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許多事情不便讓彌子暇知道,進了府門先安排他住下,然後飛快地趕回前廳,此時許多親近侍衛聽說慶忌回來,都欣喜若狂地擁進了大廳。慶忌見了這些生死相隨的好兄弟也自欣喜,忙道:“來來來,大家隨便坐了,不必拘禮。”
慶忌待下屬向來隨和,這些親信侍衛都是知道的,大家便在廳中席地而坐,歡聲笑語聲震屋瓦,與大家談笑一陣,簡略說說魯國之事,慶忌便對坐在近前的荊林說道:“樑虎子呢,怎麼不見他?”
荊林道:“樑虎子正在西山練兵,卑下已使人去通知他回來了。”
慶忌點點頭,喝了口酒,又拈了枚酸甜的梅乾放進嘴裡輕輕咀嚼着,說道:“今日回來,我看艾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心中甚是歡喜。荊林吶,慶忌若復吳國,你功不可沒。”
荊林抱拳笑道:“公子誇獎了,這本荊林份內之事,唯有竭心盡力,使用所能罷了。”
慶忌笑笑道:“你且說說衛國這邊情形,我離開這麼久,可有甚麼變化?”
這樣一問,荊林的神情嚴肅起來:“公子,有一件事卑職一直沒有告訴你,樑虎子也是這麼個意思,公子在魯國還有大事要做,我們以爲,這樣小事還是不要讓公子分神的好。”
慶忌凝神道:“甚麼事,你說。”
荊林舔舔嘴脣,說道:“樑虎子和阿仇他們護送公子替身返衛時,曾遭人伏擊,看他們的兵器,聽他們口音,應是吳人無疑。”
慶忌一皺眉:“又來刺殺?哦……”他忽地恍然:“應該是鬱平然的人。嘿!他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咱們傷亡情況如何?”
荊林道:“傷亡過半,不過他們也沒討了好去,畢竟咱們護着假公子,怕泄露了風聲,路上本來就極爲小心,他們的偷襲還未發動便被咱們發現了。他們也摞下了差不多一半的人。藉着此事,我們正好對外宣揚,說是公子受傷,這樣你的替身就不用公然露面了。說起來他們倒是幫了我們大忙。
只是初時還好些,公子這幾個月一直沒有露面,咱們的人認識公子地不在少數,您的替身我也不敢讓他經常出面,是以軍中多有謠言。嚴厲懲治了幾個,便無人敢公開傳播風言風語了,不過人心還是難免浮動。”
說到這兒,他欣然笑道:“不過公子現在回來了,那就好辦了。這兩日只要在軍中走動一下。說是傷勢痊癒,謠言自止,人心自定。”
慶忌點點頭,做個手勢。荊林舉起碗喝了口酒潤潤喉嚨,又道:“楚國那邊前兩天又送來消息,卑下還未及派人去給公子送信。”
“什麼消息?”
“掩餘、燭庸兩位公子說,吳國新城落成,姬光和伍子胥正遷全國富戶大族往新城居住。一則彰顯其威,二則也是想就近約束,控制這些豪門大族。公子因爲被吳使‘驅離’魯國,回來後又傷病不起。姬光現如今又加緊了對楚國的進攻,似乎不再把公子視做心腹大患。”說到這裡,荊林似乎因公子受到輕視而有些憤憤不平。
慶忌微笑道:“他越是輕視我,對我越有利。誰能笑到最後,誰纔是勝利者。這是個好消息,只是姬光加強對吳國世家大族控制的這一招有些棘手,我們想謀求對姬光不滿的世家大族支持,難度將大大增加。哼!這一定是伍子胥給他出的主意。我說這廝怎麼在姬光剛剛奪位時就大興土木修建新都呢。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你繼續說。”
“是,因爲放鬆了對公子的警惕。現如今吳國把注意力又放在了楚國方面,不斷派兵襲擾,打地口號自然是捉拿掩餘、燭庸公子,因此一些楚國大夫把兩位公子視做楚吳之亂的禍根,兩位公子如今的處境並不甚好。”
“愚蠢之見!姬光野心,豈會因掩餘、燭庸而止?楚王把掩餘、燭庸兩位王叔置於楚國外圍伯國,打得是兩虎相爭的主意。不過兩位王叔哪有實力與姬光抗衡?若我所料不差,姬光如真想殺掉他們,現在兩位王叔早已不在了,姬光故意伐而不殺,就是爲了迷惑楚國君臣,他的真正目的不在掩餘、燭庸,而在楚國!”
