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趕了還是拖了?”
“……我……我不知道。”
面對安德魯的懵懂與茫然,弗萊徹出離地憤怒了,一股浩浩蕩蕩地怒火衝上了腦門,一個箭步就衝到了上前,繞過了那一套架子鼓,站在了安德魯的身邊,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迸發出了一股駭人的氣勢,那雙銅鈴般的大眼,彷彿隨時都可以張開血盆大口,將安德魯生吞活剝了。
“開始數數。”
弗萊徹那冰冷的嗓音依舊保持了平靜,隱隱可以察覺到那股緊繃起來的情緒,正在緩緩地、緩緩地繃直起來,這讓安德魯越發緊張起來,下意識地舔了舔脣瓣,但焦慮和恐懼的情緒卻根本沒有幫上忙,吞嚥了一口唾沫之後,他就開始數數起來,“五六七……”
“數到見鬼的四爲止!”弗萊徹咆哮了起來,那強大的氣勢越發襯托出安德魯聲音之中微微顫抖的害怕,以至於安德魯忍不住閉起了眼睛,這讓弗萊徹的怒火節節攀升,“看着我!”
安德魯就如同機器人一般,咯吱咯吱地轉過腦袋,木然而呆滯地迎向了弗萊徹的視線。那僵硬而笨拙的動作看起來着實滑稽,但在此時此刻卻根本無法引發任何笑聲,只是讓人真切而清晰地感受到那種深深的惶恐,以至於肌肉都開始僵硬起來。
安德魯微微地挺直了腰桿,試圖爲自己加油鼓勁,不要徹底淹沒在弗萊徹的強大氣場之中,但他的細微動作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即使挺直了,肩膀和脖子的僵硬線條依舊沒有任何緩解,這讓他的嘗試變得荒謬可笑起來,卻在不知不覺中,讓旁觀者的掌心開始冒汗。
“一二三四。”
安德魯的聲音無法控制地顫抖着,如同寒風之中瑟瑟發抖的枯葉,稍稍一點點大風,就將隨時脫離樹枝和樹幹的擁抱,掉落下來,透露出靈魂深處的膽怯與慌亂。
“一二三四。”
“啪!”
弗萊徹狠狠地甩了安德魯一記耳光,那聲音着實太過響亮,以至於整個排練室之中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股疼痛,肉眼可見地察覺到,安德魯的臉頰開始不正常地泛紅起來,一個五指印就這樣清晰地落在了那張青澀的臉龐之上。
安德魯只感受到一股橫掃的強大沖擊力,劈頭蓋臉地衝撞過來,完全猝不及防,他的眼睛甚至沒有來得及眨眼,腦袋就這樣狠狠地飛了出去,巨大的扭轉力量讓僵硬的脖子處於一種隨時都可能斷裂的狀態。
徹底蒙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肌肉本/能,不知道是內心倔強還是恐懼驅使,他再次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注視着弗萊徹,數數的聲音沒有任何停頓地連貫了下去。
“一二三四。”
“啪!”
再一記耳光,更加兇狠更加用力,如同一輛高速列車般橫向撞擊了過來,整個臉頰都火辣辣地疼痛起來,就彷彿在傷口之上灑了辣椒水一般,酥麻酥麻的疼痛感讓身體都無法控制地打了一個激靈,聲線就猛地收緊起來。
諷刺的是,這一次,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再是毫無防備狀態之下了。但他卻依舊沒有還手之力,只是愚蠢而狼狽地閉上了眼睛,那緊緊閉上雙眼卻根本不敢閃躲的動作看起來是如此窩囊又如此憋屈。
然後,他再次轉過頭來,試圖注視着弗萊徹,但眼神的焦點卻已經不自覺地開始悄悄閃躲,那種如同波濤一般持續翻滾的恐懼讓他緊緊地咬住了牙齒,以至於聲音之中都可以捕捉到那牙齒碰撞的細微聲響。
“一二三四。”
“啪!”
