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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喜沒等張景紹傳見,便自顧自掀開簾帳長身而入。
見張景紹一臉驚慌,李小喜奇道:“張將軍,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否身體有恙?”
張景紹強自鎮定:“劉兵馬說哪裡話,某身體康健得很。劉兵馬不聽召喚便擅闖某這中軍大帳,難道眼中便無軍法了麼?”
李小喜咧嘴道,張將軍別逗了,咱們都是出自大帥義兒軍中的老弟兄,這番交情可是經過患難的,哪裡講究這些個虛禮?
張景紹拿李小喜無法,他本身實力就不是很強,雖然身居高位,但卻是依附劉守光較早的緣故才得了今天這般地位,面對別人倒還罷了,在李小喜這般兵痞面前卻總是束手束腳,板着臉下軍令吧,人家李小喜嬉皮笑臉根本不聽,拉下臉行軍法吧,他自認爲又沒這個膽量。
李小喜忽然來找張景紹,是因爲糧臺大營新打了幾十斤活魚,這些活魚要送到劉守光中軍去,被李小喜臨時攔了下來。那軍官不敢擅自作主將這些活魚賣給李小喜,讓李小喜去找張景紹,故此他纔不請自到。
對付張景紹這種沒膽量的慫人,李小喜有的是手段,他告訴張景紹,聽說營州軍爲義兒軍幾位大將都標明瞭賞格,大帥劉守光的首級是十萬貫,劉知溫的首級是五萬貫,劉雁朗的首級是三萬貫……似乎本來張景紹的首級也在榜單之中,好像給出的價格是一萬貫。
聽到這裡,張景紹暗自心驚,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家脖子上的這疙瘩還能值那麼多錢,見李小喜說到“一萬貫”的時候。眼神從自己頭頂瞟到脖頸,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陣涼颼颼的難受,身子往後仰了仰,離李小喜稍微遠了幾寸,隨即又想,這李小喜不會趁機割了自己腦袋去營州請賞吧?
“劉兵馬怎的瞭解如此詳熟?莫非與營州私通?”
“張將軍切莫冤枉了某,某在平州任職了數月,自是和幾個營州軍將認識,也聽過一些營州傳聞,但與私通二字可遠遠牽扯不上!某對大帥可是忠心耿耿的。此誠天日可表!否則某怎會率軍拼死從平州回援?張將軍莫要誣陷某!”李小喜一臉憤憤然,對張景紹的質問顯得非常惱火。
張景紹心道,你就吹吧,你這些年投奔過多少將主,別人不知道,我老張還不知道麼?說什麼忠心耿耿天日可表,這些詞和你能配上麼?
只聽李小喜又道:“原本營州要將你首級列入榜單的,但後來撤下來了。聽說是營州方面的大將張興重替張將軍你關說的情面,營州都督便聽了他的建議。說起來。張將軍在營州方面竟然有如此夠分量的親族,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張景紹臉上漲得通紅:“你胡說什麼?某與此人雖屬本家,但實爲遠親,平日素無瓜葛。你可別血口噴人!”
李小喜笑着止住張景紹:“張將軍也忒心急了,某又沒說你什麼,何苦如此急於撇清?某也明說了,此來沒有別的意思。聽說正有一批活魚要送往中軍,某和幾個弟兄都饞了,還望張將軍行個方便。某向張將軍買上一些,絕不讓張將軍吃虧就是。”
張景紹望着笑吟吟的李小喜,頹然道:“你……好吧,這些魚是大帥催着要的,頂多給你十斤。”
“二十斤!某給你五貫,如何?”
“……好吧……錢就算了,只是這活魚再多便沒有了……那個,某的事情,你等不要到處胡說……”
“這個自然!”李小喜一口應承。
“……其實就算你們胡說也沒什麼,某和張興重分屬親族,這事情大帥也是知曉的,某還替大帥前去張家提親……”張景紹訕訕解釋。
“唔,這個某也知道,但是提親沒成吧?你說大帥會不會一直就很不高興?”
