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感覺!”雅各布的聲音緊繃了起來,可是卻沒有絲毫怒火,更多是濃濃的疲倦和無奈,甚至可以感受得到,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雙手繃直,卻在努力剋制自己,沒有緊握成拳。
可是雅各布這種無可奈何的態度卻激怒了安娜,她那俊秀的眉毛不由糾結了起來,憤怒的情緒在煩躁之中變得不穩定起來,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避免自己做出更加失控的舉動來,但聲音還是泄露了內心的咬牙切齒,“你和她之間!分明就是有感覺!”
“不!”雅各布的情緒似乎有些壓抑不住了,聲音微微上揚了起來,“根本就沒有!”
安娜睜開了眼睛,聲音繼續上揚,狠狠壓制住了雅各布,不可思議地瞪着雅各布,“分明就有!我剛剛看了你的短信!”
“她僅僅只是我的同事!”
兩個人都揚起了聲音,安娜的尖銳和雅各布的渾厚碰撞在了一起,在廚房狹小的空間裡久久迴盪,安娜的身體不由往前傾了傾,她佔據了上風。
“她!你!”雅各布發狂地張開了手掌,想要仰天長嘯來宣泄內心的煩躁和鬱悶,但所有情緒都被死死地壓在了胸腔裡,就連表達都無比困難,更不要說宣泄出來了,他只能忿忿不平地嘶吼着,“你不應該看我的短信!”
安娜慌張地移開了視線,但隨即就意識到自己不能示弱,於是再次轉頭看了過去,看着怒火中燒的雅各布,煩躁地搖了搖頭,“你爲什麼要對我吼?”
那受傷的脆弱在眉宇之間暈了開來,猶如一記悶棍,狠狠地打在了雅各布的頭上,看着那雙明亮的眸子,無奈的情緒就拉着他的腳踝快速下墜,猶如自由落體,所有的情緒都煙消雲散,只能下無力,深深的無力,“對不起我剛纔吼了。”
雅各布擡起雙手支撐着腦袋,手指插入了頭髮之中,感覺沉重的大腦就要爆炸了,可是他卻無能爲力。那種無助、無力、無奈讓內心深處一片空蕩蕩的。他不想要爭吵。
可是,安娜卻沒有接收到信息,“不要對我發火。”安娜重新佔據了上風,居高臨下地說道,“如果你繼續喊叫的話,其他人都會被吸引過來。”
話語裡的失望和責備,刺痛了雅各布,他擡起頭來,透過雙手看着眼前的安娜,眼神裡寫滿了不可思議,簡直不敢相信安娜真的這樣說了,那雙深褐色的眸子裡可以看到憤怒升起,隨即消散;暴躁升起,隨即消散;激動升起,隨即再消散。那錯雜的神色在無聲地控訴着。
安娜不安地移開了視線,雅各布的視線讓她感覺到了忐忑,她想要和解,但說出口的話語卻是另外一番面貌,“這很重要,如果別人過來的話。”
那揚起的聲音,那濃濃的失望,那躁動的怒火,安娜聽着自己的聲音,不願意相信這是自己的聲音,這是自己的話語,她腦海裡的每一根思緒都在抗拒着這番話語,就連她自己都痛恨自己。可是,她還是說出口了。
安娜轉過身,掩飾着自己的慌亂,因爲她知道,她犯錯了。即使背對着雅各布,她也可以感受到雅各布悲傷到了極致之後的憤怒。這樣的雅各布,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她也沒有勇氣面對。
是的,雅各布生氣了,他瞪大了眼睛,支離破碎的情緒再次洶涌起來,他知道自己應該閉嘴,爭吵應該在此時結束,但,身體卻衝動地站立了起來,彷彿憤怒已經奪走了身體的支配權,“誰會過來?西蒙?”
他的腦海裡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希望安娜能夠否認,他希望安娜能夠還擊,他希望安娜能夠再次和他對峙。可是,他失望了。這一次,等待他的是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雅各布就這樣站在原地,似乎想要坐下來,卻又站着;似乎想要站直身體,卻無法負荷肩膀上的重量,他就這樣半蹲着,身體的每一塊肌肉僵硬在了原地,然後緩緩地、緩緩地站直起來。那張臉孔之上的所有情緒一點一點地開始退潮,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就連嘴角和眼角的憤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絕望,深深地絕望。
依舊是一片沉默。安娜重新開始切起了西葫蘆,只有刀鋒和菜板碰撞的聲音在想着,滋啦滋啦的油鍋聲音讓人開始煩躁起來。
深褐色眼眸裡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掐滅,不敢置信的神色一閃而過,滔天怒火讓他往前走了兩大步,可是廚房着實太過窄小了,僅僅只是兩步就讓他狠狠地撞到了竈臺上,他卻根本不在乎,腦海裡僅僅只有一個想法,“你和他睡過了嗎?”
