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退役戰士、二十一世紀青年羣衆演員李誠中穿越了,他來到的是一個唐末藩鎮割據的年代。
這個年代,大唐內憂外患,經過多次農民戰爭的打擊,社稷搖搖欲墜,朝廷敕令不出京畿百里,中原大地烽煙四起,各地藩鎮相互攻伐,千里赤野、人命如草。
李誠中因爲“身子雄壯,善走”,作爲河北大地常見的“遊俠兒”,被編入了健卒前營。
營指揮是周知裕,但李誠中到目前爲止仍然沒有福氣見到。
入營三天以來,他所見到的最高級別長官是一個姓任的都頭,其下是本隊隊正張忠嚴,秩別陪戎校尉,從九品上。
於是他終於弄明白了,三天前將他“誘拐”投軍的傢伙名字並不叫“陪戎”。
他見得最多的是夥長劉子壯,陪戎副尉,從九品下。
同夥裡沒有伍長,因爲加上劉子壯本人,一共也就五個人,換句話說,編制不齊。
據劉伙頭講,他本人已經從軍一年,最初也是從健卒幹起,一個月前,大帥徵召燕地兒郎,他才被任命爲夥長。
按照劉伙頭的說法,只要戰事一起,好多人都可以當官,所以他鼓勵大家加勁多賣力,升官發財很容易! 劉伙頭很樸實,不太會說話,把同夥幾個人召集起來說出上述那番話以後,已經急得鼻尖冒白汗了,最後想要說一句結束的話來鼓勵士氣,卻始終沒能說出來,只能用力揮了揮手。
等劉伙頭揮完手,李誠中和剩下三個人還在大眼瞪着劉伙頭,直到劉伙頭轉身出帳,大家才意識到動員會結束。
劉伙頭不會說話,但燕地男兒自有一番熱血,除了李誠中外,其他三人都興奮起來。
大帥發出徵召令是爲啥?不就是爲了進兵中原麼?咱燕趙男兒也要加入爭奪天下的行列了,到時候不知有多少仗可以打,有多少官等着升,有多少錢可以搶!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轉眼就都是陪戎了,手下也管着弟兄了。
李誠中只是翻着白眼聽他們議論,渾沒興趣參與。
打仗是鬧着玩的?會死人的知道不?盯着眼前破了好幾個窟窿的小小皮帳,掂了掂手中不僅生鏽而且破口的橫刀,他苦澀的嘆了口氣。
穿越這個事情讓李誠中苦惱了好幾天,好在穿越前便一無所有,是以他倒沒什麼可惜的。
只是他的歷史知識並不豐富,除了知道晚唐是一個藩鎮混戰的年代外,對於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腦子裡一片模糊,尤其對於自己所在的盧龍軍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更是一片空白,而對於即將開戰的魏博軍,反而有些印象,似乎記憶中、魏博軍晚唐裡很有名吧?既然有名,是不是很厲害呢?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無論自己是被脅持也好,被誘騙也罷,總之如今是入了大軍了,想要逃跑?在這平原上談何容易?一旦被追回來,必定是個殺頭的結局,所以李誠中只能認命,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幾天中,李誠中也早已想通,既然已經效法前人穿越,便索性安定下來,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既來之,則安之,還沒有想好怎麼在這個時代討生活之前,先混口飯吃再說吧。
好在他當過兩年兵,對行伍生涯十分熟稔,幾天下來,便適應了這種古代軍營的生活。
又過了兩天,夥裡添了兩個新來的弟兄,都擁擠在一個破舊的帳篷裡,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連上劉伙頭在內,一共七個人,只有劉伙頭一個算是老兵,其他都是新兵蛋子。
但河北大地上向來不缺敢戰的士卒,既然被編入了健卒營,就都是可戰之士。
雖說都是新兵,可燕趙男兒本就都是熱血赳赳的漢子,又生逢亂世,自然談興都很濃。
就算到了晚間軍營宵禁,仍是在帳篷里拉着劉伙頭問東問西。
劉伙頭被問的有些吃不住了,拋出一句“馬上就要開戰,到時自知”,便轉過身去悶頭睡大覺,對其他人的問詢置之不理,被追問得煩了,喝上一聲“禁聲!”大傢伙便都不敢再說話了,只是默默的想着即將到來的戰事。
大仗馬上就要開打,如今大軍彙集巨馬水畔,只等少帥帶兵過來,便要拔營起寨,南向魏博。
李誠中沒有等太久,第二天劉伙頭便匆匆傳回軍令,大軍出發!於是大家夥兒忙碌起來,在劉伙頭的指點下,收拾營帳,裝備器具。
不僅李誠中他們,此刻就連整座軍寨都喧鬧紛亂起來。
有些找不着自己東西的便相互指責謾罵,有些所攜營帳包裹綁束不緊的便捱上官好一頓訓斥,更有沒工夫外出方便的直接就地解決,讓穿越前當過兵的李誠中搖頭不已。
讓劉伙頭意外的是,在收拾軍帳方面,李誠中表現得比他這個老兵還要好很多,三兩下子就將帳篷綁束完畢,連帶夥裡共用的幾條氈毯也收拾得十分利落,全部裝上了一輛馬車。
