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cynimol的打賞。
懸壺,是位於界牌嶺西南側約莫四里外的幾道山樑,最高處形似壺嘴而得名。自從東、西掘山失守後,這裡便直面諸侯聯軍的攻擊。
只要拿下了懸壺,諸侯聯軍即可由此攻打界牌嶺身後的牛山,牛山是援應界牌嶺、懸壺和石嘴頭三處高地的後方支撐點,一旦牛山暴‘露’於諸侯聯軍的攻擊下,則界牌嶺就失去了繼續作戰的支持,同時也會陷入包圍之中。
從十月一日起,樑軍賀德倫所部向懸壺發動了更加猛烈的進攻,樑軍以三、五百人爲批次,不間斷攻打懸壺前樑,攻擊持續了一日一夜,在自身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也造成了守軍的巨大傷亡,駐守於此的定州軍‘混’編營已經連續補充了三次軍士。
與前樑相隔兩百步的主樑之下,屯駐着新調過來的補充營,編號爲“第六補充營”。任家三郎任遂煥與弟兄們一道,坐在溝裡,他心頭砰砰直跳,手上緊握着的刀把上滿是汗水。
隊官順着小溝一路巡來,不時踢一踢那些蹲着的士兵,口中喊道:“別蹲着,要麼坐着,要麼乾脆躺下來……你娘,跟拉屎一樣,像個甚逑樣!”
任遂安之前在訓練中就已經學過,臨戰之際,決不能長時間蹲身,這樣會造成‘腿’腳僵硬,不利於廝殺。但到了這裡,仍然有許多新兵、尤其是農戶出身的土疙瘩改不過來,一緊張便習慣‘性’的蹲着。一如他們常年蹲坐在田間地頭。
隊官巡到任遂安身邊,猛然一腳踢在任遂安小‘腿’上。任遂安一個‘激’靈,喃喃道:“隊官,某沒有蹲着……”
“逑!把刀放下,瞧你緊張的……你們幾個都聽着,把手擦乾淨,刀把上都是汗,到時候怎麼使勁砍人?”
任遂煥趕忙將橫刀鬆開,不停在‘腿’股間擦拭着手心的汗水。擦着擦着,心頭那份緊張竟然化解了不少。
前樑那頭傳來的‘激’烈廝殺聲始終在耳邊迴響,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緊盯着那邊,似乎能夠穿過那些厚重的泥土,看到對面去一般。
過了小半個時辰,廝殺聲忽然間沒了,幾股沖天的濃煙也似乎淡了幾分。後勤營醫護隊的弟兄趕上來,越過補充六營的休息地,飛一般翻了上去。片刻,十多個擔架擡了下來,還有三十多個弟兄或是攙扶,或是獨自而行。一瘸一拐的往下撤。
前樑上冒出一個腦袋,在腦袋旁同時升起一面黑‘色’三角小旗,旗子晃了兩晃,就見隊官‘摸’出木哨,吹出熟悉而刺耳的哨音。任遂煥和本隊弟兄都連忙抄傢伙站了起來,迅速排成一列。
“補充六營甲都左隊。聽口令,全體都有,跑步前進!”隊官下完命令,帶頭沿溝道而上,任遂煥緊跟在隊伍中跑了過去,一邊跑,心裡還習慣‘性’的數着“左右左、左右左”,奔行了十多步,整個左隊的隊列就形成了齊跑,五十名士兵的腳步都踩到了一個點上。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任遂煥忽然感到自己這個隊的氣勢有所上升,自家身上也生髮出一股力量。
跑到前樑下,任遂煥跟着隊伍就往上爬,好在並不陡峭的樑壁上開鑿了幾道簡易的土階,披甲持刀、身背盾牌的弟兄們沒有費多大力氣就翻了上去。在躍上前樑的那一刻,任遂煥看到不遠處正是剛纔向山樑下揮旗的軍官,從臂章可知,這是一名階級爲禦侮校尉的軍官,此刻,他正在向山樑下揮動一面三角黃旗,任遂煥回頭看到的最後一眼,是一隊重甲槍兵正在趕過來。
這是一個三道戰壕組成的陣地,燕軍作戰喜歡挖戰壕,這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對於壕溝在作戰中的作用,天下諸侯們衆說紛紜、莫衷一是。有的認爲將軍隊部署在壕溝中,對於防禦作戰還是有一定意義的,樑軍中部分軍頭就有這樣的觀點,比如賀德倫等,他們也在積極效仿。但更多的人則認爲,這種戰法或許可以減少軍隊在箭矢中的傷亡,但對士氣的間接打擊很大,應該說是得不償失。
燕軍第一道戰壕嚴格來說並不算戰壕,是一道在山樑中腰上開鑿的平整橫道,道路前方擺放着各‘色’木砦和鹿角,還有不少深坑,但此刻許多木砦和鹿角都被焚燬,還有一些則被敵軍拖了下去,遠遠可以看到它們在樑下翻倒着。鐵甲槍兵們於此駐守,居高臨下與攻上來的敵人正面廝殺。此刻敵軍已退,槍兵們卸了外層鐵甲,正在抓緊時間休息和吃食。
