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藍禮之外,整個劇組沒有人察覺到西蒙斯的異常。
“爆裂鼓手”劇組之中,嚴格來說,只有五名專業演員,戲份不多的保羅-雷瑟、梅麗莎-拜諾伊斯特、奧斯汀-斯托維爾,然後就是藍禮和jk-西蒙斯了。
藍禮不僅是劇組之中最爲大牌的演員,同時還身兼了製作人的身份,很多時候,達米恩都願意與藍禮坐下來,以表演和角色的角度爲電影進行更多的補充,這也使得藍禮成爲了劇組之中對於表演最爲了解的統籌人物。
現在,藍禮也是唯一一個察覺到表演張力所帶來後續影響的人。
於是,即使達米恩沒有提醒,藍禮也還是主動出聲提醒到,“弗萊徹,等我提示。”
“什麼?什……什麼?”西蒙斯漸漸地回過神來,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掙脫出來。
“我們需要拍攝特寫。”藍禮進一步解釋到,話語顯得簡單,卻又不會過度明顯,讓西蒙斯維持在虛幻與現實之間的間隙中,給予他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慢慢地完全回過神來。
西蒙斯慢了半拍,隨後才反應過來,舉起了右手,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連連點頭表示,“沒問題。當然沒問題。”話雖如此,但西蒙斯整個人的狀態還是有些朦朧,就好像半夢半醒之際的感覺般。
“那就再好不過了。”達米恩已經快速走了過來,臉上的慌張和羞澀稍稍隱藏起來,然後專注在自己的工作至上,朝着藍禮和西蒙斯解釋起鏡頭的意圖起來。
這些特寫畫面全部都是拍攝現場臨時迸發出來的化學反應,根據兩名演員的表演做出了具體調整,所以,劇務根本一無所知,必須由達米恩來親自完成解釋,並且給予指引,確保整個拍攝能夠按照他的思路走。
待解釋完畢之後,劇組就再次開始運轉起來。
這場戲的拍攝,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從開始到結束,來來回回拍攝了超過二十次,其中因爲出錯而中斷拍攝的只有七次,另外十三次全部都是達米恩在捕捉特寫鏡頭以及近景鏡頭,試圖在腦海之中現場完成剪輯,拼湊出最滿意的電影畫面。
從白天拍攝到了晚上,一整天的劇組工作時間全部消耗完畢之後,這才宣告了這場戲的收工。
“謝謝。謝謝!辛苦了!”達米恩連連拍打着藍禮和西蒙斯的肩膀,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動,表示感謝,但藍禮和西蒙斯兩個人都是殭屍臉,冷冰冰地注視着達米恩,這就讓達米恩的話語尷尬而生澀地停留在了原地,壓力山大。
最後還是藍禮嘴角的笑容率先綻放了開來,這讓達米恩心有餘悸地捂住了胸口,“我還以爲……你剛纔……我覺得……還好……”
那支離破碎的話語始終沒有能夠說完,但意思卻已經再明顯不過了,藍禮輕輕收了收下頜,“辛苦是一回事,但至少,我們今天完成了拍攝任務,怎麼樣,這樣足夠你完成剪輯了吧?”
“夠,夠,絕對夠!”達米恩忙不迭地說道。
其實,某部分原因也是達米恩的“有備無患”。
因爲劇組只允許在艾莉絲-塔特廳拍攝一天,在這之後,茱莉亞音樂學院就需要使用了,即使想要補拍鏡頭,那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達米恩竭盡全力地試圖多拍攝一些鏡頭,爲後期製作的剪輯提供更多素材,確保萬無一失。
按照嚴格標準來說,今天的拍攝超出了工會的規定工作時間,但劇組所有工作人員依舊在全力以赴。
西蒙斯站在旁邊,沒有說話,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諷刺笑容,卻又不太明顯,總感覺整個人不對勁,卻又拒絕交流,在藍禮和達米恩對話的時候,他乾脆就點頭示意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全部結束了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西蒙斯就如同一朵陰沉的烏雲一般,悄然地漂移了開來。
達米恩注視着西蒙斯的背影,有些不寒而慄,謹慎地詢問到,“他……沒事吧?”
“明天再看看就知道了。”藍禮沒有正面回答。
因爲西蒙斯的狀態就是藍禮最爲熟悉的狀態,現在其他人都幫不上忙,只能依靠西蒙斯自己摸清楚虛幻與現實的界限,否則,誰也無法預料後續事情的走向。
因爲實地拍攝的關係,“爆裂鼓手”的戲份不是按照時間順序完成拍攝的,但整體脈絡的前後順序還是保持了一致的。明天和後天,劇組還有拍攝工作,卻需要安德魯和弗萊徹重新回到“弒/父”之前的狀態,這對於兩名演員來說都是另外的考驗。
達米恩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重新看向了藍禮,這纔回過神來,“抱歉抱歉,你今天肯定也已經累壞了,趕快回去休息吧。對了,你的虎口,需要前往醫院包紮一下嗎?”
