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到了秋天,在營州這個北方關外之地,早間和夜晚都開始感受到了涼意。原本耗費大量精力配發給士兵們的軍服屬於單層的夏季常服,再過一個多月就會顯得單薄了。這個時代的藩鎮軍隊,從來沒有什麼夏季和冬季軍服的概念,從來就是一件而已,只不過條件好的一年可以換上一身,條件不好的,也許兩年、三年都是那麼一件。當年黃賊起兵的時候,連軍服都沒有,身着雜七雜八各種色澤和樣式的布條,滿眼望過去,除了手中持有兵刃外,與流民沒有什麼區別。
就算是天下間裝備最好的宣武軍和河東軍,到了冬天的時候,也沒有可以禦寒的統一軍服,通常的解決方法是用各種布片在身上纏繞包裹,也因此而顯得更加凌亂不堪。只不過河東軍和宣武軍的甲冑配備比較多,所以從大模樣看,倒還顯得有些嚴整氣象。
相反,在北方苦寒之地,因爲大量牛羊的存在,冬天反而是北方胡人活躍之時,他們有充裕的條件將自己包裹在皮毛之中——就連腳上穿的都是皮製的長靴,然後騎上戰馬呼嘯南下,搶掠一切看得見的東西。
得益於佔據了關外營州的大片草場,李誠中手中又有數以萬計的牛羊,與這個時代的中原藩鎮相比,他擁有更好的條件,可以爲手中的士兵改善保暖條件,製作專門的冬季常服。
經過營州軍後勤處和長史府農業科、工業科及商貿科的聯合磋商,按照李誠中“利於保暖、利於生產、利於穿戴、利於作戰”的“四利”原則。營州軍士兵冬季常服的樣品被緊急製造出來,並呈送到了他的桌案前。
這是一套不同於漢人衣冠的軍服,甚至不同於這個時代所有的衣冠,這套衣服分爲了上衣和長褲兩個部分。上衣類似於帶袖的胡人馬褂,只到腰胯,長褲則將兩腿分開,減去了外面臃腫的襯裙和兜襠,袖口和腳踝處都作了收緊處理。腰圍處設計了皮帶,用以提住長褲不至於脫落,同時兼具懸掛兵刃和配飾的功效。腳上是一雙高至腳踝的皮靴,靴幫上穿了許多小孔。以皮繩穿入小孔,可以將靴子牢牢綁在腳上,頂替了扎綁腿的手續。
軍服的布料以雙層麻布爲主,內襯一層帶毛的羊皮。羊皮是經過修整的。上面附着的羊毛也專門裁剪過一道,穿上去十分舒適。這已經是李誠中穿越之後即將迎來的第二個冬天,他也早就不會再犯當年那種到處尋找棉花的錯誤。這個時代中國大地上還沒有棉花,就連漢字中也沒有“棉”這個字,這時候人們所說的。是“綿”,即絲綿的綿,這種東西很貴,不可能全軍士兵人人裝備。
這樣的軍服在大夥兒的眼裡都比較怪異。但李誠中卻看得舒心不已。不過雖然所有人都覺得很怪,卻不得不承認。軍服確實符合“四利”原則。上下分開的款式十分便於騎馬,同時利於生產和更換。上衣穿壞了就換上衣,長褲穿壞了就換長褲,至少在縫補一項上,就能節省出很多。因爲收束手腳袖口及兩腿分立的緣故,行動的時候非常便利,尤其是作戰的時候,讓人廝殺起來要敏捷得多。
雙層麻布和內襯羊皮的處理則可以在保證取暖的情況下,讓士兵們相當於多了一層薄薄的皮甲,別看這麼一層皮甲,有時候真能起到救命的作用。這樣的軍服穿戴在身上給人一種乾淨利落的感覺,同時也非常適合披甲,頭上在佩戴一頂設計有雙耳的氈帽,基本上可以做到將全身包裹住,不受風寒之苦。當然,皮手套也是必須品,否則士兵無法握槍開弓。
李誠中對此很滿意,然後詳細詢問了這套軍服的生產能力。
按照後勤處提出的要求,整套軍服包括上衣、長褲、氈帽、皮靴、腰帶及手套,隊正以上軍官另配一件披風斗篷。要滿足營州軍全軍將士的話,連帶總部三司所有軍官及軍職人員,需要三千六百五十套,同時還需追加一千套以作備用,總計應爲四千六百五十套,另加披風一百二十件。