第三道戰壕位於最高處,與第一道戰壕相隔二三十步,挖至齊腰高度,是弓弩手駐守的地方。第三道戰壕有幾條向前的縱向連接通道,連着中間的第二道壕溝,任遂煥他們就部署在第二道壕溝裡。
上陣之前隊官就已經詳細講過,一旦敵軍突入第一道戰壕,他們就要抄傢伙上,將敵軍打出去;或者是當鐵甲槍兵壓力過大時,他們要從兩側出擊,橫向包抄敵軍側翼,打‘亂’敵軍的攻勢;敵軍撤退時,如果機會好,他們還要負責衝下去掩殺,以擴大戰果。
壕溝內外到處都是血跡斑斑的泥土,零碎和殘破的兵刃遠近可見,幾面木砦還在冒着濃煙,煙塵滾滾,聞之刺鼻。在木砦鹿角下,乃至山樑的坡下,倒閉着密密麻麻的屍體,還有一具屍體掛在一道石坎邊,手腕上的紅絹在風中輕輕擺動。
正在任遂煥打量着戰場時,後方送來一批麻布方巾做成的口罩,人手一面傳遞到每一個士卒手上。一個陌生的軍官踩在戰壕之上,居高臨下的向新兵們喊話,他的左肩皮甲已經整塊掉落。肩膀上纏着白步,隱隱透着猩紅的血跡。
“敵軍上來時會發‘射’火箭。每個人都要戴上口罩,以防煙燻……”
“隊官和夥長們隨時注意山樑上的旗號,時刻準備帶隊廝殺……圓旗是增援第一道防線,方旗是從兩側出擊,這與之前告訴你們的相反,這是爲了‘迷’‘惑’敵軍……”
“號角一響,向下掩殺,沒有聽見鳴金之聲。不得後退……”
“鳴金一響,立刻撤回來,有繼續向前者,追究戰責……”
正說着,山樑上傳令臺的大旗猛然抖動開來,軍官立刻道:“敵軍上來了,弟兄們。準備作戰!”
緊接着,隊官的聲音嘶喊起來:“再次檢束甲冑!”
任遂煥連忙緊了緊皮甲,檢查綁‘腿’,正了正頭盔,又幫身邊一個弟兄重新紮豎腰帶。在夥長的口令下,每個人都將身後的盾牌摘下來。綁在手臂上,將橫刀斜搭在腳邊。
放眼望去,山樑下十多個小軍陣向前緩緩‘逼’了過來,每個軍陣小則數十人、多則上百人。軍陣的前幾排,全部是朝天斜舉的盾牌。離得那麼遠就組成了盾陣,看來敵軍被己方的箭陣打怕了。
在這些小軍陣的前列。推上來十多輛盾車,一直推到山樑根下才停止。
第一道戰壕裡的燕軍鐵甲槍兵開始列隊,整列成兩排隊形後,向前邁了三步,抵到木砦和鹿角邊爲之,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任遂煥身邊的許多弟兄們和他一樣,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敵軍盾車後面閃出許多箭手,不停的向山樑的斜坡上發‘射’火箭。大部分火箭都無功而果,直至燃滅,但仍有小部分火箭將周圍本就燒乾了的灌木和草叢再次點燃。火勢並不大,但煙霧升上來後着實嗆人,引發連片的咳嗽聲響起。好在弟兄們都以口罩護住了口鼻,受到的影響並不大。
山樑後面忽然飛出一片石彈,是燕軍投石車在發威,任遂煥之前並沒有見到投石車佈置在哪裡,此刻依然不知,但從石彈的飛行方向來看,應該是在前樑的東南側。
燕軍的石彈攻擊目標就是這些盾車,第一輪過後無一中的,砸得最準的也不過是距盾車兩丈左右,但這股威勢相當驚人。第二輪石彈準頭一下子提升上來,一枚石彈直接砸在一輛盾車上,頓時將盾車砸得四分五裂,盾車後面隱藏的火堆也爆裂開來,使石彈的攻擊效果倍增。
幾名敵軍箭手當場身亡,還有數人在原地打着滾慘呼,看不清傷在何處。
除此之外,還有兩枚石彈造成了濺傷效果,部分毀壞了兩輛盾車,引發一陣驚呼。
樑軍後陣中戰鼓大作,十多個軍陣加快了前行的腳步,抵達盾車周圍。於此同時,一片黑森森的箭矢從山樑後飛了出來,撞進樑軍陣中,再次引起一片死傷。這是燕軍大箭正在發威,樑軍的盾陣在大箭之下,顯得非常薄弱。
十多個軍陣猛然間發一聲喊,化作十多股洪流,向着山樑上衝了起來。
又一輪大箭覆蓋之後,第三道戰壕的燕軍箭手開始放箭放弩,任遂煥在夥長的招呼下趕緊埋頭坐下,嗖嗖聲從頭頂上飛過,掠得任遂煥頭皮發麻。
就聽見爆喝聲響起,一陣‘激’烈的兵刃撞擊聲傳來,任遂煥知道,這是敵軍和自家這邊的鐵甲槍兵‘交’上了手。他忍不住想要擡頭去看,卻被夥長趕過來一把推倒,任遂煥只能看見上方無數黑影飛過,在藍天白雲下劃出道道軌跡。
也不知捱了多久,猛然聽見夥長在高喊:“準備出擊,攻敵兩翼!”顯然,敵軍對鐵甲槍兵的進攻非常兇猛,自己這些刀盾手必須出擊以減輕正面防線的壓力了。
任遂煥貓着腰排到壕溝左側的木‘門’後,就聽一聲令下,木‘門’打開,隊官當先衝了出去。任遂煥跟在後面,弟兄們很快在奔行間排成一排,向着樑軍猛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