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楊無病和他這一世的父親楊耀祖就坐着兩頂簡易小轎,帶着十幾個僕人向梓潼七曲山出發了。看着沿路的山脈起伏,何其眼熟,但卻有一種陌生感,入眼之處是那樣的原始,途中只有稀稀拉拉的茅草屋,路上行走着彷彿穿戲臺上衣服的古人,臉帶菜色。江山依舊,人事已非。他不由悲從心起,想起那一世的親人,愈發難受。
就在這時,一個僕人打開轎門把他扶了下來:‘少爺,到鎖水寺了。老爺叫你下來吃點東西,待會要找個船好過涪水,不然今晚趕不到七曲山道觀’他認識這個老僕人叫楊忠,對父親極爲忠心。
下得轎來,看到父親溫和的示意他過去,一個小廝打開漆盒,拿出吃食,兩父子就坐在地上開吃。其他的僕人也離得遠遠的拿出用荷葉包着的飯糰狼吞虎嚥的吃着。如此的等級分明,對於一個有着現代人思維的他來說,簡直一點也不習慣。
剛想開口,就投來父親關切的眼光,才猛然想起,“媽的,這是在唐代,不是自由平等的二十一世紀,不想被別人認爲神經病的話,就別說他們聽不懂的那一套大道理。不過這飯菜確實他媽的難吃,有鹽沒味的”
正懷念着上一世奶奶做的可口飯菜,這一世的爹發話了‘孩兒,看你眉頭緊鎖,不舒服嗎’他立馬拉回跑了一千多年的思維道:”不是的,父親。我們這樣走,好久才能趕到七曲山啊?”“吾兒不急,楊義去找船家了,很快的”
兩父子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遠處突然傳來嘈雜聲。楊耀祖立馬站了起來說道“楊忠,去看看咋回事?”
說話間,從山坳處轉出幾百號衣着破爛的村夫,向這快步過來,前面一個老大爺不知說着啥,看樣子在努力的阻止他們過來。楊俊鴻看到自己父親的臉色變得冷厲起來,只見他手一揮,十幾個僕人跑了過來,紛紛抽出了腰刀。
就在這時,在那老人的勸阻和十幾把雪亮的腰刀的威脅下,那些人停下來腳步。商量一番後,一個二十多歲,身材剽悍的男子和那老人走了過來。
楊耀祖冷冷的看着他倆並不說話。老人膽怯的看着楊耀祖,想說,但在他目光的壓力下,確不知道該咋說。那個男子發話了:“楊老爺,您看今年大旱,小人們連野菜都快吃光了,請老爺大發慈悲,減一點我們的租子吧,老爺也好公侯萬代。”
楊耀祖冷酷的盯着他說:"契約上怎麼寫的,你不清楚?況且我的租金比涪城周圍的都少了半成,你們還不知足嗎?"
那男子悲憤的拍了一下胸口道:‘楊老爺,五成我們認了,但你還把官府的租子也壓在我們頭上,如果不是今年天大旱,我們還勉強能活命,你看看這田裡,秧苗都焦了,你要把我們逼上絕路嗎?’
一個叫楊智的年輕僕人撲了上去,用刀指着他大吼道:“放肆,你這刁民,敢這樣給我家老爺說話,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的狗頭.”後面的人聽了,不由得喧譁了起來,紛紛逼了過來。
就在這時,楊無病只看到一道靚影閃過,擋在那把刀前面,哀求道:“老爺,我哥魯莽,請大人不記小人過,小女子這廂給你陪罪了”
楊無病定睛一看,胸口彷彿雷擊了一般,那個女孩子大概十五六歲,長相清秀,和他前一世的戀人何其相似啊,那神態,舉止,口音,一模一樣。世界難道如此之小?他正在恍惚間,矛盾越來越激發了。他看到父親向一個叫楊信的僕人說了幾句,那僕人點着頭,飛快的向來的路上跑去。
他知道父親不會妥協,這些人要遭殃了,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大叫一聲:“住手!”
大家都吃驚的看了過來,不知道平時親和,內向的小主人今天咋個了。楊耀祖也詫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道:“孩兒不要過來,楊智,你去看着少爺”
“父親,不是啥大事,不就幾個租子嗎,讓孩兒去和他們說幾句,沒事的。”說話間,楊無病壓住噗噗亂跳的心跳,強自鎮定的走了過來,他根本不敢看那小姑娘,對那老人家拱了拱手,無視周圍的殺氣,語氣平和的道:“老人家,有啥事大家坐下好好商量,不值得爲這點事弄出人命,都不划算,你說是吧?”
那老人聽了連忙跪下悲傷道:"感謝少爺大度,俺們也是實在活不下去了,纔不得不出此下策,驚擾了老爺和少爺。”
楊無病連忙扶起他道:"有話好商量,家父是講道理得人,但你們如此無禮,家父生氣也是正常的,給我父親道個歉,咱再好好商量下,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你說是吧?”
