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玉兒,我恨你!”
看着李玉兒的淚眼婆娑,侯傑面帶輕鬆,珊珊的敘述着。
“你是那麼殘忍!一聲不響就丟下我一人獨活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麼久,甚至一度讓我絕望了,玉兒,我恨你!”
“別說了!你要我怎麼補償你都可以,跟我走!快下來啊!”
李玉兒焦急的驚叫着,雙手拼命地摳着光滑的暗道牆面,兩手指甲滲出了殷殷鮮血,長滿青苔的牆面卻連一點借力的地方都沒有。
聽着李玉兒的哭喊,侯傑卻還是那麼淡笑着搖着頭。
“回不去啦。”
“陛下要一個分崩離析的阿拉伯,陛下要囊括宇內,氣吞萬里如虎,需要一個清白名聲,我侯傑何苦回去爲陛下白壁添遐?”
“況且我爲阿拉伯帝國的哈里發,死的就應該像一個哈里發這般尊嚴!如何能再受制於小人之手?我侯傑英雄一世,死亦不減,就連閩王都沒有意料到,我侯傑能成爲阿拉伯人的皇帝,我侯傑何等榮光,哈哈哈哈!”
“還有我父侯君集,他留下我的性命,恐怕也是盼着我侯傑能三水侯家東山再起吧?我侯傑也做到了,如今我父侯君集聲名遠播,配享着異域太廟,帝王之尊!侯家也是皇家!”
昂起頭,仰天長嘯,侯傑大笑着一件一件列舉着,甚至雙目中又帶上來癲狂。
“我侯傑,坐擁過美人,享受過廣廈千萬間,身後從者如雲,戰陣上斬殺了百千豪傑,爲我華夏出生入死過,還改變了一個帝國的命運,哪怕千百年後,人們也記得我侯傑,死之何憾?”
“尤其是我死之極,還能與我最愛的人道別,沒有遺憾啦,哈哈哈!”
頭上,張開到了極致,暗道之門開始緩緩閉合,聽着侯傑豪邁的大小聲,李玉兒愕然,一點一滴記憶方纔娟娟流淌過她的腦海。
李捷的密信,侯傑叛亂之前的反常,詭異的政局,傳說中的大明朝的故事,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如今,侯傑可不就把阿拉伯帝國變成了個混亂的大明末世嗎?哈里發失去了神聖,各地叛亂四起,民不聊生,外有強敵羣羣,內有叛亂叢叢!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回想着自己被矇蔽的日子,甚至對侯傑這般的步步緊逼,心痛的喘不過氣來拳頭擰的緊緊的,李玉兒悔恨的看着頭頂。
此時,卻已經看不到侯傑的身影了,僅僅能聽到他遠遠的吟唱着。
“東方有大國,其服章之美,謂之爲華,其禮儀之大者,謂之爲夏,衣必精美,物必豐饒,人必學禮,君逼無暇,華夏之美,無出其右者,哈哈哈哈。”
聲音逐漸遠去,玉兒看着頭頂漸漸合攏的暗道門,更加的目眥欲裂。
忽然間,一點靈光閃過了李玉兒的腦海,纖纖如玉的雙手迅速抓向了自己的腰帶……
竟然不知道從何處弄來了一瓶酒,一把劍,侯傑又坐在了明堂的入口臺階處,一面飲酒,一面彈劍而歌。
簡直像偉大的古代士大夫所面臨死亡時候一樣,從容的看着眼前一座座亭臺樓閣倒塌在面前,城市毀滅着,侯傑的歌聲也愈發的洪亮。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伴劍做歌,揚我君王,兵戈萬里,賊潰如狂,悠悠諸夏,既壽永昌……”
侯傑隨行而來的歌還沒完,一聲嘹亮的聲音卻是在他身後響起:“既有名詩,何無長舞?”
