的建材築成，樸實無華，不懼風沙，形成有別於中土其他城市的景觀。
但最大的特色是漢夷雜處的情況。秦川和李尋歡兩人坐在馬車上，任由老馬緩行在大街之上，從窗外看過去，似乎外族人比漢人更多。
且民風強悍，銜上往來者無不有兵器弓矢隨身，步行者少騎馬者多，所以店鋪外均設有馬欄，供人繫馬。
陰小紀、陰顯鶴和段玉成三人已在一天前從飲馬驛返回長安。
這一次，陰小紀卻是聽了秦川的話。
當段玉成說師傅讓他們一起回長安時，陰小紀只是跺了跺腳，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一方面自己想和秦川在一起，另一方面卻是剛剛和哥哥見面，又不想再分離。最後她就在這樣矛盾的心情下，離開了飲馬驛。
陰顯鶴更是二話沒說，離開時也就衝秦川點了點頭。他這些年來，爲找自己的妹妹走南闖北，耗盡了心機，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會想讓陰小紀去惡人橫行的塞外呢。
“山海縣城卻是比漁陽更加熱鬧和繁榮啊。”秦川看着窗外的景象，一邊把玩着李尋歡送與他的小刀，一邊連聲嘆道。在他身側，李尋歡懶懶的側臥在馬車壁上，正喝着僅剩的一罈女兒紅。
聽到秦川的感嘆，李尋歡抓起一個酒壺，將剩下來的酒全都灌了下去，然後就不停地咳嗽，蒼白的臉上又現出悽豔的血紅色。他手撫着胸膛，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看着秦川擔心的臉色，微笑着說道：“山海關是中原和塞外聯繫的樞紐，塞外人要向中原購買食鹽、茶葉、美酒、鐵器等物，而中原人也需要塞外的馬匹和其他物品，自然是熱鬧不過了。可一旦發生了戰爭，恐怕現在的熱鬧景象就爲之一空了！”
“不錯。剛纔入城時看到燕山山脈上龍走蛇遊於險峰巔脊間的萬里長城的雄偉壯觀時，我心中便想到，自古以來無數關內民衆爲了對抗外族入侵而灑血流淚的歷史。正是我中華男兒壯志不屈的努力，才換回了中原大地的安寧。可惜現在外族強盛，而我中原卻爭權奪利，真是讓人諷刺。”秦川想到了李閥等勢力的鬥爭，不由的心情有點沉重起來。
這話題是如此沉重，便是李尋歡也不想談論下去，岔開話題問道：“秦兄弟，可懂關外的語言麼？”
“什麼！”
秦川驚訝的問道：“難道關外不能說漢語？”
李尋歡一拍腦門，鬱悶的說道：“在關外懂漢語的人可不多，遑論精通，反是突厥話誰都可說上幾句。”
秦川有點爲難起來，自己根本不懂突厥話，這麼說來豈非一踏足關外，就變成一個啞巴兼聾子了！不過他很快想到既然李尋歡這樣問一定是有解決的辦法了，便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盯着他。
李尋歡苦笑一聲，這一路上他卻是被秦川的賴憊模樣打敗了，於是搖了搖空空如也的酒罈，無可奈何的說道：“要是你在山海縣在買上幾罈美酒，我便教你突厥語如何？”
秦川大喜說道：“沒問題，李大哥便是不說，小弟也要去張羅呢。關外的馬奶酒，我可是喝不慣哩！”
說完便掀開馬車的簾子，跳下車去。一路便尋那酒肆而去。
不知是那老馬通靈還是怎的，見秦川往側面的街道拐去，那老馬居然緩緩的跟在他身後，姿態悠閒，是不是打個響鼻，分外有趣。
秦川走走停停，然後目光便落在一張寫有“燕山酒莊”四個大字的金漆招牌。這裡應該有酒賣吧，帶着這樣的心思，秦川緩步走了過去。
燕山酒莊，大堂寬大，擺着十多張大圓桌，屋牆均以花岡石砌成，堅固結實，四周有高牆圍繞，倒不像是一間酒鋪。
秦川拉了一個過路人詢問才瞭解到，這燕山酒莊從不打開門口做生意，而是做批發燒酒的買賣。
他心中讚歎一聲，帥啊，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酒鋪，真是好兆頭呢。
秦川緩步進了燕山酒莊。
一開始店裡的小二還有點瞧不起秦川的樣子，但是在秦川從懷中掏出幾枚金錠時，立刻換上殷勤的笑容，並在秦川的指示下將購得的幾十罈陳年佳釀一一送上馬車。
李尋歡無奈的下了馬車，指着秦川的鼻子，笑罵道：“你故意的是吧。讓你買酒，你這傢伙就買了整整一車，我還怎麼坐車啊！”
秦川微笑着解釋道：“沒關係，一會兒我們可以在馬市上購買兩匹駿馬呀。再說，出了關，這馬車恐怕就不好用了，買馬正好可以代步。難道李大哥想要步行？”
見李尋歡無奈的表情，秦川漫不經心的捏着下巴，沉思道：“嗯，酒也買了，這下李大哥可以教小弟突厥語了吧？”
李尋歡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