給了個臺階,這些人連忙跪下向楊老爺道歉。楊老爺冷哼一聲,一丟袖子走一邊去了。十幾個僕人分兩撥,一撥跟了過去,一撥站在楊無病後面,拿着刀虎視眈眈的看着前面的百十號人。
楊無病鄒了下眉。說:“你們都該幹啥幹啥,我沒事,呆會還得趕路呢,不然我和我爹都得露宿野外了。”他一瞥,看到那女孩好奇的看着他,不由得提高聲音道:"你們還不滾過去侍候我爹。”僕人們立馬作鳥獸散。
經過了解,他不由得暗自心驚,這個時代的農民受到的剝削會如此之重,生產力又低,難怪一有天災就會活不下去。他鄒了下眉,看到大家眼巴巴的望着他,就問道:“你們現在的糧食能夠吃到幾月?”
老人回道:"少爺,我們這裡一粒米都沒有了,只有吃野菜和樹皮熬着,就這幾天大肚子病已經死了十幾個人了”
他沉思起來:媽的,自己家堆了幾十個倉,吃都吃不完,這些人確餓死,難怪那麼多的農民起義。”不由得腹誹了一下自己這個爹見識不夠,就不知道魚死網破的道理嗎?
看了看快被土掩蓋滿了的溝渠和旁邊滿滿的河水,問道:“你們咋個不抽河水澆灌呢?”看到大家不解的眼神,才反應過來,這個時代有屁的抽水機啊,靠人運水,可能運的還沒有乾的快。
想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時無聊時看過《天工開物》這本書,不由得感嘆一聲,還是老爸說的對,知識在哪裡都不會成爲負擔啊,多看雜書的好處居然在另外一個時空顯現出來了。
這時就有了個主意,於是微笑着對老人道:“老人家,你放心,我楊家不會再讓自己的佃戶餓肚子了。從明天起,你們把這些被掩埋的溝渠清理出來,根據幹活多少我楊家給你們發糧食,具體咋個發,我讓老管家楊忠和你們商量。糧食一直髮到水稻成熟爲止,你們看如何?”
下面的人一聽,不由得沸騰起來,又紛紛下跪,他連忙讓大家起來。剛剛還怒目相向的佃戶們立即變得感恩戴德了。他不由得感慨的想“媽的,金錢是友誼的潤滑劑啊,古人誠不我欺”
楊耀祖看到這邊的氣氛變得熱烈而又友好,很是奇怪,就招手讓兒子過去。當聽了楊無病的計劃後,不由得臉都笑爛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從鬼門關逛了一轉後,會變得比自己還有眼光,真是祖宗保佑楊家啊,大難不死,老楊家看來要出一匹千里駒了。如不是當着這麼多窮棒子麪前,恨不得抱着自己的兒子叫乖乖了。當機立斷,他馬上叫了個家丁回家去準備糧食,又對自己的兒子道:“孩兒,這事你大膽去做,爲父全力支持,不就點糧食嘛,咱多的是”
正說話間,從河邊殺來一羣拿着各色武器的人,爲首兩人一邊跑,一邊罵罵咧咧:“媽的,這些窮鬼敢欺負到我姐夫頭上來了,不要命了說。”
定睛一看,一個長的白白淨淨,但卻一臉戾氣的是自己開賭館的舅舅羅小波,另一個是自己老爸的舅舅肖伏虎,一個放高利貸的混混,他感到大事不妙,忙對父親道:“父親大人,你快攔住他們,我去解釋下,免得引起誤會”
果然,這邊的佃戶驚慌起來。瞟了一眼,看到自己父親攔下了那一撥人。才安下心來道:“大家不要驚慌,誤會解除了,他們不會把大家咋樣的,家父同意了我們開始商量的事情,大家都回去準備工具好明天干活,留幾個人呆會和老管家去搬糧食,我父親已經叫人回去準備了,大家開始也看到了,我楊家不會騙人的。”佃戶們這才靜下來。經過商量,留下十幾個身強體壯的,其他的都高高興興的散了。
楊無病這才瞭解到那個老頭姓雍,有兩個兒子,帶頭那個是老二,叫雍二十一,那個女孩是最小的女兒,叫雍三娘。他叫那老頭負責明天帶人去自己家的山林砍些樹木,說有大用。
這時楊忠探頭探腦的過來了,聽了這話道;“少爺,咱家已經給了糧食,咋個還要砍咱們的樹呢?”
楊無病笑道:“老管家,你只管按照老爺吩咐的去做,到時你就明白了,山上你就不要去了,和楊智留在這發糧食和監督他們挖溝渠,順便再找幾十個木匠,我回來時有用。”
看到老管家帶着十幾個人去接糧食了,纔回過頭來和倆個混混長輩見過禮。廢話一番後,和老爹搭上渡船,向河對岸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