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翩然而至,邁着沉穩而硬朗的步伐,走進教室裡,那器宇軒昂的儀態,看起來頗有一代宗師的風範,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齡,彰顯出風華正茂的挺拔。那堂堂儀表根本無法和剛纔樓梯裡詼諧而活潑的語調聯繫起來,彷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跟隨在後面的林雪則顯得稚嫩了許多,看起來不過二十一、二歲,可是稚嫩青澀的臉龐卻偏偏露出了少年老成的表情,吐槽的白眼依舊沒有消失,看起來似乎和李信兩個人年齡顛倒了過來一般。他就是剛纔打掃衛生的年輕人。
李信雙手背在身後,一路走了過來,不過沒有和藍禮打招呼,直接就走向了安德魯,在旁邊站定之後,上上下下打量起來。安德魯此時正在扎馬步,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打招呼,這樣繼續的話似乎沒有太過禮貌,可是他纔剛剛再次開始扎馬步,立刻就站起來,這樣真的好嗎?
安德魯朝着藍禮投去了求助的視線,藍禮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繼續蹲好,他眨了眨眼睛,表示瞭解。突然,腰部正後方脊柱的位置就傳來一記重重的力道,安德魯條件反射地就挺直了上半身,腹部頓時緊繃起來,耳邊傳來李信的聲音,“收腹,挺腰。”
每說一句話,安德魯身體的相對應部位就遭遇一下,而且是實打實的,火辣辣得疼。後背、腹部、肩膀、大腿、甚至是臀部……安德魯只覺得自己好像是牽線木偶,完全任憑擺佈,調整完姿勢之後,不到五秒鐘,他就覺得肌肉開始痠痛起來,那酸爽。
“不要放鬆!”安德魯試圖換一口氣,結果後背再次被擊打了一下,李信沉聲說道,“儘可能保持呼吸的平穩,不要大口呼氣,也不要大口吸氣。平穩!否則,堅持不到三十秒,你就要坐地上了。”
看着安德魯緊閉着嘴巴,就好像憋氣的青蛙一般,那模樣着實好笑。原本再正常不過的呼吸,現在如此一折騰,安德魯反而不知道怎麼呼吸了,那手足無措的模樣,着實是讓人忍俊不禁。藍禮的眼底就不由流露出了笑意。
“你,說的就是你,笑什麼。”李信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藍禮一眼,似乎做出師兄的權威做派來。但是剛纔樓梯間的對話卻泄露了他的底細,藍禮根本嚴肅不起來,內心反而是不由莞爾。但,至少表面上,藍禮還是收斂起了笑容。
李信朝着藍禮招了招手,“跟我過來。想要進一步學習,第一步就是要學會捱打。你不是一隻希望正式學習武術嗎?今天就可以開始了。第一課。”說完,李信就揹着手,大搖大擺地朝着門口走了過去。
藍禮給了安德魯一個視線,用口型說道,“好運。”然後看着站在旁邊一身懶骨頭的林雪,他也知道,林雪這懶散的模樣也是假象,隱藏其中的是一個貧嘴、調皮的年輕人,於是,藍禮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謝謝剛纔的稱讚。”
林雪的瞳孔突然就擴大起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滿臉都寫滿了震驚和錯愕,彷彿就連靈魂都已經冰凍起來了一般。因爲,剛纔藍禮說的是,地地道道、標標準準的,不是半吊子的那種,也不是語音語調奇奇怪怪的那種,而是……而是正宗的。
在背後議論別人,現場被抓包。這種感覺真是太羞恥了,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本來面目都沒有任何遮掩,完完全全呈現在對方面前,現在還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態。
僅僅只是想一想,林雪就想要鑽到地洞裡去。轉過身,他就想要提醒李信,但稍稍停頓了片刻,林雪突然就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眉梢和眼睛都變得歡快起來,轉過身看着走到了門口的李信,他還在擺出那三師兄的派頭,眉頭輕蹙,轉過身,厲聲呵斥到,“還不快點?我可沒有一整天的時間。”
藍禮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林雪意識到,今天有好戲看了,然後轉過身,快步走到了另一側的窗戶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天井裡的空地,等待着藍禮和李信的出現,一臉興致盎然。
轉眼之間,安德魯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無比孤獨。他看了看消失的藍禮,又看了看以背影面對自己的林雪,張了張嘴巴,鬱悶地說道,“那……我呢?”他伸了伸脖子,試圖看一看林雪眼中的世界,但距離真的太遠了,什麼都看不到,安德魯滿臉落寞地嘟囔着,“那我呢?”
