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在落日塔酒店後門停車場對面的狗仔們一陣騷動,視線紛紛朝着右手邊的縱向街道方向投去了目光,然後就可以看到三名狗仔一溜煙地跑了回來,揚聲喊到,“真的,是真的!藍禮真的進入拖車餐廳了,他還和侍應生閒聊了起來,點了一杯咖啡和一個三明治。”
“譁”,狗仔們頓時都興奮了起來,一個個紛紛交換着視線。
“你們說,我們要不要去跟蹤這條線索?說不定,藍禮在拖車那裡等待什麼特別的人呢?也許是緋聞呢?”
“我覺得,可能是什麼大料,不然藍禮怎麼可能會一個人離開奧斯卡之夜?”
“我不這樣認爲。去年和前年,藍禮都不曾出席奧斯卡之夜,今年爲什麼是例外呢?我覺得,藍禮純粹就是不想要再繼續待下去了,所以就獨自離開了。這纔是符合他個性的選擇。”
“那……那藍禮還會回來嗎?”
靜靜地站在旁邊,艾略特沒有參與討論。
他深深地認爲,如果說藍禮純粹就是出去吃一個三明治或者漢堡包,然後在重新回到奧斯卡之夜裡,這也是絕對有可能的,以藍禮的個性,完全就無法預估他的行爲舉動,但他卻知道,他不要跟蹤藍禮這條線,他拒絕,鄭重其事地拒絕!
狗仔們好好地騷動了一陣子,卻終究還是沒有人邁出腳步。儘管藍禮就是現在好萊塢的最大熱門人物之一,但過去這幾個月時間裡,終究還是缺少了爆點;更何況,剛纔藍禮選擇了獨步離開,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重大新聞的模樣。
其間,有兩名狗仔還是不太甘心,一溜煙地跑到了街道對面去探查了一番,但還是什麼發現都沒有,最終只能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旁觀一切的艾略特爲自己的睿智深深表示滿意。
……
曾幾何時,在整個好萊塢紅極一時的日落大道,現在卻已經漸漸衰敗下來,不少豪宅莊園都已經荒廢破敗了,有的重新整修了,有的推翻重建了,有的則在風吹雨打之中漸漸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再也識別不出來。
靠近大道西側盡頭的這一片空地則保留了下來,磚石和雜草之上突兀地停放着一節斑駁的紅色火車車廂,左側是一座豪華度假山莊,右側是一個傳統的西部牛仔餐廳,對面則是赫赫有名的落日塔酒店,三面環繞之中,這一片小小的空地就這樣孤單而倔強的佇立在這裡,與周圍地繁華和喧鬧格格不入,現在光怪陸離,靜靜地敘述着這條大道曾經的歷史和坎坷。
此時,藍禮就安坐在這一節火車車廂之中。
其實,這是一間餐廳,供應美式早餐,以及墨西哥料理。就如同美國公路兩側數不勝數的司機餐廳一般,所有一切都是最爲簡單的餐點,卻具有美國的鮮明特色,一盤炒蛋、一塊三明治、兩塊培根,搭配一杯咖啡,這就足夠了。
坐在火車車廂的吧檯旁,正對面就可以看到落日塔酒店門口絡繹不絕的景象,喧鬧而洶涌,似乎每一個人都正在竭盡全力地躋身其中;而一條街道的對面,則享受着難以置信的寧靜,就好像坐在道路旁邊,欣賞着芸芸衆生的來來往往。
置身於洛杉磯的中心,卻品味出了一抹西部的蒼莽。
也許,這就是日落大道最爲奇妙的地方了。
細細地品嚐着眼前的咖啡,沒有加糖和牛奶,淡淡的苦澀如同菸灰一般在舌尖氤氳了開來,眉宇不由微蹙起來,擡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侍應生,“這一壺咖啡是燒焦了嗎?”