“我覺得,我們劇組可以消停一段時間,同一個新聞沒有必要連續炒作多次了。”藍禮以一個反諷做出了回答,說完之後輕笑了起來,而後也不等達米恩再多說什麼,輕輕頜首表示告辭,然後就邁開了腳步,沿着演奏廳的深紅色地毯,一路往後走去。
達米恩站在原地,細細地品味了一番,這才恍然大悟地明白過來,擡起頭試圖尋找藍禮的身影,卻發現藍禮早就已經揚長而去了,他也不介意,興高采烈地招呼着劇組收工——
因爲最困難的一場戲已經拍攝完畢了,接下來還有一些輕鬆戲份,最多三天,最快一天,所有拍攝工作就可以完成了,接下來就是後期製作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還能夠趕得上明年聖丹斯電影節的報名。
……
藍禮邁開腳步離開了艾莉絲-塔特廳,沿着紅色地毯朝着觀衆出口處方向走了過去,身體和精神還是可以感受到深深的疲倦,不是因爲分辨不清楚虛幻與現實,而是爲了拍攝這場戲而消耗了所有能量。
但奇妙的是,他現在不想要休息,而是想要靜靜地回味剛纔那種感覺,是安德魯的突破,也是他自己的突破,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讓心情不由就愉快了起來。
遠遠地,藍禮就注意到了坐在觀衆席後排的那個身影,嘴角的弧度輕輕上揚起來,但腳步卻沒有停頓,持續地朝前邁步。
那個身影卻也沒有大驚小怪,施施然地站立了起來。
即使藍禮已經推門離開了,她也沒有着急,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裝,然後這才離開了演奏廳。推開大門,然後就可以看到臨街的門口處,藍禮的背影站在那兒,正在注視着街道之上的人來人往。
黑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依舊是安德魯的戲服。
沒有貼身剪裁,也不是頂級品牌,看起來就像是在大衆品牌連鎖店“西裝倉庫”所購買的制式西裝而已,籠籠統統地套在身上,即使說是麻布袋也沒有太多異議;而且,經過剛剛的激烈演奏,汗水滲透出來,衣服溼透了又晾乾了,然後再溼透了,如同沙皮狗的下巴一般。
人靠衣裝。
在如此服裝的裝扮之下,藍禮的背影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沒有什麼明星光環,也沒有什麼紳士風度,即使丟到曼哈頓的人山人海之中,也絕對沒有任何違和感,甚至還滋生出一種居住在布魯克林區的氣質。
魯妮-瑪拉不由就輕笑了起來。
今天劇組拍攝最重要的一場戲。不僅是魯妮前來探班了,保羅-沃克和瑞恩-高斯林兩個人也都過來了,保羅還帶着女兒梅朵-瑞恩一起過來;另外,儘管正在繁忙的工作日程之中,安德魯-加菲爾德也露面了,意外地觀看到了一場重頭戲的拍攝。
不過,因爲拍攝戲份難度非常大,所有前來探班的朋友們都沒有打擾藍禮的工作,僅僅只是打一個招呼,然後就根據自己的時間,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來來去去之間,最後就只剩下魯妮一個人。
魯妮並不着急,就這樣靜靜地欣賞着藍禮的表演。老實說,這是一種享受,因爲表演本身,也因爲藍禮本身。當一個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全神貫注地投入一件事情之中的時候,整個人都會閃閃發光,那種魅力是無與倫比的。
等着等着,時間的流逝就失去了意義,當一整天的拍攝宣告結束的時候,其實魯妮還是有些遺憾的,因爲還是沒有欣賞夠,觀看一名頂尖演員的表演,與劇情和故事無關,本身就是一種享受。
視線落在了藍禮的背後,腳步走了上前,魯妮與藍禮並肩而立,然後就可以看到藍禮的嘴角叼着一根香菸,那微蹙起來的眉頭帶着一絲滄桑的疲倦,與背影所呈現出來的普通和青澀不同,當注意到這張臉孔和這雙眼睛的時候,那種屬於時光的睿智與成熟魅力就綻放了開來,哪怕是如同普通的一件黑色襯衫也無法遮擋。
魯妮微微愣了愣,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流淌出來,“所以,你這是在模仿詹姆斯-迪恩嗎?”英年早逝的詹姆斯-迪恩,皺着眉頭叼着香菸的形象,已經成爲了影史經典。
藍禮嘴角輕輕往下一抿,“你喜歡詹姆斯-迪恩嗎?”
“……”魯妮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回答,但還是搖了搖頭,“不。”
藍禮眼神輕輕一揚,“那麼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