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則美滋滋的坐在旁邊,看着李洪偉將一個個學者的擅長領域偷師過來。
這些東西,王庸也能教,但是絕對不如這些老師們教的透徹,教的清晰。
李洪偉固然聰明,卻也得益於這樣一次機會。
試想,整個亞洲,又有誰能同時得到十幾名頂尖學者的共同教導?
以前沒有,以後也未必會有。李洪偉這次卻是真的趕巧了,走大運了。
千葉真昔跟李在先兩人之所以帶了學生過來,一方面是想多些幫手,另一方面卻也是存了讓這些學生利用此次機會學習的念頭。
但是沒想到,他們的學生沒能學習到多少東西,反倒是被王庸捷足先登,用半路收的一個學生,摘走了所有桃子。
這行爲,沒少讓千葉真昔跟李在先腹誹。
轉眼間,《國學正典》編纂小組已經奮戰了足足十一天,距離王庸要求的半月,只差四天。
十一天裡,一衆學者加班加點,每一天的工作時長都長達十幾個小時,終於完成了《國學正典》90%的工作。
剩下的10%,就是校對錯漏內容了。
王庸等人組成一個專門的校對小組,一頁頁的翻看,生恐留下什麼疏漏。
這可是容不得馬虎的一個步驟,萬一有錯漏,就會成爲有心人的把柄。
王庸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這一天,王庸正對着道家典籍的部分皺眉。
對於佛道兩家的思想,王庸秉承着慎之又慎的態度。增刪始終把握着一個尺度,那就是既不損害兩家的思想內核,又不過度解讀,使其延伸到封建神學的領域。
“老師,您要的書找來了。”李洪偉將一摞沾着灰塵的書籍放到王庸面前。
這些古籍,不知道塵封多久,也就李洪偉對博物院熟門熟路,專門喜歡看這些小衆書籍。換成其他人,一時半會估計都找不到。
《泰壹雜子星二十八卷》、《淮南雜子星十九卷》、《黃鍾七卷》、《龜書五十二卷》,這些都是幾近失傳的古籍。
原本早就找不到,流傳下來的只有疑似後人穿鑿附會的幾個版本。
王庸隨手翻閱着,一本又一本,每每看完一本都忍不住搖頭。
這些後世僞作,帶有太明顯的穿鑿痕跡,許多理論都解釋的似是而非,背離了道家的核心思想。而且多偏向於占卜問命,少有繼承發展道家真正思想的。
“這又是什麼?《大道百鎖歌》?什麼鬼?”翻到最後,王庸忽然摸出來一本從未聽過的典籍。
“諸位,誰聽過這本書?”王庸揚了揚手中書籍,問其他學者。
衆學者看了看書名,也全都搖頭。
“大道歌我知道,靈源大道歌我也知道,但是這大道百鎖歌卻是從未聽說。估計是某個朝代的道人對大道歌的一種發散性解讀吧!”顧衷德說。
《大道歌》是北宋著名道士張繼先所作的道歌。
張繼先號翛然子,因爲道行高深,收服過傳說中的鹽池妖怪,被宋徽宗賜號“虛靖先生”。靖康二年羽化,年僅三十六歲。他最偉大的不是他的道法,而是他的道家理論,影響了陸九淵,使得陸九淵在此基礎上創立出著名的心學。
而顧衷德說的《靈源大道歌》,則是宋徽宗時期女真人曹文逸所作。曹文逸出身名門,是趙匡胤的孫女,只是一心向道,出了家。而她所作的《靈源大道歌》,不同於當時的其他道家典籍,充斥着什麼龍虎、鉛汞等似是而非的意象,而是有什麼說什麼,用明明白白的話語對修道進行了闡述。
《靈源大道歌》在道家清修派別中有着重要地位。
像是《靈源大道歌》屬於對《大道歌》的擴展,這篇《大道百鎖歌》應該也是類似的典籍。
王庸拿着這本書,略顯猶豫。從名字上看,這應該是一本修行類的典籍,跟《國學正典》要求的思想性文化內容相去甚遠。
王庸本不想翻看的,想要直接將它跟其他道家典籍扔一起。
可是鬼使神差的,不知爲什麼在王庸剛要放棄這本書籍的時候,王庸忽然手臂一縮,又將其拿了回來。
“看着不厚,幾分鐘就能翻完,看看又何妨?”王庸嘴裡嘟囔着,然後信手翻開了第一頁。
果不其然,第一頁上印着的是那首流傳甚廣的《大道歌》。
“道不遠,在身中,物則皆空性不空。
性若不空和氣住,氣歸元海壽無窮。
欲得身中神不出,莫向靈臺留一物。
物在身中神不清,耗散精神損筋骨。
神馭氣,氣留形,不須雜術自長生。
術則易知道難悟,既然悟得不專行。
所以千人萬人學,畢竟終無一二成。
神若出,便收來,神返身中氣自回。