那名侍應生歡快地大笑了起來,“抱歉,之前一直在留心觀看後面的熱鬧,沒有注意,一不小心就燒焦了。爲了表示歉意,我可以免費贈送你一個泡芙。相信我,你會喜歡它的。”侍應生手腳伶俐地用小碟子裝了一個泡芙,擺放在了藍禮咖啡的旁邊,眨了眨眼睛,“再一次地表示歉意。”
餐廳就坐落在落日塔酒店的正對面,每一年的奧斯卡之夜都近距離密切矚目,他自然第一眼就認出了藍禮。
事實上,不僅僅是藍禮,幾乎每一年奧斯卡之夜,火車車廂都可以迎來不少演員和導演,在參加派對的空檔,之前或者之後,他們都十分樂意在這裡補充一點能量,享受片刻的安寧;火車車廂旁邊還有一個移動的漢堡餐車,那裡的生意更是火爆——
今晚奧斯卡頒獎典禮剛剛結束的時候,一羣大明星們就將這裡包圍了。他甚至看到了今晚最佳導演的獲得者李/安,一手拿着小金人,一手拿着漢堡包,正在大快朵頤。
所以此時看到了藍禮,侍應生也沒有太過大驚小怪。
“只有我嗎?還是說,他的咖啡也是燒焦的?”藍禮微笑地示意了一下坐在自己左手邊兩個空位之外的那個年輕人。
此時整個吧檯旁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不需要刻意,就可以注意到彼此。只是,那個年輕人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對面的落日塔酒店之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藍禮的進出。
侍應生笑呵呵地說道,“我不認爲他會介意。他已經坐在這裡足足三個小時了,續杯無數次之後,我強烈懷疑他的味蕾已經失去了感覺。”在這樣的餐車裡,咖啡都是無限續杯的。
“我是介意的。”那個年輕人似乎終於察覺到了談話,主動出聲反駁到,“但問題就在於,我現在滿肚子都是咖啡,已經吃不下泡芙了,所以,我還是表示拒絕。”而後,他又輕輕聳了聳肩,“更何況,我喜歡燒焦的咖啡。它可以讓我保持清醒。”
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小夥子,一頭如同泡麪一般的捲髮,短短地捲曲起來,就好像捲毛狗一般,甚至比賈斯汀-汀布萊克的捲髮還要更加嚴重,如此可愛的模樣讓那張稚氣未脫的嬰兒肥臉龐越發顯得青澀起來,看起來似乎也就是大學剛剛畢業——甚至是沒有畢業的樣子。
一件深灰色的襯衫,一件漆黑色的西裝,一條深藍色的斜條紋領帶。
看似正式嚴肅的裝扮,卻可以明顯看出破綻來。
襯衫和西裝都不太合身,肩膀、手肘、袖子以及下襬都可以看出彆扭的痕跡;微微鬆開的領帶結,解開了最上面的一顆襯衫釦子,袖口的扣子似乎也被鬆開了些許,彷彿漫長的等待着實壓抑憋屈了太久,肌肉和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不得不稍稍鬆開一些。
細節決定一切。
就好像“社交網絡”裡呈現出的馬克-扎克伯格形象,即使身着正裝,他的身上也透露着恃才傲物、難以控制的諸多細節,與其他幾個創始人行形成了鮮明對比;此時的年輕人也是如此,一套西裝正裝卻依舊無法賦予他沉穩老練的氣質。
年輕人輕輕指了指眼前的咖啡杯,“抱歉,請問還可以再給我續杯一次嗎?”
他似乎捕捉到了藍禮投射過來的目光,微微側過頭,用視線餘光打量了一下藍禮的裝扮——西裝和皮鞋,蹭光發亮、服服帖帖、一絲不苟,但對於他們來說,這些西裝的細節是沒有意義的,華爾街的西裝和奧斯卡的西裝似乎都是一樣的。
簡單明瞭地,他就以爲,旁邊應該是一位華爾街的精英人士,又或者和他一樣,是懷抱着清晰而強烈目的而來的狩獵者。
“所以,你也在等待着某個人?”他收回了視線,僅僅只是輕輕一瞥了對方的臉孔,但注意力已經率先轉移了,根本沒有太過留心,隨後就再次端起了自己的咖啡杯,輕啜了一口,滾燙的咖啡讓他齜牙咧嘴起來,卻還是吞嚥了下去。
“這真是無比困難,不是嗎?我現在就一直想着,是不是就這樣直接衝上去,把我的作品塞到他的懷抱裡,然後祈禱着,他能夠回家好好觀看一下,這是不是太過冒險了?且不說他的保安會不會把我直接扔出去,我也不認爲他回家還願意觀看。”
年輕人自言自語地說着,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不安,整個人都充滿着一種不確定的焦躁感,然後就用力撓了撓頭,那一頭捲髮瞬間就變得更加凌亂起來。
“我不知道,但……你正在等待的是誰?”反正無所事事,閒聊放鬆放鬆也是不錯的選擇,藍禮友好地詢問到。
年輕人聳了聳肩,“任何人。就是字面意義上的,任何人。導演,編劇,演員,製片人,乃至於攝影師,我不在乎,只需要是任何一個說得出名字的傢伙,我希望把自己的項目交給他,讓他看一看,然後尋找到一個投資商。”
說完之後,年輕人自己就苦笑了起來,“我知道,這很愚蠢,這是八十年代的方式。但……”年輕人垂頭喪氣地低下了腦袋,“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過去兩年時間裡,我一直在試圖尋找投資方,從紐約到洛杉磯,從西雅圖到芝加哥,我現在已經破產了,卻依舊沒有人願意投資。”
“哧”,年輕人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拿着劇本拍攝了一個短片,參加了今年年初的聖丹斯電影節,並且贏得了獎項,原本以爲這會容易一些,但兩個月過去了……”年輕人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無奈地搖了搖頭,着實是一言難盡。
“是,我知道,等待着實是一個煎熬的過程。更加可怕的是,等待的終點,我們也不知道結果是否是自己想要的。”藍禮微笑地表示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