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眼底帶笑意,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笑是笑亦有笑,就是譏諷你,秦墨面熱心冷,她就是看不慣他每次在她面前這副裝款拿大然後嘲弄她的樣子,搞的她不懂怎麼反擊人一樣。
“是,國師纔多識廣,本王佩服,國師剛纔說的,本王領教了——!”
那男人便作揖。
秦墨擡頭,鼻子裡輕哼,領教了又如何,你還不是什麼都不懂。
“如果沒有多餘的事兒,本王先行一步——!”
秦墨站在原地,白色的裙帶飄飄,秋風冷,她面紗下一張傾城絕麗的臉不帶情感
“王爺請自便吧——!”
那連王便點頭,又作了揖,離去。
秦墨回到宅子裡,小桃在屋後小廚房裡做點心,便是瑰兒守在身邊,好不容易空閒下來,秦墨便回堂前坐在書案前練字。
她的字一直是缺陷。
瑰兒端了參茶來。
半下午又有欽天監裡的人裡,詢問秦墨曆法來年春耕的事兒。
因爲這纔是新曆法,以及種糧的一些新方式推行下去的第二年,還有一些偏遠的地方沒普及,再者,就是總有些人對新曆法新規定有牴觸,這些東西到底不是一觸而就的,秦墨也知道,只是跟那欽天監的副使邊喝茶邊聊着。
手擬一些新規定。
原本這些事兒下朝之後就應該在宮裡解決,可是秦墨下朝太早,那副使沒找到人,便直接驅車到秦墨府中來了。
恰好秦墨又是國師,一品,便算是登門拜訪了。
晚膳之前,秦府的面前,便有一輛紫色錦緞窗簾梨木馬車停在門口,停好之後,從上面下來兩個俏麗的小姑娘,一紫一青都穿着綢緞衣料,暗花的料子,金線滾邊,爲首的,頸脖上帶着一圈玉石項圈。鑲金作銀的。
下作絳紅色的繡鞋。
人下來了,車伕把馬車牽走。
秦府大門拉開,從裡面出來的女子,梳着輕巧的倭墜髻,髮髻窩裡帶着幾支珠花,藍色的用貝殼攢成的珠花,下面是綠色的襦裙,料子一看就是上好,如水般的光澤,女人容貌美麗絕妍,膚色如雪,尤其那一雙眼,明明時杏眼,硬是滿滿的含情帶脈,如有水色,雖說多情嫵媚,但是神色一看卻是很正經。
那下面的小姑娘一見女子便歡喜跑過去。
“姐姐——!”
秦墨一把擁了香香在懷。
然後放開又嗔道
“都是十四歲了,立馬就要及笄了,可還撒嬌——!”
香香一手握在秦墨手裡,自己便先一步步朝宅子裡進去,還是一副活蹦亂跳的模樣,從鼻子裡甕聲甕氣的聲音
“姐姐可別說及笄吧,及笄都是要母親挽頭髮的,姐姐及笄那會兒,是外祖母給姐姐辨發,如今外祖母病重,又不能挪進京中來,我看外祖母的架勢,可能撐不過今年了——!”
香香一說,眼圈兒都紅了,年齡不小了,也知道人生老病死那點子事兒了。
“我知道外祖母病重,幾次看見書信,心裡又怎麼不急,只是,姐姐這一年在京中,也是各種無能爲力,你三堂哥雖然進士,到底皇上還沒決定封他個什麼官,這些時候,我急,幫忙到處送錢,拉關係,估計,在京中的大臣也有用。
我們兩姐妹在這京中說現在衣食無憂,穿着華服,吃着美食,可是,這朝廷勢力裡沒有點自己的人,怕撐不起大局,我們那麼多鋪子,官中沒自己的人,要是哪天挑你一點事兒,多辛苦打下的基業說沒收就沒收,這中間的厲害啊,你個小姑娘家不懂”
比如上次,這秦閔會試落榜的那次,雖說可能跟秦閔自身發揮有關,到底難不保就是有人背後使了手腳。
“只什麼都好,就希望你三哥不要外放纔好。!”
“姐姐說這些,香香都不懂,香香只知道,只要聽姐姐的話就對了——!”
