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這就等於默認了惡意炒作了!”
千鈞一髮之際,康奈爾來不及理清思緒,也來不及深入思考,只能緊咬着牙關,堅定一貫的路線,逼迫藍禮正面迴應,逼迫藍禮面對指責,逼迫藍禮捲入其中。這一次的事件,藍禮絕對沒有那麼容易擺脫!
藍禮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慌張,也沒有得意,只是抿了抿嘴角,揚起眉尾,“兜兜轉轉了一圈,我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原點。”
一句調侃,點醒了所有記者:同樣的問題,第二個還是第三個問題時,康奈爾就已經詢問過一次了,而藍禮也已經回答過了。他們現在就像是鬼打牆一般,又繞了回來。
在場記者都清楚地知道,其實藍禮這句話是諷刺他們所有人;但那種“旁觀者”的戲謔感,卻讓人忍俊不禁,嘴角不由自主地就上揚了起來,尤其是看到康奈爾怒髮衝冠的表情,喜感更甚。
“現場有人可以告訴我,惡意炒作的定義嗎?”這一次,藍禮沒有再繼續防禦,而是挑明地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演唱會的事,西雅圖的事,波特曼小姐的事,全部都是由媒體先主動報道的,作爲當事人,至少作爲事件參與者的其中一部分,我反而是後來才知道的。那麼,在整個惡意炒作的過程中,我扮演的角色是什麼,誰能夠解答一下?”
如此反問,答案卻不言而喻。
順着藍禮的話語思緒,記者們開始互相交換着視線:顯然,媒體是挑事者,但問題是,這些事件最早是誰挑起來的?指責藍禮惡意炒作的話,要麼有證據表明,那些事件都是虛假的;要麼有證據顯示,藍禮與記者狼狽爲奸。如果沒有的話……
“演唱會呢?”康奈爾敏銳地嗅到了危機,牢牢地抓住了救命繩索,暫時打斷了其他同行們的思緒,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一個人的演唱會”之上,“這難道不是炒作嗎?難道不是爲了演唱會票房的炒作?難道不是爲了專輯銷量的炒作?難道不是爲了格萊美的炒作?”
“不是。”藍禮的回答,斬釘截鐵,乾脆利落,沒有留下任何餘地,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強硬回答,卻是讓康奈爾不由噎住了。
“首先,這是一個人的演唱會,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過;其次,演唱會的票房收入,將全部用來建立一個基金會,專門用於絕症研究以及未成年病患的救治;再次,感謝每一位前來觀看演唱會的觀衆,老實說,我已經做好了全場只有一位聽衆的準備,但能夠擁有如此多聽衆,這是我的榮幸。”
此時記者們才意識到,這是藍禮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談論演唱會的事宜。沒有討論,自然也就不存在炒作;沒有討論,就連宣傳都根本不存在。難道,“一個人的演唱會”真的只是爲了一個人的演唱會?
終於有記者按耐不住了,揚聲提問到,“可是,僅僅提前四天時間,麥迪遜廣場花園怎麼可能有空檔呢?”這也是整個事件之中的最大疑點。
藍禮聳聳肩,“這是一個意外。”絕對的意外,只怕安德烈-漢密爾頓也沒有預料到,當初的選擇居然會衍生出如此重大的事件,“具體事宜,歡迎各位記者詢問麥迪遜廣場花園以及十一工作室的相關人員。”
潛臺詞就是:尋找證據、挖掘真相,這難道不應該是記者的職責嗎?如果沒有查明真相,匆匆忙忙地就表示了附和,這算是助紂爲虐嗎?
第一名記者的插話,刺激了其他記者們的職業本/能,終於不再是康奈爾一個人提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再次提了出來,“那麼關於海瑟-克羅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堂吉訶德。我真心地希望,所有討論、所有新聞都到我這裡爲止,不要打擾安詳入眠的靈魂。我不想要過多談論,在這裡,我強調,所謂的惡意炒作,從來都不曾存在過,我也不希望出現。所有的話題,到此爲止。我不準備再繼續迴應了。謝謝。”
說完,藍禮居然真的就邁開腳步,快步離開了。沒有過多解釋,沒有過多澄清,甚至沒有過多回應,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鋪天蓋地的指責,擺出了一副放任自由的姿態,這着實讓記者們措手不及。
“藍禮!”