如此朝朝還暮暮,自然赤子產真胎。”
這些文字,即便王庸對所謂修行沒有太多研究,也差不多可以倒背如流。
只是,王庸很快就發現了詭異的一點。
這首《大道歌》的文字,被一道道奇怪的筆畫串聯在一起,就像是一根根鎖鏈,將整首詩歌給鎖住了一般。
“什麼意思?”王庸不由好奇起來。
繼續翻看第二頁,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句句白話文。
“修行,皆在‘性命’二字之上。不懂這兩字,便勘不破修行真諦。觀如今存世的修行法門,莫不是裝神弄鬼、陰陽怪氣,最終性不性,命不命,兩手空空。這種修行可以稱之爲神鬼之道,但是絕不是人類修行之道。
何爲人類修行之道?就是要性命雙修。性是人體內在的道,心性、思想、秉性、性格、精神皆可稱爲性。命指人外在的道,身體、生命、能量、命運、物質等等,全都是命的顯化。陳攖寧講:性即是吾人之靈覺,命即是吾人之生機,用燈作比喻,就是燈油是命,燈光是性;有燈無油,燈就不能發光;徒有燈油而不能發光,則不能顯現油燈照明之用;修道之意在教人積足油量,並教以點燈之法,則人生必充滿光輝。
此說,吾亦認同。”
王庸看到陳攖寧三個字,眉毛挑了挑。
這書的作者竟然認識陳攖寧,顯然年代不可能久遠。因爲陳攖寧是出生於民國期間的近現代道教領袖人物,仙學創始人,有“仙學鉅子”之譽,道教界敬譽其爲“當代的太上老君”。
從這一點分析,此書作者很可能是跟陳攖寧同一時期的人物。
只是這樣一本近現代書籍,爲什麼會出現在灣灣故宮博物院的藏書裡呢?
灣灣故宮博物院還不至於把所有有名無名的亂七八糟書籍都收錄在內的。
懷着疑惑,王庸繼續往下看。
“性不離命,命不離性。人的存在以生命爲基礎,人一旦失去生命,就會變成死屍,人也隨之死亡;人同時也不能離開精神意識,沒有精神意識,人就是活死人,也就是所謂殭屍。
縱觀如今武林跟修真界,無論是習武者還是修行者,都沒有貫徹性命兩字的真意。練武者只知道練習肌肉骨骼血液臟腑,對於精神修行則嗤之以鼻;相反,修行者則只注重精神意念的修習,完全不顧身體的磨練。久而久之,他們的精神意念變得異常強大,身體卻開始虧空萎縮,直至命不承性,身體無法支撐過於強大的精神意念,不得不選擇坐化。可笑的許多修行者還以爲坐化飛昇乃是成仙之途徑,故意尋求一個坐化之道。
此舉簡直就是愚蠢!
人乃萬物之靈,爲何?就因爲這天地間唯有人類可以輕而易舉做到性命雙修。你讓一隻老虎、一棵竹子去做,做到極致,也不過是一隻更加強大的老虎,一棵更加強壯的竹子而已。所謂帝流漿,可遇不可求,哪有那麼容易遇到?”
帝流漿,王庸卻是知道。
清朝袁枚所著的《續新齊諧·帝流漿》中提到:“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纍纍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
帝流漿卻是傳說中草木成精的東西。
當然,這只是傳說,世間真正有沒有帝流漿,就不得而知了。
“這書有點意思,似乎不同於正常的道家書籍。且看他後面說的什麼。”王庸自言自語着,繼續往下翻。
“吾從十歲開始習武,至今五十餘年,明勁、暗勁、化勁依次而達,只是到了化勁,卻忽然像是被矇住眼睛,完全看不見前方的路在哪裡。化勁,已是人體血肉骨骼機能的極致,似乎再沒前路。武道之途,到此爲止。
直至西洋泊來細胞學說,讓吾忽有茅塞頓開之感。
細胞學說將人體拆分爲無數細胞,人體由細胞組成,就如抱團螞蟻,分工不同,集體行動,產生巨大的力量。
吾不禁想,這突破化勁的辦法,莫不就在這細胞學說裡?骨骼、肌肉、血液練到了極致,相當於軍團作戰的螞蟻集體行動力做到了極致,想要提升,只能從每一隻螞蟻着手,提升個體螞蟻的實力。如果有一種辦法,可以將人體細胞提升到極致,那時候的武道將是是什麼模樣?”
看到這裡,王庸整個人變得呼吸急促起來。
沒想到,這根本不是一本什麼道家典籍,而是一本民國年間的武道宗師的手札!
而那位宗師,在寫這個手札的時候已經達到了化勁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