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瑞-穆里根,今天抵達現場之後,僅僅只是和藍禮客套地交流了幾句話而已,一切都是禮貌而妥當的,保持着工作夥伴的合理距離,作爲整個劇組演員卡司陣容之中的最重要女演員,她着實有些低調得過分。
但此刻,凱瑞的眼神之中卻迸發出了玄妙的光彩,似乎揭開了隱藏自己的面具,顯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面貌,那屬於演員的面貌,那追逐着夢想的癡人的面貌。
一個眼神,卻意味深長,深邃錯雜;一個問題,看似簡單,卻理解深刻。
凱瑞是一位好演員,擁有自己故事的好演員,遺憾的是,憑藉着“成長教育”早早成名之後,在高期待之下,遲遲沒有能夠取得突破,上升腳步似乎就這樣停滯了下來。
“因爲這是整部電影之中,勒維恩唯一一首的雙人合唱,我是說,除了’拜託,肯尼迪先生’那一首意外。”信手拈來地,藍禮瞥了一眼賈斯汀,彷彿是勒維恩看向了吉姆一般,然後賈斯汀就心有靈犀地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模樣,戲裡戲外的劇情交織,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喜感,衆人都紛紛輕笑了起來。
藍禮收回了視線,接着說道,“在故事之中,勒維恩曾經擁有一位搭檔,他們是二重唱,但,這位搭檔卻意外去世了。在那之後,勒維恩就成爲了單人歌手。”
六十年代,雙人組合、三人組合在民謠圈子曾經風靡一時,就好像吉姆與簡的組合,就好像後來四重唱的組合,就好像特洛伊與其他人的組合,配對演唱往往能夠製造更多話題,也吸引更多觀衆。
勒維恩也曾經是其中一員。但搭檔去世了之後,他卻沒有再尋找一位搭檔,而是獨自在夢想的道路之上踽踽獨行。故事之中沒有提及具體原因,但勒維恩從來不曾忘記過自己的搭檔,也拒絕放棄。爲堅持夢想的過程中,是否有部分原因是爲了他那一位逝去的搭檔呢?
就好像海瑟-克羅斯一般。
“‘揮手作別(Fare-Thee-Well)’是勒維恩和搭檔合作的唯一一首曲目,至少出現在電影裡是如此。”藍禮的視線落在了科恩兄弟的身上,“在開始的時候,演唱這首歌曲,是揮別自己的愛人,更是揮別自己的搭檔;但在結尾到來時,內心的惆悵和空虛卻揮之不去。”
對於勒維恩來說,他以爲自己可以揮別過去,繼續生活下去。告別,是一個結束,卻是另外一個開始,他決定自己一個人揹負着兩個人的夢想繼續前進,他堅信着自己可以抵達彼岸。於是,內心的所有苦澀和悲傷都掩埋起來,昂首闊步地再次上路。這是故事的開始。
但兜兜轉轉之後,卻突然之間就茫然了。
他一無所有、身無分文,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事業,甚至就連自己一起並肩同行的夥伴也已經杳然而去,現在,他只剩下了一個夢想,一個註定無法實現的夢想,所有的苦澀和沉悶,全部都隱藏在了歌聲之中,盡情放聲歌唱。
“揮手作別(Fare-Thee-Well)”,這就是改編自“丁克之歌”的全新曲目,兩個不同的版本,賦予了勒維恩-戴維斯的故事,在戴夫-範-朗克基礎之上,詮釋出了不同的意義。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讓凱瑞的神情漸漸淡漠了下來,眉宇之間的唏噓和落寞揮之不去,安靜地坐在原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旁人卻無從窺探。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藍禮再次開口,將旁人的視線轉移了過來,留給了凱瑞一個獨自細細思考的空間,“正好提起這件事,我認爲,這首歌在原聲帶之中應該錄製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勒維恩和搭檔一起演唱的;另外一個版本則是勒維恩自己演唱的。”
這意味着,在演員卡司之外,還需要另外一名演員:一位僅僅只能演唱一首歌的演員。
伊桑下意識地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但隨即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麼開場的表演呢?這位搭檔已經去世了,勒維恩又應該表演哪個版本?拍攝的時候,一個人的演唱和兩個人的演唱,呈現出來的風格和內容會有區別嗎?”