侯傑驚愕的回過頭,卻見一偏翩鴻身影從已經差不多合攏的地道口躍然而出,寒光閃閃的短劍拉着長袖釘在了熊熊燃燒的屋脊之上,旋即帶着佳人猶如燕子一般躍然而出。
長袖之物,華夏亙古有之,不知多少次相伴在漢宮秋月之中,融入了胡人血脈的盛唐,長袖流仙之舞亦是亦是愈發的奔放,豪邁。
在侯傑驚愕的注視下,李玉兒猶如一個跳動的精靈那樣,翻起騰跳,飛躍舞動,長長的衣袖盤旋不止,光環那樣將她健美窈窕的映襯的淋漓盡致,偶爾間的下腰,玉兒又能如同蛇一樣將整個腰身對摺成兩半。
女人的柔,烈,情,癡,一招一式間晃動着侯傑的瞳孔。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正在唱詠着詩經,詩經中傳揚千古的名句,不自覺的流淌在侯傑腦海,讓他癡癡的看着。
直到這翩躚之舞引發了災難的後果。
頭上的房樑本來就已經被火燒的乾枯焦朽,承受李玉兒的重量後徹底支撐不住,一根房樑轟然倒塌,徹底掩蓋住了暗道的入口處,整個搖搖欲墜的高聳明堂也如同被壓上最後一縷稻草的駱駝一樣,轟然倒塌。
一根根一人合抱粗細的木頭大柱轟然倒塌,多米諾骨牌那樣砸了過來,眼看着李玉兒舞動的身影還在木樑之下,聽着巨響,亡魂大冒的侯傑不管不顧丟了酒和劍就衝了進去。
正好攬住李玉兒纖細的腰時候,頭頂的梁木帶着幾噸重的瓦礫砸了下來,想都不想侯傑將李玉兒整個抱在懷中,兩人翻滾着嚮明堂門口逃去。
身後就是轟鳴的倒塌,飛散的火星子四濺,哪怕晚一秒就是九死無生,恰到好處的橫抱着李玉兒在門檻兒站起,衝出明堂去,最後只撐不住的門口門牆也是轟然垮塌,高達十米的明堂撲起沖天的煙塵,偉大的也許載入史冊的建築物徹底成爲一堆廢墟。
抱着玉兒頭在胸口,直到燙人的熱浪過後,侯傑才頗有些惱怒的放下李玉兒窈窕的身段,卻是黑下了臉來。
“你瘋了!”
真彷彿暴跳如雷,侯傑怒氣衝衝的嚷嚷着,不過看着他被火星子燒出一身孔洞的狼狽龍袍,玉兒卻是嫣然一笑,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子,有意的擋住了左面的臉頰,巧然問道。
“喜歡嗎?”
“你我相識了這麼久,我還從來沒有女裝爲你跳一次舞,這一年多來,我特意學的漢宮秋月,平時都是藏在衣甲之下,我總覺得,有一天會用上。”
長嘆一口氣,侯傑真是苦笑的搖了搖頭。
“算了,這下,密道被埋了,誰也不用出去了。”
說完後,侯傑又是寧靜的坐到了李玉兒剛剛來時候那個臺階,略帶些苦悶的看着眼前這個火場,看着一個個轟然倒下的望樓徹底淹沒了臺階,看着遠處奔走哀嚎的哈里發禁軍,看着更遠處的大馬士革城飄起一片片濃煙。
嘴角帶着一抹狡黠地微笑,拖着帶上不少火點窟窿的水袖,玉兒也是坐到了侯傑的左邊,依偎在他身上,也是陪着他看着宏偉建築下,無邊的火場。
不自覺中,一股溫馨的笑意,也是在侯傑的臉頰綻放。
濃煙滾滾包裹着酷熱漸漸飄了過來,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卻彷彿沒有察覺一樣。
身後就是濃烈燃燒的奇觀,眼前也是十多裡的火場,大馬士革工匠精心雕作的大皇宮從此在不存於世界,更遠出,還有着十萬人爲這彼此不同的政見信仰相互是廝殺這,一股股火焰甚至如同龍捲風那樣呼嘯着吞噬向更遠出的的宮殿,壯觀的毀滅之相,的確如同侯傑所說,這樣規模的帝國崩潰,也許一千年間,就這麼一次吧。
能夠親身經歷其中,哪怕身死於此,這輩子也不虧了吧。
平靜的依偎在一起,兩個人都沒再說一句話,依靠着彼此,也就依靠着全世界了。
斜靠在侯傑肩膀上,直到飄來的煙毒越來越多的,已經讓李玉兒感覺頭有些發重,她這才微微斜了下腦袋,懶洋洋的問道。
“侯傑,我們下輩子去哪了?”
“下輩子?下輩子我可不想遇到你這個假小子了。”
同樣已經感覺到了昏迷與沉重,侯傑卻是故意的撐出一點壞壞的笑容,偏過了頭。
“那好啊,下輩子你當女人,我做男人,反正每次戰場上,都是我保護你。”眼前愈發的模糊,玉兒依舊強撐着揮起了小拳頭,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聽着玉兒咕嚕嚕的聲音,這一次,侯傑再沒有反駁,而是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也許太多建築倒塌了,彌留中,侯傑甚至聽到了身後臺階發出了咯咯的摩擦聲,看着懷裡如同小貓一般睡着的玉兒,更加幸福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
一切是是非非都過去了,剩下的,只有永遠的在一起了,想着,侯傑也是閉上了沉重的眼睛。
身後,咯咯的磚面摩擦聲,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