這丫頭說完,便一步一步朝那臺階上跳去。
走到門前時,秦墨突然想起一件事兒
“幸虧你今日就來了,我一早就把肉醃好了,本來今日做東坡肘子,如果你們馬車趕不上,放到明天,肉可就臭掉了,你今日來,我做了給你吃,現在姐姐都不能夠親自下廚了,你可是又有了好口福——!”
香香蹦蹦跳跳,歪着腦袋,漏出一側嬌俏的側臉,嬌俏道
“謝謝姐姐,我就喜歡吃姐姐做的菜——!”
秦墨在那圓潤的小臉蛋上輕捏了捏,寵溺的笑
“就給你這好口福,別人沒份了——!”
秦墨這宅子,原本分前院後院,後院裡兩邊是東西廂房,後面是後院,各廂房院落自帶花園,另外又有些耳門,偏房,角門之類的,秦墨兩姐妹平日裡香香不在,秦墨一個人住後院,兩邊廂房,東廂房給了秦家的兩兄弟住。
秦睿,秦閔,西廂便給了那司馬文玉。
他身份不一般,雖說是僱傭,又是內用,無家可去,秦墨見西廂空着,就省了這額外一筆開支。
府中門也是有大門,偏門,側門,所以,雖然一處同住,各自忙事兒時,見面的次數亦不多。
秦閔,秦睿兩兄弟算不得外人,自然一同住。
東西廂房都配了一個小廝,兩個丫鬟侍候打掃。忙時,整個府裡一天只見丫鬟,不見主人。
如今這香香來了,今晚秦墨親自下廚。
就在後院的小廚房裡,府中的飯一般有丫鬟來做,做好了分派到各處,秦墨今晚做了很久沒做的一些菜,酸菜魚,紅燒扣肉,粉蒸肉,還有一個大大的東坡肘子。
各院分派完了,姐妹倆便一同用餐。
兩姐妹在廳前,大紅的圓桌上,兩邊是紅色的綢幕,香香便坐在那海棠縷空的圓墩上,一筷子一筷子的夾着桌子上的那些肉菜。
尤其是東坡肘子,大火蒸了三個小時,蒸的酥爛,香香好久沒吃到姐姐做的菜,姐姐做菜的味道跟別人做的不一樣,姐姐做的菜,味道特別的有風格,好吃。
香香覺得這世上,管他什麼大魚大肉,最主要的,還是姐姐做的菜最好吃,這絕對不是吹。
秦墨自己也對着盤子,夾起一大塊酥嫩多汁的肘子肉,給香香放進碗裡,香香吃東西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對喜歡的東西尤其的沒吃相,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
秦墨在旁輕笑“看你這副樣子,就跟從來沒吃過飯似得——!”
一口多汁的瘦肉塞進嘴裡,香香擡頭,含糊着不清不楚的說道“本來就是嘛,在臨水哪裡能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嘛,臨水都是雋娘在做菜,雋娘雖然說能幹,可是做的菜真的連姐姐的小指頭味道都比不上——!”
秦墨嬌嗔,又捏了捏丫頭的腮幫子“就你嘴甜——!”
一頓飯吃完,桌子便跟打仗似得,到處都是油湯汁水,丫鬟收拾,小桃也用完了飯,秦墨便來拿了那紫砂壺煮茶。
茶解腥葷。
綠茶,茶煮好後,秦墨叫香香過來喝,香香喝了茶,便砰砰跳跳要急着朝外走。
秦墨喊着一問,才知道她是要去西廂院裡。
那裡又司馬文玉,她就喜歡跟他玩。
秦墨也想,玩就玩吧,總之香香還沒長大,到底是小女孩兒家的心性,於是叫小桃把桌上茶具撿了,夜燈初上,回到書房,燈盞下面看這個月的賬房開銷。
欽州的書信一封連着一封。欽州那裡便是周管家,有幾個丫頭小廝,那外祖母住覃廬,香香在臨水時,過去陪着多些,裡面有管家,丫頭,僕人一起照料,但是總歸這兩年,秦墨便不在身邊。
有舅母在周圍,外祖母年歲大,又一直有病,舅母也會時時進覃廬去照顧。
這麼多年,便是香香在這邊幫着照顧外祖母。
如今,秦墨都成年了,外祖母一年比一年老了。
秦墨有錢,什麼貴重藥材,蔘湯燕窩的下了重本,終日不離口,但終究是年歲大了,什麼補藥都不管用了。
估計是命不久唉。
想到秦墨是很難過。
跟皇帝請了三個月的假,到底這京城到欽州一路路途遙遠,然後備了馬車,從香香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起程,來的時候路上大半個月,立馬回去又是大半個月。
秦墨回去,見到外祖母躺在牀上,果然是奄奄一息,外祖母的病,秦墨也把脈,也各種診斷,知道,終究無力迴天了。
老人早年就腿腳不便利,後來下肢截然癱瘓。
到底還是因爲舅母們當初沒好好善待的原因。
老人下肢不便,便破屋冷衾的,讓老人在那溼被窩裡一躺就是幾天。
想到這些,秦墨鼻子便酸。
“墨兒啦。墨兒。你別哭——!”
