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天的圍困一召解脫,頓時竟陵全城軍民頭上那根緊緊繃着的弦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不僅是參與了守城的軍民一下子癱倒在城牆各處,便是一直躲在家中心驚膽戰的竟陵百姓們也都高興的無語凝咽。
許久之後纔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某些親人、某些朋友以後都不會見到,於是城中瀰漫着一種悲傷的氣息。
竟陵城獨霸山莊內的正廳中,一場會議正在舉行。
與會者包括寇仲、徐子陵、襄陽城來的援軍領袖陰顯鶴以及以老將馮歌爲首的原竟陵城將領。而秦川卻不在期間。
此刻秦川卻和郭靖兩人站在竟陵城外的一座山丘之上,相視無語。
天上落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沖刷着世間的一切污垢。
曠野之上,仍然有無數的屍體和兵器丟棄期間,紅一片綠一片,斑駁不堪。
秦川注視着遄遄北去的漢水河,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絲苦澀,如果這漢水有靈,一定對剛剛發生在這裡的戰鬥充滿了不屑吧。他嘆了口氣,轉身看向沉默的郭靖,輕輕的說道:“不知郭大俠邀秦某來這裡可是有事?”
郭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遠處互相抱做一團的兩具屍體,似是沒有聽到秦川的問話。許久之後,他才擡起頭,看着秦川問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事情的?”
秦川點了點頭,其實在出來的路上,他就已猜到郭靖要問的問題。而對於這個問題,他也早就定下了應對之法——那就是實話實說。這卻是秦川在郭靖這位能說出“俠之大者,爲國爲民”的無冕英雄面前,無法說出欺騙的謊言來。
秦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被細雨洗滌的清新空氣吸入肺中,清涼無比。
他緩緩說道:“我之所以知道郭大俠的事蹟,只是因爲我和郭大俠一樣,都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什麼?!”儘管郭靖的心中早已放下了一切,但聽到秦川的回答還是不自禁的驚訝道。
就聽秦川接着說道:“秦某所處的時代要比郭大俠的時代靠後,在我那個時代裡,郭大俠的事蹟傳頌於民間,經久不衰。我們漢民族越是在苦難之中,就越會有英雄人物出現來拯救狂瀾,這樣的人,我們稱其爲民族英雄。而郭大俠你能夠放棄在桃花島上的安逸生活,挺身而出,帶全家到襄陽城抵禦外敵的入侵,這樣的事蹟流傳到後世,自是讓後人敬佩不已。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這是先賢的話,這話放在郭大俠你的身上卻再是貼切不過。而我本人也對郭大俠欽佩萬分,當年知道郭大俠以死殉城的事情後,還曾嘆天不公……當日在襄陽城親眼看到郭大俠你時,秦某的心中真的是驚喜萬分。不過隨後就被郭大俠你那萬念俱灰的模樣所心痛不已,就是在那時,秦某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郭大俠你振作起來!”
秦川耐心的述說着自己的心裡話,語速越來越快,心情也越來越激動,直將自己心中的塊壘傾吐一淨後,就直直的看着郭靖,眼光中飽含着崇敬之情。
郭靖怔怔了許久,心中複雜異常,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事蹟居然在後世影響那麼大,而自己卻一直糾結於一部分人的背叛,糾結於自己親人的死。
良久之後,他苦笑道:“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也是個普通人罷了。”
秦川搖了搖頭,說道:“在這個世界上,話誰都會說,可是真正身體力行的,卻是不多!郭大俠你能在漢民族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幾十年如一日的守衛襄陽,如此大義凜然的行爲,與你“俠之大者,爲國爲民”的話語一脈相承,‘大俠’二字,當之無愧!可惜當時的朝廷昏庸無能……可是這依然無法遮掩郭大俠你的風采!”
郭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地,張口問道:“既然你是後世之人,那襄陽城破後,中原可曾抵禦住蒙古人的入侵?”
秦川一怔,然後搖了搖頭,看到郭靖有些失落的表情,他說道:“雖然中原腹地被元蒙侵佔,可是他們並沒有統治中原多久,不久之後就被我漢人奮起反抗,趕出了中原。誰能知道這期間又怎會沒有郭大俠你的事蹟的鼓舞呢?”
郭靖長嘆了一聲,看着秦川微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其實,在這幾日的竟陵防守戰中,我已經將心中的塊壘放下了,不然也不會去江淮軍大營中去接應你們。剛到這個時代的失落,卻是我一時想不開鑽進了牛角尖。郭靖一生沒讀過什麼書,平生做事但求無愧於心,對得起天地良心。沒想到老了老了,卻犯了糊塗,慚愧啊……”
秦川剛要說話,就被郭靖打斷,然後他就微笑的看着秦川,深深的鞠了一躬,直將秦川嚇得大叫使不得使不得。
郭靖挺起身來,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此刻筆直分明,身上更是散發出一股豪邁剛強的氣勢,就聽郭靖說道:“這些時日來,還要多謝秦小弟的照顧,可惜老漢卻無以爲報……”
見秦川連連擺手,郭靖哈哈一笑接着說道:“郭靖能在臨死前將心中的疑惑與激憤排解一空,實在是天見尤憐!說起來,老天爺對老漢也不算差,不僅將前世的塊壘消除,還從秦小弟口中得知了我漢人仍然是這中原主人的消息,更是有緣親眼看到丐幫粗創的場面……足矣足矣!”
秦川聽着郭靖的笑聲,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似乎郭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對了,秦小弟遇到寇仲的時候,告訴他若是當上了皇帝的話,一定要守護好這中原大地!還有就是代我向他道一聲謝,就說老漢在他身上獲益良多!”
秦川心中有些着急,連忙問道:“郭大俠爲何不自己向寇仲道謝呢?郭大俠可是打算離開?要去哪裡?”
郭靖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環視了一眼周圍的一切,輕輕的嘆道:“活着的感覺真好啊!”
秦川剛想要繼續追問,就被眼前的一幕景象嚇呆了。
他自武功大成之後,堅信這世上在沒有任何東西、任何人可以讓他生出畏懼之心。可是此刻,他看着眼前詭異的情形,還是忍不住的雙膝跪地,心中充滿了一種對天地、對那神秘莫測的宇宙的深深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