很快,天井就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嘈雜聲,還有安德魯聽不懂的語言——他猜測着,應該是,反正對他來說都是天書。但沒有堅持太久,安德魯的注意力就渙散了,因爲扎馬步着實太辛苦了,超乎想象的辛苦。
安德魯承認,他需要端正一下自己的態度。原本以爲扎馬步是再簡單不過的一項基本功了,結果三十分鐘卻分成了五次才完成,而且計時結束之後,他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一動都不能動,就好像過去五個月的訓練都白費了一般。
躺着躺着,安德魯也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然後就聽到一陣騷動,轉過頭看過去,藍禮和李信兩個人就出現在了眼前。此時的藍禮看起來狼狽不堪,白色t恤變得髒兮兮的,一頭微卷的短髮亂糟糟的,再加上滿頭大汗,看起來就像是從垃圾堆裡翻滾了一整個下午般。
那狼狽的模樣,讓安德魯瞪大了眼睛。這樣的藍禮,絕對是媒體之上從來不曾捕捉到的形象,即使是“活埋”那部電影裡瀕臨死亡線上的時候也不曾如此。
但隨後安德魯就看到了後面的李信,下巴都差點掉落下來——李信的眼睛和嘴角紅了一小片,倒不至於紅腫或者淤青,不過紅印子非常明顯,一身運動服也沾滿了灰塵,看起來就像是在操場踢足球,然後事情走向了未知的方向,那清高嚴肅的權威形象,此時蕩然無存,瞬間就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等等,右眼的紅印子爲什麼那麼明顯,那是……那是熊貓眼嗎?
“噗。”那低低的氣音在安靜的教室裡傳播着,不是安德魯,不是藍禮,也不是李信。只剩下一個選擇,但這傢伙十分狡猾,隨即就開口說道,“早晨的負重跑步,我今天忘記了,現在就去。”說完,林雪一溜煙就跑走了。
李信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林雪就已經只剩下一個背影了,一口氣卡在胸口,李信看了看藍禮,又看了看安德魯,最後說道,“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今天的課程到此結束。如果他明天想要過來的話,老時間。”說完之後,李信也匆匆地轉身離開了。
安德魯的視線在藍禮和門口轉眼消失的身影之間來回移動,“……有人可以和我解釋一下,剛纔到底是什麼語言嗎?”李信剛纔說的話語,安德魯一句都聽不懂。
藍禮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歡迎來到唐人街。”這就算是解答了,“剛纔他說,如果你明天還願意過來的話,同樣的時間。這裡早晨一般是八點半開始第一輪晨練,除了扎馬步之外,還有一系列的基礎訓練,會有人帶你走一遍,之後就要靠自己堅持了。這裡不是幼兒園。”
“而是大學。”安德魯接過話頭,這讓藍禮停頓了片刻,然後點點頭,露出了笑容,“對,大學。”
安德魯用雙手支撐着地面,站了起來,可是膝蓋卻一軟,整個人踉蹌了兩步,直接跌坐在地上,雙腿猶如美人魚一般伸向左邊、而上半身則支撐在右邊,那狗血肥皂劇裡女主角式的跌坐方式,着實是太過驚訝、也太過搞笑了。
但,藍禮沒有笑出聲。而是展現出了貴族的禮儀,雙手背在身後,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留下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讓安德魯重新站起來。
結果,安德魯卻擡起頭來,苦笑地說道,“抱歉,請問可以幫忙一下吧,我好像有點抽筋,站不起來。”
這一次,藍禮沒有忍住,嘴角上揚了起來。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安德魯那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如果你可以保守秘密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安德魯耷拉下肩膀,鬱悶地說道,“爲了這次的角色,我之前鍛鍊了五個月,我也沒有想到會是現在的模樣。我還以爲,我已經是一個小人物了呢。”
安德魯的自我吐槽,藍禮終於沒有再隱忍,呵呵地笑出了聲,“那是因爲你的訓練都沒有針對雙腿的。”
大步大步地走了過去,藍禮伸出援手,將安德魯扶了起來,“你需要放鬆一些雙腿的肌肉,可以按摩按摩,也可以用熱水緩解一下。適應下來之後,就沒有問題了。蜘蛛俠也是靠雙手,而不是雙腿的。”
藍禮的調侃讓安德魯愣了愣,然後燦爛地開懷大笑起來。
安德魯以藍禮的肩膀爲支架,從二樓回到了一樓,整個過程簡直是一步一步慢慢地挪下來,如此狼狽完全出乎意料。到了樓下,藍禮爲他攔了一輛出租車,扶着安德魯坐到了後排座,最後關上門,這纔是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安德魯搖下車窗,“抱歉,我的失禮。謝謝,我是說,謝謝今天所有的一切。”安德魯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初次見面,事情的如此走向真是骨骼清奇,“還有,忘了正式自我介紹,安德魯-加菲爾德。”
“藍禮-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