最後,在那病牀前,外祖母乾枯的如枯柴的手,如鷹爪般的死死捏住秦墨的手…
在那牀頭,秦墨只聽見老人吃力的底喘。
“墨兒啊。別哭。你別哭…!”
“我老婆子啊,有生之年,看見我的外孫女兒,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不愁吃穿,如此,我就很滿足了。墨兒啊,別的老婆子沒有享受過的我也享受了,我住過大房子,吃過人蔘燕窩,如果說還是前半輩子,我只當自己是在做夢,可是,我現在腦袋很清醒啊,我不是做夢,老婆子,我這輩子,死而無憾了——!”
香香握在老人家的手,哭的氣岔
“外祖母,你別這樣說,我和姐姐還想你好好活着——!”
“墨兒。香香。沒用的,人活着,哪能不死呢,別傷心,都別傷心啊。!”
老人吃力的擡起那枯瘦的手。本想幫香香擦眼淚。
“我去了,還有一件心願未了,你們兩姐妹的終身大事我是見不着了,可是你們的父親,你們要好好去找他,可能還在世,沒有外婆了,就只剩你們兩姐妹相依爲命了,如果能找到你們父親,那也至少還有個至親,外婆也放心——!”
秦墨抹了一把眼淚,看向牀上垂暮的老人,那半擡起的眼皮…
其實,她早就對父親已經不抱希望了,這輩子找不找得到又如何,找到又能怎麼樣。
如果他要回來,他自己早便就回來了,如今都不回來,就說明對她們,早就沒有了父女之情。
“外婆,如今你只好好養病就是,其他的別想太多,父親,我們早就不記得了,有他沒他都那麼一回事兒——!”
片刻,只聽見從牀頭上來的喘氣聲
“傻孩子,父親畢竟是父親,你們的父親,長的面闊耳長,其實,當初,在你們村裡算起來,還算是一個美男子,我們都看他順眼,只是,性子也好,只是不受你祖母祖父的喜歡,對了,他的右邊眼眉尾有顆痣,頸脖後面也有一顆,之前,你娘嫁過去前,我們看過你爹的畫像,是個方面之人,可是,年歲久了,那畫像也不見了,總之,你記得,右邊眼位有很明顯的一顆痣,他離開時,你和香香年歲都還小,那顆痣,有人說長在那裡是淚痣,也有人說是桃花痣,就是男女會得的異性喜歡。你父親那裡就有那麼一顆痣——!”
秦墨哽咽“秦墨都記住了——!”