張景紹無語,李小喜這番話確實戳中他的心事,他自從投靠劉守光以來,表面上雖然風光,實際上一直處於相當尷尬的境地——劉守光始終沒有給他機會帶兵。包括這一次,他明面上是後軍之主,但後軍中滿是李小喜之類各抱一團的武人團體,就連劉守光分派給他指揮的幾個精銳橫班都,其實也並不完全聽他的,他能夠指揮的,實際上仍是在薊門作別將時候的幾百部屬。
所以張景紹一直很懷疑,他認爲也許自己今天的際遇正是因爲那次提親失敗所造成的。此刻被李小喜當衆揭了傷疤,羞惱之餘,更多的是深思。
李小喜目的達到,拿着張景紹草草寫就的批條就走,轉身出帳前留下一句“其實某也羨慕張將軍,竟然和對面有如此深的瓜葛,萬一將來有事,這也是一條活路啊。”
這句話讓張景紹徹底呆住了,他思索良久,將袖中藏着的書信取了出來,展開看了數遍,咬咬牙,將這封揭發李小喜等人的書信湊在燈火上慢慢點燃。
先不提幽州和營州方面的口水仗,實際上兩邊各統大軍來到石城,誰也不可能因爲講道理而退兵的,這一點不僅劉守光明白、李誠中明白,其他各州刺史、兵馬使、大小將軍們全都明白,最後決定一切的,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劉守光向李誠中正式發了一份戰書,鄭重邀請李誠中“來日決戰”。
李誠中慎重的沒有當天答覆,他將劉守光的信使留在石城內招待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他纔將這名信使發派回去,表示同意“來日決戰”。
“來日”的意思,即指第二日,劉守光發出戰書的日期是正月十六,所以約定的作戰日期則是正月十七,現在李誠中於正月十七將信使派回,同意“來日決戰”,這個“來日”又是哪一天呢?按照道理。李誠中批覆的“來日”應該是正月十八。但,誰知道呢?
劉守光和劉知溫一商量,劉知溫道:“看來李小兒是要拖延時日,他的作戰準備還不夠。我軍不可任其拖延下去,必須趁機決戰。大帥這次再派人去下戰書,戰書上不可再用‘來日’之類的字眼,咱們定一個具體日期,比如正月十八,讓李小兒沒有託辭。”
劉守光道:“若是李小兒繼續拖延,便說明他準備確實不充分。那咱們就選擇攻城!這些時日侍中一直在督造攻城器具,不知如何?”
劉知溫道:“今夜再加把勁,明日便可有一批器具能堪大用,攻城雖說不夠,但至少可以開始攻打城下的那座軍寨了。”
兩人正在商議之際,忽然有軍官來報,說是位於下石村的前出營地發現了數百營州軍士卒,在村子前耀武揚威一通鼓譟,質問爲何劉守光明明下了戰書約戰。卻耍賴不來。
劉守光當即氣得吐血,原來你說的“來日”就是某戰書裡的“來日”?那你爲何不痛痛快快當夜把某家派出信使放回來?非要拖到第二天?
氣憤之下,劉守光點了數千軍士,急急忙忙趕到下石村。向下石村駐守的劉指揮一問,才知道營州軍已經回去了。
駐守下石村的劉指揮是知道大帥劉守光的戰書的,但他卻不知道營州軍迴應的內容,所以他被營州軍辱罵的時候無言以對。導致對劉守光約戰而不履約的行爲也有些瞧不起,把營州軍的喝罵聲原原本本轉達給了劉守光。無非就是“無恥之徒,不守然諾”。“無信無義,徒亂軍機”之類,把劉守光氣得夠嗆,火爆脾氣發作,忍不住遷怒於這位劉指揮,將劉指揮拖下去重責了二十軍棍。
劉守光連忙命人再去下戰書,這次在戰書上寫明瞭“正月十八”的字樣。信使來到石城之後,將戰書遞上,這次卻遭到了嚴厲的質問和拒絕。營州方面首先質問劉守光爲何約而不戰,其次告訴信使,不能什麼都由劉守光說了算,下一次的約戰時刻,要由營州方面決定。
信使於是耐着性子詢問營州方面約戰的時間,得到的回答卻是“再行商榷”。
劉守光冷靜下來,終於確定了劉知溫的說法,即營州方面毫無決戰的興趣——至少現在沒有立刻決戰的興趣。營州方面沒有,但劉守光有!他能夠指揮和調動的所有能戰之軍都擺在了石城周圍,此刻不以優勢兵力(他自認爲兵力對比爲二比一)發起攻擊,難道要等到營州方面有了更多的增援麼?
何況宣武方面給劉守光的時間也不多了,他們給出的底線是正月底,而劉守光認爲可以再拖延半個月,但無論如何,頂多就是一個月之內就要見分曉。雖說不能將營州軍引到城牆和營柵外面作戰,但石城姑且不論,石城下的那座營寨卻是可以嘗試着打一打的。
攻打營寨和攻打城牆是兩個概念,劉仁恭本人就非常善於攻城,尤其善於挖掘地道攻城,劉守光耳濡目染之下,自覺學到了父親七分本領,如今自己兵力雖然佔優,但並不足以攻城,這一點劉守光倒是有自知之明。可要去打的是一座營寨,他自認爲還是有把握的。
更何況還有一個同樣善於攻城拔寨的劉知溫輔佐,當年在魏州城下,劉知溫所獻“壘土城”之策,差點將城內的魏博牙兵逼到絕境。
劉守光相信,一旦城下的營寨出現危機,城內的營州軍是不會坐視友軍覆滅的,否則的話,這對守軍的士氣是嚴重的打擊。而且最好打得急迫一些,等到石城內的營州軍被引出來救援的時候,就是決勝的時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