“區別是肯定有的。但主要還是看我們的編曲與製作,有必要的話,開場表演可以拍攝得更加單薄一些,將搭檔去世的空虛感勾勒出來,同時,在演唱過程中,情感也可以更加細膩一些。即使觀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這也是可以傳遞出來的。”
藍禮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隨後,喬爾和伊桑也都紛紛加入了討論之中,再然後賈斯汀和重新集中注意力的凱瑞也都齊齊加入討論之中,先驅村莊就漸漸開始熱鬧了起來。
拜訪薩里攝影基地似乎不過是昨天的事,然後現在,藍禮卻已經真正地瞭解了整個故事,甚至遠遠超出了科恩兄弟的想象,就連搭檔的細節都已經納入了考慮範圍,顯然,藍禮對於勒維恩-戴維斯的構想已經漸漸完成了輪廓。
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探討,行動永遠是最具說服力的證據。那些挑剔和八卦的視線,還沒有來得及沸騰翻滾,就漸漸平復了下來。
“醉鄉民謠”劇組正式開工的第一天,進展遠遠比想象之中要更加順利。
老戲骨,流行巨星,新人演員,默默無名小配角以及炙手可熱的頂級巨星,原本以爲這將會是一場混亂的開始,結果卻因爲一曲“揮手作別”而順利地切入了正題,這也算是意外收穫了。
……
站在戶外,擡起頭看着那高聳入雲的大廈和陰雲密佈的天空,經常就會迷失在紐約這座鋼筋森林之中。一月的紐約似乎總是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來不曾變換的灰暗和陰冷讓時間失去了意義,日子的流動漸漸也就無法察覺了。
肆虐的寒風之中,安妮-西里曼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她牽着阿妮塔-圖妮莎的右手,乖巧地站在西奈山醫院門口,小腦袋時不時好奇而期待地探出頭去,毫無預警地,小妮子就開始在原地輕快地跳躍着,喜悅而歡樂地搖晃着腦袋,這讓阿妮塔不由啞然失笑,“今天心情很好?”
小妮子沒有回答,只是咬住了自己的下脣,明/媚而燦爛地迎向了阿妮塔的視線,眉宇之間的幸福就這樣滿溢出來,然後誇張地聳起肩膀來,掙脫了自己的左手,雙手做出了一個花骨朵模樣的形狀,放在了下巴,整齊地露出一口小白牙。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正在表達着她的歡樂,陰鬱而溼冷的天氣都正在悄然消失,肆意飛揚的凌亂髮絲正在對抗着寒冬的凜冽和混亂,一抹春意衝破厚厚的烏雲灑落下來,讓旁觀者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上揚起來,愣愣地,莫名地,就這樣跟着歡笑起來。
一輛深藍色的四門轎車緩緩地在醫院門口停靠了下來,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快步走了下來,身後跟着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安妮稍稍往後挪動了一下步伐,笑容依舊掛在嘴角,但表情卻多了一絲探究,從阿妮塔的身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那個男人。
“安妮,下午好,我是保羅,你還記得我嗎?”保羅-沃克蹲下來,將自己的視線與安妮的齊平,以一種平等的視角展開對話。
但安妮沒有回答,保羅還以爲她不記得自己了,耐心地說道,“我是保羅-沃克,藍禮的朋友。之前,我和他一起來到醫院,探望你們,後來還陪伴你們在活動室一起玩遊戲……”
“我記得你。”安妮打斷了保羅的話語,咬着脣瓣,撅起了嘴巴,一臉委屈地說道,“你和藍禮帶着海瑟一起出去看電影了,卻不願意帶我一起去。”
保羅不由流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神色,撓了撓頭,正在努力尋找着更加妥當的解釋,然後就聽到一聲銀鈴般的輕笑聲,擡起視線,就可以看到安妮用兩隻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眼睛之中的俏皮笑意還是流淌了出來。
保羅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他卻也不惱,笑呵呵地解釋到,“藍禮正在準備今天的工作,抽不出身,所以,我專程過來接你。怎麼樣,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一起前往今晚的約會嗎?”
站在保羅身後的正是內森-普雷斯。如果他們不認識保羅,至少也應該認識內森——所謂的不認識,不是說不認識保羅-沃克,而是說保羅不太經常前來西奈山醫院。
安妮從阿妮塔身後走了出來,禮貌地微微屈膝,做了一個淑女式的半蹲式回禮,“當然,這是我的榮幸。”然後,安妮就握住了阿妮塔的右手,捏了捏,仰起頭,笑盈盈地說道,“我晚上會按時回來的,請不用擔心。”
阿妮塔用手指輕輕颳了刮的鼻尖,“好好享受今晚的約會。”
保羅也禮貌地向阿妮塔示意之後,這才護送着安妮坐上了轎車的後排座,細心地爲小妮子繫上了安全帶之後,然後就看到安妮瞪圓了眼睛,細細地打量着保羅,這讓他有些不解,正準備詢問,安妮就主動開口詢問到,“今晚藍禮肯定沒有時間照顧我,所以,你就是我的約會對象嗎?”
人小鬼大。
保羅收斂起了笑容,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是的,我就是你的約會對象,怎麼樣?還滿意嗎?”
小妮子的臉頰微微泛紅,羞澀地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