李誠中則將這個數字湊了個正,提出定製五千套的目標。
農業科副科長許成安道:“根據工業科提出來的具體需求,每套軍服需麻七兩、羊皮三張。目前營州絲麻耕作不到千畝,滿足不了如此大量的需求,我們已經開始着手勸農耕種,下一步開拓的絲麻耕地主要集中在小淩河流域,預計開墾一萬畝。但遠水難解近渴,還是需要商貿科向關內求購纔好。至於羊皮倒還好說,目前收歸長史府所有、由牧民代牧的羊只計兩萬七千餘,同時整個營州還有大量羊只存於百姓之中,眼看就要開始過冬,也到了殺羊的季節,籌辦一萬五千張羊皮沒有任何問題。就算是生牛皮,農業科也可以在十日內籌措千張。”
工業科副科長魏思明道:“只需原料充足,其實這樣的軍服工序並不複雜,主要耗時在於麻布和羊皮的裁剪和縫合,我們做過測算,上衣和長褲的縫製各需一人兩天,當然,這是製作樣品時的工時。按照柳城現有的四座布坊來算,在進行流水線生產的情況,預計一天可產上衣和長褲各五十至七十件,這已經是最大的能力了,沒法再快了。同時,我們打算將氈帽、皮帶、皮靴和手套交由三家皮貨作坊來製作,這三家皮貨作坊正在生產後勤處下訂的皮甲,如果後勤處同意,我們建議暫停生產皮甲,全力趕製這些冬服所需的鞋帽等,兩個月內可以滿足各五千套所需。”
李誠中皺了皺眉,道:“皮甲的製作到了什麼地步?”
後勤處押衙鄭雙河道:“按照總部制定的裝備預案。營州軍配甲計劃分爲兩步,第一步以輕甲爲主,配備弓弩營、騎兵營和刀盾營,長槍營則配備重甲;第二步再予以置換。將重甲配備刀盾營,併爲長槍營的重甲鑲嵌鐵鎧。經過三個月的努力,目前已經爲刀盾營和騎兵營配齊輕甲。小淩河指揮部的刀盾營和騎兵營各兩都士兵已經使用上了這些甲冑,在懷遠軍城下的北方指揮部也有大半士兵配置輕甲,其最後兩個都的輕甲也已經押解上路,抵達後即可裝備。
剛纔老魏所說的三家皮貨作坊正在製作重甲,某三天前接到了一個都的百副重甲,已經按照將軍的命令首先發送北方指揮部。以目前的速度看。三家作坊要將長槍營五都配置完全,還需一個半月,等長槍營配置完成後,將爲弓弩營配置輕甲。約摸在十月底,可以完成全軍的第一步配甲計劃。唔,當然,其中還不包括三個預備營的七百五十名士兵。預備營的配甲全部爲輕甲,我們準備在年底前配置完成。”
營州軍的甲冑分爲三種。即輕甲、重甲和鐵鎧。輕甲是隻護身體要害的皮甲,重甲爲全身遮蔽式皮甲,鐵鎧其實就是在重甲之外鑲嵌和包裹一層簡易明光鎧,主要配備頂在最前方的長槍兵及正在籌備中的陌刀隊和重斧隊。與全套明光鎧不同。營州軍預計中的制式鐵鎧主要防護正面,削減後背的用鐵量。加深正面鐵甲的厚度。
長槍營和陌刀隊、重斧隊是頂在第一線上的強力破陣之軍,後背所受威脅較小。對正面的防護要求極大。他們本身都需要雙手握持兵刃,沒有盾牌的遮護,所以李誠中打算在這些強力軍種的正面豎立一道人形鐵盾。之所以削減後背的用鐵量,除了節省方面的原因外,也有士兵負荷過重的考慮,不是每個士兵都能在身上已經披掛全套皮甲的情況下,再有餘力外套全副鐵甲,更何況還要手持兵刃作戰。這樣的鐵鎧已經進行過三次改進,但在如何大量生產的工藝方面還有一些問題,同時,還需要在設計上做出更多的調整,以滿足重心平衡的需要。
這樣的豪華配置是這個時代絕無僅有的,將全身皮甲這樣的重甲配置到普通士兵就已經足夠奢侈了,再將其他軍隊中只有高級軍將才能穿戴的鐵甲進行全營裝備,哪怕這種鐵甲只有半身,且簡陋粗糙,也是一件令人震撼的事情。