撕心裂肺的呼喚,一聲接着一聲,如此悲痛欲絕,卻依舊無法阻止藍禮離開的腳步。
整個採訪僅僅持續了不到五分鐘,記者們完全亂了陣腳,一個、兩個、三個……陸陸續續地聚集在藍禮身邊,聲嘶力竭地提出自己的問題,試圖儘可能地將採訪延續下去,公寓門口的人潮呈現出地心引力作用之下的漩渦狀態,浩浩蕩蕩地跟隨着藍禮的腳步移動。
人潮涌動,但記者們卻不敢輕易出手,避免製造意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腳步,井然有序、亦步亦趨地圍繞在藍禮身邊,整個隊伍混亂卻整齊地甩出了一個漂亮的漩渦,猶如滑過天際的彗星尾巴。
整條街道之上,場面蔚爲壯觀。
如果此時站在高空雲朵之下,從上而下俯瞰,就可以看到現場的恢宏盛況:密密麻麻的黑色火柴頭遍佈了半條街區,正中央有一個巴掌大的空地,所有的火柴頭熙熙攘攘卻小心謹慎地圍繞着那小小的亮點,慢慢地旋轉、拖拽,猶如宇宙天空之上美輪美奐的星際雲圖一般。
整個行星羣體緩緩地移動着,驚心動魄;慢慢地、漸漸地,中間那巴掌大的亮點一點一點地擺脫流星羣,徹底擺脫,脫離出去,消失在一輛黑色的廂車之中,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大片黑色火柴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虛僞!徹頭徹尾的僞君子!”黑色廂車已經消失在了街角,康奈爾的理智也徹底崩潰,狠狠地吐了兩口唾沫,咒罵到,“一直到現在還是如此道貌岸然的醜陋嘴臉!他欺騙了觀衆,欺騙了所有人,卻不談自己的虛假和作僞,居然還試圖把髒水潑到我們身上!”
康奈爾站在原地,罵罵咧咧地宣泄着內心的憤怒,“我們是記者!負責挖掘真相、負責報道事實的記者!難道,我們報道了新聞,這還成爲了我們的錯誤?從頭到尾,一切都是他在幕後策劃的!一切都是他塑造形象的工具!我們現在揭曉了真相,他卻選擇了拒絕迴應?哈,這是我人生裡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不遠處,蓋文滿眼陌生地看着康奈爾,破口大罵、顛倒黑白、指鹿爲馬,那熟悉的臉孔卻是如此陌生,彷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一腔怒火和錯愕,剎那間涌上心頭,衝動掙脫了理智的束縛,一個箭步衝了上前,蓋文朝着康奈爾怒吼到,“你是認真的?”
康奈爾的情緒被打斷了,煩躁不堪地瞥了蓋文一眼,“什麼?”
“我是說,你剛纔所有的話語都是認真的?”蓋文追問到。
“廢話!”康奈爾只來得及說出第一個詞彙,然後蓋文就惡狠狠地打斷了,“我正在詢問你,你真心地認爲,藍禮參與了惡意炒作?你真心地認爲,藍禮是一個僞君子?你真心地認爲,你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那些新聞事件全部都是藍禮一手策劃的?”
一連串的話語,撲面而來,康奈爾張了張嘴,正準備還擊。蓋文卻提高了自己的音量,繼續說道。
“我們正在討論的是真相,是事實,是記者的節操,是無冕之王的職業道德!你不要和我說什麼娛樂至死,什麼話題爲王。我站在這裡,真心地詢問你,你是認真的嗎?康奈爾-麥格雷戈!”
擲地有聲的質問,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康奈爾居然一時語塞。
恍惚之間,時光似乎再次倒流到了大學時代。他們曾經是至交好友,懷抱着記者的偉大夢想,懷抱着用自己的筆桿子改變社會的不切實際理想,懷抱着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堅信着,自己可以贏得普利策獎,堅信着,自己可以成爲一名偉大的記者。
但,時光荏苒,他們站在了彼此的對面,卻已經分道揚鑣。
突然,康奈爾就感受到了一陣羞辱,來自藍禮的羞辱,還有來自蓋文的羞辱。剎那間,惱羞成怒!
“蓋文-亨特,你知道嗎?讓我告訴你,當初在多倫多電影節的時候,藍禮點頭答應了你的首個專訪,你就已經失去了理智,然後世界就已經不一樣了,你被矇蔽了雙眼,卻忽視了事實的真相。藍禮拒絕了我的專訪,而且還捏造了娜塔莉-波特曼的緋聞!那是一個惡魔,一個披着紳士皮囊的惡魔!”
康奈爾的話語,讓蓋文瞠目結舌。同樣的記憶,經過歲月的沉澱和洗刷,居然演變成爲兩個截然不同的版本,就好像眼前面容扭曲的康奈爾一般。
憤怒到了極致,蓋文反而是釋然了,搖了搖頭,露出了笑容,“康奈爾,你知道嗎?我不想要和你繼續爭論了。當初多倫多的記憶,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我們炮製了緋聞,是你主動選擇了娜塔莉那條線,放棄了藍禮這條線。你確定,你沒有記錯嗎?”
然後,蓋文聳了聳肩,“但,這又有什麼所謂,不是嗎?畢竟……娛樂至死!”說完,蓋文就轉身,沒有任何留戀地轉身離開。
康奈爾看着蓋文離開的背影,恍惚之間,似乎錯認成爲藍禮,“蓋文!我們是朋友!我們纔是同一陣線的!”
“我們曾經是。”風聲,送來了蓋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