安娜沒有回答,依舊專心致志地切着西葫蘆,雅各布拍了拍安娜的肩膀,“有沒有?回答我!”
“不要碰我!”這是安娜唯一的迴應。
但如此迴應卻激怒了雅各布,睚呲欲裂地看着安娜,低下頭,試圖看向安娜的雙眼,看着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聽到問題的答案——即使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聽到答案,“你到底和他睡過沒有?有,還是沒有?”
“雅各布!不要碰我!”安娜用盡了自己最大的音量嘶吼到,然後將雅各布推了開來。但這一次,她落於下風。
“有沒有?”雅各布就好像是憤怒的雄獅,用盡全力嘶吼着,那絕望的怒火將他拖入了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雅各布,不要!”安娜放下刀,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閉上了眼睛,卻始終不敢擡頭,冷冰冰地說道。
“不要什麼?”雅各布牆對牆地撞了回去,然後就這樣愣在了原地,看着安娜的側臉,看着那拒絕和自己交流眼神的側臉,悲傷和苦澀的情緒就這樣稀稀落落地壓在了肩膀上,那沉甸甸的重量幾乎壓得喘不過氣來,雅各布就這樣哀傷地看着安娜,似乎僅僅只是一瞬間,怒火就煙消雲散了,只剩下了迷茫,還有自由落體卻無法着陸的失落。
“到底有沒有?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有,沒有。”雅各布平靜地說道,平靜地就好像是一絲波瀾都沒有的湖泊,清澈見底——可以清澈地看到湖底深處的漣漪和殘骸。“到底有沒有?”
前一秒還火爆異常的衝突,彷彿彗星撞地球;下一秒就恢復波瀾不驚,安靜得讓油鍋的聲音再次變得嘈雜起來。
安娜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放下了雙手,看着案板上的西葫蘆,眼神突然就失去了焦距。她想要擡起頭看向了雅各布,但卻沒有勇氣,她知道,那張自己曾經深愛的臉龐上,現在已經褪去了所有的光芒和色彩。
雅各布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安娜,靜靜地。然後耷拉下肩膀,轉身走了回去,意興闌珊地重新坐了下來,端起了紅酒,一言不發。
“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安娜重新開始忙碌了起來,再次拿起刀,準備切西葫蘆,她輕輕搖了搖頭,低語呢喃。
雅各布手裡的紅酒卻頓了頓,“爲什麼你不能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可是他的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迴應,胸腔裡的情緒橫衝直撞,將他撕成無數個碎片,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炸,毫無預警地就宣泄而出,“看着我!”雅各布絕望地嘶吼到,猶如平地驚雷,這是他唯一的要求,他想要再次看到那雙自己深愛的眼睛。
安娜被嚇了一跳,閉上了眼睛,收縮了肩膀,整個人都縮了縮,但她卻不願意退縮,轉過身強硬地吼了回去,“不要嘶吼!”
“我想吼就吼!”
“不,你不能。在我家就不行!”
兩個人蠻不講理的吼聲在空氣裡激盪着,整個房間都開始顫抖起來,就連那暖暖的黃色光暈都染上了一層清冷,那無法抑制的怒火燒掉了所有的理智束縛,來不及思考,所有話語就這樣衝破了喉嚨的束縛。
“好,那我就回我家!我很想回我自己的家!我難道不想要回我的家嗎?我現在就想要回去!”雅各布所有的情緒都炸裂了開來,猶如泄洪一般傾瀉了下來,渾身肌肉緊繃,梗着脖子大聲吼到。
安娜也徹底憤怒了,手裡還握着那把鋒利的刀,毫不示弱地地碰撞了回去,“爲什麼你要對我吼?”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雅各布雙眼死死地盯着安娜的後背,卻得不到任何迴應,“是,我他/媽/的就是想要在這裡和你大吼大叫!我他/媽/的就不想要待在我自己家裡!”
“不要對我吼……”安娜的聲音卻完全被淹沒在了雅各布猶如滔滔江水一般的怒吼之中,根本無力抵抗,她乾脆就把刀直接扔到了下水槽裡,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拒絕再繼續溝通。
雅各布依舊看着眼前滋滋作響的油鍋,視線不曾跟上安娜的腳步,動作就這樣凝固在了原地,靜靜地看着那濃濃的火藥味緩緩消散,眉宇之間的落寞徐徐沉澱了下來,眸子深處的光芒漸漸消失,那因爲憤怒而緊繃起來的肩膀線條就這樣慢慢地軟化了下來,然後開始支離破碎。
一抹痛苦滑過眼底,他卻連閉上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右手裡依舊拿着那杯紅酒,從來不曾喝過一口,就連酒精也無法麻木自己的神經。
滋啦,滋啦,油鍋的聲響在廚房裡迴盪着,安靜得令人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