營州目前的生產能力還很薄弱,李誠中的軍隊裝備配置幾乎動員了柳城所有的作坊,凡是民用的鐵器和日常用具,他一律向外地行商和關內進行大規模採購。所以柳城的府庫以極快的速度在消耗着,最初抄家發來的一筆橫財眼看着就花掉了一大半。當然,在李誠中的大規模採購刺激下,柳城的商業發展很快,各種作坊正在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並且因爲營州勞動力缺乏的緣故,各地行商在設置作坊的同時,也帶來了很多工匠和百姓,讓柳城的街頭比以往熱鬧了幾分。
在李誠中的規劃中,未來的營州會成爲工商業爲主的核心生產經營地區,以製造和商貿爲主要從業模式,尤其是軍工,將重點發展。至於農業——這片地區不是重點,真正適於大規模生產糧食的地區在懷遠軍城的東邊,樑水、烏青江和鴨綠江交匯的地區。
這樣的發展勢頭很好,但是現在仍然稚嫩,至少就眼下來說,符合後勤處裝備要求的甲冑生產作坊還只有三家,一旦全部轉爲生產冬季常服,甲冑的生產必然耽擱下來。所以李誠中不打算由這三家皮貨作坊來生產氈帽、皮靴、皮帶和手套,這些物件其實很簡單,只要給出一個樣品,就算最普通的牧民也能做出來,尤其是那些牧民女子,她們在整個冬天都很少外出,大部分都以縫製皮貨來打發和消磨時間,雖然速度趕不上作坊的流水線生產模式,但擋不住人多呀!
“冬季常服的皮配件由商貿科負責向百姓採購,作坊仍然生產甲冑。立刻進行第二步配置計劃,將刀盾營的輕甲換下來,配裝弓弩營。現在起全部生產重甲,力爭在九月底完成。多催促一下張老匠,讓他們兵器生產科儘快拿出成熟的鐵鎧方案,我要鐵甲!”
李誠中的命令帶有一絲強迫意味,工業科副科長魏思明和後勤處押衙鄭雙河當場就作了難。
鄭雙河還好,他只需將李誠中的命令轉給兵器裝備科錄事張老匠即可,難題由張老匠接手,魏思明卻躲不過去,他支吾道:“將軍,現在柳城的作坊就這麼些,雖然還有一些在開辦當中,但要真正投入開工,尚需一些時日。某也一直在催促各地行商,但都缺乏工匠,他們也沒辦法……”
“怎麼可能沒辦法?這些行商奸詐得緊,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真要想早日開辦出來,自然是有辦法的。”李誠中想了想,乾脆道:“商貿科制定新的採購計劃,將各種軍需的收購價值提高三成!另:凡是八月底之前投入生產的貨棧,今年的貨值催稅減半!”
商貿科科長王全立時臉色就苦了下來:“將軍,撥給商貿科的採購費用不夠啊。度支科那邊說,今年的府庫早已超支,剩下的錢僅夠維持營州軍軍餉和長史府官吏俸祿,不會再給商貿科一文錢了。”
李誠中道:“這個我來想辦法,回頭讓他們先給你們撥付下去。”
魏思明自己的事情還沒理順,他有些着急,又再次插話:“將軍,就算如此,也是期限太緊。如今燕郡已復,是否可以讓某等去燕郡看看,那裡應當還有作坊。只是聽說有許多作坊之主都逃離了燕郡,工匠也缺得緊。”
李誠中毫不猶豫道:“可以!有主的作坊立刻恢復生產,無主的馬上收歸官府實行拍賣,拍賣作價爲實際估算值的一半。燕郡的生產與採購之策比照柳城,總之一句話,儘可能快的開工!再有一個月,營州就將進入冬季,我不能讓自己的士兵冬天穿着單衣受凍,更不容許他們繼續在沒有甲冑的情況下作戰,他們每受到的一處傷,每流出的一滴血,都是刻在我們後方人員臉上洗不掉的恥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