這下子劉伙頭舒坦不已,自己夥裡有能人啊!燕趙人直腸子,劉伙頭沒有什麼嫉妒之心,滿心歡喜的拍了拍李誠中的肩膀,以示誇獎。
得益於李誠中的利索,全夥第一個收拾完畢,得到了隊正張忠嚴的點頭讚許。
等整個健卒前營收拾完畢,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於是大夥兒整隊出營,在營寨外的空場列出隊形,等待指揮周知裕的檢閱。
說是列隊,但在李誠中看來,這樣的隊列實在是……不敢恭維。
兩千人在幾十個盔甲鮮明的老軍彈壓下,勉強收束成一個方陣,但行列之間歪歪扭扭,前後相隔亂亂糟糟,更有甚者,乾脆擠成一團,分不清前後左右,就在方陣中間大聲交談着、嬉笑着,在幾個軍官的巡視下,好容易才漸漸理清。
這一番折騰,又耗去小半個時辰。
由於健卒營是新立的營頭,李誠中對於這番亂象倒也能夠理解,只是不知如此亂哄哄的軍陣,拉出去能不能打?尤其是手中所持兵刃,五花八門,有胯刀持槍的,有握棍吊錘的,其中很多還揹負弓箭,大都是投軍時自帶的傢伙。
更有多一半人都如李誠中一般,沒有帶兵刃投軍,只是發了一把鏽跡斑駁的橫刀。
不過好在健卒營都是燕趙大地上的健兒,能稱得上健兒的,自然體格都不會太差,精氣神也都充足,若是單獨一個一個拉出去,看樣子似乎也能戰。
因爲李誠中的個頭較壯,換句話說,形象較好,所以劉伙頭特意讓他站在本夥第一的位置,後來被隊正張忠嚴看見了,直接把他叫到本隊第一排站立。
這個位置也是整個健卒營軍陣的第一排,於是李誠中習慣性的站了個標準的後世軍姿,連任都頭都過來問了他的名姓。
就在健卒營整隊的時候,李誠中在第一排看得清楚,大軍並非都如自家軍陣這般雜亂。
從營寨中陸續開出一些隊伍,也在空場中整合。
橫列豎行都要像樣得多,衣服甲冑也相對統一,兵刃都很齊整,就連旗幟豎得也精神許多。
站在李誠中旁邊有幾個前排壓陣的隊正、都頭就擡眼望去,然後羨慕的小聲嘀咕着,這支是什麼山後子弟,那支是什麼衙內軍,李誠中也聽不真切,更記不得那許多,只是覺得人家方陣要遠遠好過自家所在,雖然開拔之後,隊形明顯鬆散,但比起自家身後這些左右都分不清的傢伙,實在是好太多了。
就在李誠中看得津津有味之時,忽感大地顫動,大隊大隊騎兵涌出營寨。
成千上萬匹戰馬的馬蹄同時踏響,彷彿雷鳴一般,震得李誠中耳膜鼓轟鳴不已。
那種刀槍如林的森嚴氣象、那種萬馬奔騰的威嚴氣勢,讓李誠中忍不住熱血涌上心頭,只想高聲大喊,否則不足以宣泄心頭涌動的激情。
於是李誠中情不自禁喊了起來,身後整個健卒營的兩千人也同時喊了起來。
足足好半天工夫,騎兵纔出完,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方良久,李誠中才深深吸了口氣平息下來,他身邊很多人卻如喝醉了一般,臉色潮紅,盯着騎隊遠去的方向,張着大嘴好半天合不攏。
這樣的場面是最能鼓舞軍心的,所以當週指揮在親隨的簇擁下來到軍陣前時,並沒有多說什麼,左右打量了一番,便揮手示意出發。
於是在老兵和軍官的指揮下,健卒營終於按照每都的編制陸續開拔。
大軍在河北大地上展開,數條長龍並駕齊驅,旌旗招展、鼓樂齊鳴。
李誠中作爲新兵,不知道自家所在的盧龍軍規模有多大,有說五萬的、有說十萬的、更有說二十萬的,但放眼望去,密集的隊伍在田野中穿行,如林的刀槍在陽光下折射寒芒,時不時一隊隊騎兵在周圍往來縱橫,身前身後人聲鼎沸,大笑聲、誓言聲、談論聲夾雜在一起,燕地男兒的直爽和豪邁展現得淋漓盡致。
李誠中身處其間,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勃然而生出踏平一切阻礙的勇氣。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賴! 此後幾日,大軍每日卯時行軍,辛時紮營,行三十里而止。
一路上仍然不停有青壯從軍,有的是遊俠兒,有的是體力健碩的農夫,還有少許念過書的。
李誠中所在的夥裡就分到一個,此人姓姜名苗,家中農戶,但自幼好書,家中交不起先生的束脩,便時常在學堂外偷偷聽講,倒是讓他學會不少字,懂得了不少道理。
此際天下大亂,武人當道,姜苗乾脆就丟下了家中的農事,投入軍中,夢想着博取一番功名。
李誠中見姜苗身體略顯單薄,行軍有些吃力,便想幫他多擔一些,但姜苗卻微笑着一口回絕了,只是每天紮營之後累得半死。
有時候想起來,李誠中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這份堅持。
過得幾日,前方傳來消息,騎軍已然圍了魏博的北方重鎮貝州,於是衆軍紛紛加快行軍腳步。
等趕到貝州城下時,倚城四周紮下了連綿數裡的營帳。
周無憂所在的健卒營,則立於貝州城北偏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