又一記耳光,弗萊徹依舊毫不手軟,他甚至也咬緊了牙關,將所有的怒火和所有的煩躁全部都蘊含在了這一記耳光之中,狠狠地、狠狠地甩了下去,那雙碩大的眼睛因爲太過關注太過投入而凸了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掉落一般,迸發出了一股噬人的強大氣勢。
安德魯就如同在龍捲風之中迎風而行的螻蟻一般,竭盡全力地抱住了一顆沙礫,希望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但卻連同着沙礫在狂風之中顛沛流離,那雙清澈的眸子之中依舊在咬着一口氣死撐着,但瞳孔深處的情緒卻正在一點一點地土崩瓦解。
“一二三……”
隱隱地,安德魯的聲音之中透露出一股鼻腔共鳴,他用盡了渾身力氣,這才避免了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衝動;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量,這纔再次擡起眼睛,影響了弗萊徹那雙駭人的眼神,整個人都沐浴在了刀山火海之中,彷彿每一寸皮膚都可以感受到那股割裂感。
這一次,安德魯的數數被打斷了。
弗萊徹舉起了右手食指,指向了安德魯的鼻子,“現在,我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
安德魯的腦袋如同一片漿糊,他正在努力閃躲弗萊徹的視線:什麼?他在說什麼?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趕了還是拖了?這到底指的是什麼?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讓安德魯徹底慌亂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安德魯努力地保持鎮靜,假裝自己根本沒有受到驚嚇,以雲淡風輕的方式作出回答,彷彿他不知道根本不是一件大事一般,但結結巴巴的語句和斷斷續續的聲音卻根本無法掩飾,甚至還進一步放大了那種畏懼和怯弱。
弗萊徹搖了搖頭,安德魯的瞳孔就猛然收縮了起來,彷彿只要弗萊徹一點點風吹草動,他就會開始習慣性地防禦。
但弗萊徹沒有動手,而是露出了一個冰冷而邪惡的笑容,“那就再來。”上揚的嘴角如同“蝙蝠俠”的死敵小丑一般。
安德魯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這讓他感受到了無盡的恥辱,甚至比剛纔的耳光還要更加糟糕,一股倔強的精神開始冒頭,明知道這是一次粉身碎骨的對決,也不管不顧地埋頭前衝,在衝動和頑固的驅使之下,只是想要爭一口氣。
他暗暗地咬緊了牙齦,整個下巴曲線都完全繃直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直視着弗萊徹的眼睛,焦點和焦距終於不再晃動了,但他僅僅只是憑藉着一口氣頂撞上去,視線沒有移動了,瞳孔卻依舊在微微顫抖着,以一股蠻牛的勁兒硬碰硬地撞擊了上去。
“一二三四。”
“啪!”
安德魯的腦袋再次甩了出去,但他卻以更快地速度重新甩了回來,那雙眼神漸漸迸發出了一股狠厲的戾氣和邪氣,彷彿根本就感受不到疼痛和羞辱一般,死死地、就這樣死死地盯着弗萊徹,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一二三四。”
“啪!”
弗萊徹卻絲毫沒有手軟,手起刀落,準確無誤地踩在“四”的節拍之上,耳光就這樣甩了下去。
這是打鼓。
以安德魯的臉頰爲鼓面,以弗萊徹的右手爲鼓槌,以安德魯的數數爲節奏,在每一次的第四節拍中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時,準確落下。
殘忍而血腥,暴戾而兇殘,真正地展現出了血的教訓。
“一二三四。”
安德魯的聲音已經緊繃到了極致,他的下巴無意識地慢慢低了下去,將自己的位置慢慢地放低,而弗萊徹的視角則正在緩緩地升高,一上一下的對比,將兩個人之間權力掌控的階級地位清晰而準確地展現了出來。
但安德魯依舊沒有移動自己的目光,擡起了眼睛,從下往上死死地盯着弗萊徹,但那種岌岌可危、精疲力竭的脆弱感依舊無法抑制地持續不斷往外蹦,在這場氣場與氣勢的交鋒之中,儘管安德魯已經竭盡全力,卻依舊不是弗萊徹的對手,甚至就連一招之敵都不算。
那種雄偉與渺小的對比感,在安德魯佈滿了血絲的倔強眼神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弗萊徹再次擡起了右手,安德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咬緊了牙關、瞪圓了眼睛,等待着又一次的耳光,那種視死如歸的緊繃,在突然凝固下來的空氣裡一層一層地不斷放大,彷彿只需要稍稍施加一點力量,所有的所有就會分崩離析。
“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弗萊徹咬牙切齒地質問到。
安德魯屏住了呼吸,在大腦意識到之前,條件反射地回答到,“趕了。”第四拍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趕了。
“所以你的確知道區別!”弗萊徹的氣勢瞬間全面爆發出來,就如同海嘯一般,那不斷攀升的海浪瞬間達到了十層樓高,然後轟轟烈烈地朝着安德魯砸了下來,安德魯沒有任何機會,不要說逃跑或者抵抗了,就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
安德魯就這樣愣住了,保持着自己的動作,連眨眼都已經遺忘了,呆愣地注視着弗萊徹,那股倔強和衝動的底氣在弗萊徹突如其來的爆發之中,正在一點一點地泄氣,瞳孔深處的慌張和恐懼再次開始翻涌起來。
弗萊徹卻根本不在乎,所有的情緒滔滔不絕地迸發出來,重新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連續施壓,“你要是敢故意給我拖後腿!我會像草/豬一樣直接/幹/死你!現在,你到底是要趕,還是要拖?還是,你要按照我他/媽/的節奏來?”
颶風來臨,那浩浩蕩蕩的強大氣勢瞬間全部宣泄而下,安德魯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