隨後,外祖母閉眼,滿意的點點頭…
說了這好一陣子話,老人很久都沒有今天說的這麼多話,看樣子是很累了。
儘管秦墨來老人彌留之際,整天在牀頭侍奉湯藥,自己也各種努力想維繫老人的性命,但是半個月之後,老人還是去了…
當時,外祖父,舅舅一家人都跪在那外祖母養病的那間屋子外面。
秦墨雖然這兩年一直在外,但是好歹最後這點時間,自己終於親自回來了,能侍奉左右。
也算是敬孝道了。
這老人的靈柩要運回原來的地方,便是老人生前居住的村子,隨後就是設靈堂,看風水,找墓地,因爲知道是秦墨的外祖母。
臨水,康巴一帶的官員都親自上門弔唁。
老人最後是含笑而死的…
外祖母死了,外祖父哭成了淚人,秦墨從未見過外祖父一個從來不怎麼喜歡開口說話的老男人,最後竟然哭的很慘。
燒完頭七,秦墨在墳前拜了拜,然後才又安排馬車,帶着香香一路北上京城。
這忙了這兩三個月,回去這段時間,秦墨沒有少哭,導致眼眸在來京城時,眼底都是紅紅的,卻格外更添了些粉嫩風流的感覺。
秦墨回來,首先是去見皇上,她已經休假回來。
皇帝見到秦墨回來自然心裡沒高興也沒啥不高興,一切照舊如前。
這次秦墨來京裡,在欽州臨走整理了些外祖母的貼身的東西,然後帶來京城,放在身邊,日日看着,就當是懷念了。
走的時候,還給了舅母舅舅一大筆錢,算是安置費,況且,敏生在私宅裡的學費一律都是給他們免了的,這麼多年都是秦墨在支付。
原本舅舅舅母手裡就置了些田地,有了這些錢,生活寬裕了。
香香接來京里長住,秦墨爲的是可以在身邊親自照顧她,教導她,畢竟這丫頭也是外放了這麼多年,也沒啥享受過天倫之樂。
如今秦墨在京裡,局勢算穩了,便把她接來府裡。
秦墨住後院,便分給她另一個院子,這丫頭也大了,給她分了她自己的房間。
只是,時不時,這丫頭還是喜歡每到夜晚就撈着枕頭,要來秦墨房裡,跟秦墨一起睡,說自己一個人害怕。
十四歲了,還害怕。
恰好念兒跟在香香身邊這麼多年,卻也還是個木樁子。一點不機靈。
去了一趟臨水,回來就是農曆的過年,今年過年,秦墨要參加宮宴,見過朝中不少文武大臣,還有一些皇親貴胄,宮中夜宴可帶家屬,秦墨什麼家屬沒有,就只帶了香香去了。
恰好一齣席,兩個都是女。
秦墨在大殿,香香只能在皇后舉辦的內裡的宴會上。
晚宴過後,秦墨來瞧香香,便有個淮南郡主的,一見了香香高興得不得了,又把香香特意拉倒身邊,給了不少賞賜,一面又當着秦墨面特意而誇獎香香說,就喜歡香香,生的可愛,又漂亮,還說香香長的就跟她一表侄女一樣,真像,逗趣的很。
秦墨聽了當時就禮貌笑笑,也沒往心裡去,畢竟現在朝堂上要巴結她的人不少,找各種理由都想來貼她。
秦墨便已經見怪不怪了。
當晚謝了那賞賜,然後帶了香香出宮門,一路上有太監公公前面引路,到了後門偏門,一輛紫檀木的馬車停在那裡,駕車的小廝打了好幾個盹兒了。
春節剛過,就是二月二,龍擡頭,許多花神廟拜花神也是這一天,京郊壩子上,有人在那裡比賽騎馬,射箭,拔得頭籌的便有很多姑娘出來示愛,還有的,就藉着這一天,年輕的小夥約心儀姑娘出來。
京城的慶親王府也就是皇帝的哥哥,府裡的小王爺和郡主邀了京城裡大多的皇親家的郡主郡王以及大臣家侯門的公子小姐出去踏春,香香也收到請柬。
秦墨也算是重臣。
香香想出去玩,她從小在鄉里長大,還沒有跟京裡的小姐公子一起玩耍過,更何況,也沒見過這麼大陣勢。
秦墨想着她喜歡,也就讓她去吧。
不想被別的府裡的那些貴胄皇親的比下去,怕香香出去受人笑話,被人欺負,秦墨讓香香駕了府裡那最豪華的那一輛馬車出去。
這一去,能在一起的都是一些皇族親貴,少說也是個侯門,重臣的兒子,到底對香香將來有好處的。
這也是秦墨想讓她去的原因。
香香年齡也不小了,明年就及笄了,按照古代女子的習俗,就可以嫁人了。
秦墨就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想給妹妹找個好的夫婿,性格門第都有才好。
要是恰好看上一個,皇室貴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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