“公子明鑑。楚國雖然強大,但是楚王昏庸,朝多奸佞,以致忠臣義士不受重用,再加上楚國幅員廣闊,地域極大,所以雖有數十萬大軍,真正能抽調來與吳國做戰的卻不多,因此對姬光的攻擊一時也是束手無策。”
慶忌微微一笑,姬光是野心家,那伍子胥呢?此人想報仇都想瘋了,爲了報仇不惜兩次負義背主,先後謀害接納收留他地鄭、吳兩國國君。如今他大權在握,復仇之火熊熊燃燒,再有個對他言聽計從的野心家姬光,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不惹是生非才怪。
想到這裡,慶忌心中微微一動:“歷史上伍子胥歷十餘年方得還楚報仇,將楚王屍骸自墳墓中掘出鞭屍,他心頭之恨何等強大,復仇之心何等慘烈?記得在他攛掇之下,姬光幾次欲發兵伐楚,都是被孫武以準備不足、時機未到諫止,這才秣馬厲兵,又準備了近十年時間才發兵伐楚,一舉攻克楚都郢城。現如今孫武被自己截下來了,伍子胥仇焰烈烈,公子光野心勃勃,少了這個冷靜的孫武諫之,他們會不會提前發兵伐楚,若是這樣……”
慶忌的眸子漸漸亮了起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楚國也不是什麼好鳥,必要時不妨推波助瀾,給吳楚之間製造一點事端,若是吳楚大戰一起,自己在衛國的軍隊正面助戰楚國。吸引姬光注意,那時魯國地伏兵……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慶忌心中漸漸成形,荊林見他凝神沉思,便住口不言,同時輕輕擺手,示意廳中就坐的親信們不要擾了公子思考。慶忌靜靜沉思一陣,方道:“好,你繼續說。武備情形如何,現有多少兵馬?”
荊林道:“兵車甲冑,我們已經蓄積了足夠的數量,兵器一方面購買精良裝備,一方面自己也打造一些。只是招兵如今有些爲難。”
慶忌立即注意道:“有何爲難之處?”
荊林道:“衛侯一向不大理我艾城之事,任由國人奔赴投效,更有其他諸國勇士聞風來投,兵員補充本不爲難。但是如今衛夫人執掌衛國大權。衛夫人說,吳人廣招衛人壯丁從伍,致使衛人田地荒蕪,行商蕭條;各國勇士往來於衛,遊手好閒。常啓事端,致使衛境不安。我們在艾城獨樹一幟,儼然國中之國,若不加控制。恐爲衛國之患。因此當行控制,衛侯對她言聽計從,便依了她地主意,現在嚴格限制衛人和諸國勇士投效,因此我們如今只有兩萬三千人馬,其中精兵萬五,兵車四百乘,另有招募操舟者五百餘人。另住於大河沿岸,平日擺渡行運,將來只用作運兵之用。”
“衛夫人限制我們招兵?”慶忌聽了大皺眉頭:“這是在人家地盤上,衛國如想限制他地發展,實在再容易不過。艾城與帝丘相距不遠,在這樣近的地方,有一支他國的流亡政權大肆招兵買馬,漸成一支強大力量。確是一種極不安定的因素。這樣的一股力量倒不可能在全無根基的他國取而代之。謀奪其國,可是如果與這個國家有野心的公子大夫達成聯盟。卻可以成爲這個國家內部試圖顛覆政權地野心家手中地一股強大力量。這也就是他在魯國得以築城建軍後立即地位超然,受到三桓拉攏的主要原因,如今如何解脫困局?
慶忌想起彌子暇剛一回國就受到不明人物襲擊的事情,漸漸覺得衛國政局似乎也不象是表面上那麼平靜。他點了點頭,心想:看來有必要去一趟帝丘,同這位衛夫人打打交道了。
他擡起眼睛,見荊林正在望着他,便展顏一笑:“無妨,這件事且不去理會。過兩日,本公子親自送彌大夫返回帝丘,再向衛侯請命就是了。速命人擺酒設宴,今日拋開心事,我要與諸位兄弟痛飲……”
“公子!公子!”廳外傳來連聲呼喊,樑虎子一身輕袍,外罩甲冑,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
慶忌指着他對荊林哈哈怎麼笑道:“這廝腿倒長,我們剛說飲酒,他便到了!”
荊林正待向慶忌解說什麼,話還未出口,慶忌已大笑着向樑虎子迎去,虛張雙臂,作勢要來個擁抱。同時一個巴掌向樑虎子左臂拍去,不想卻拍了個空。
慶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他一把抓起樑虎子空空的袖筒,低聲喝問道:“這是爲什麼?”
荊林忙在一旁解說道:“公子,就是在那次遭遇吳人伏擊,樑將軍以一敵四,不防背後被人偷襲……”
話尚未說完,樑虎子已經爽朗一笑,大聲道:“好男兒爲求建功立業,有多少人拼死沙場,我這點輕傷算得了什麼?樑虎子尚有一息,便仍能爲我家公子效力!”
“樑將軍……”,慶忌再忍不住,雙眼中涌出淚水,淚眼模糊中,樑虎子已把住他手臂,向廳中衆人大笑道:“艾城三軍,翹首以盼,今日終於盼得我家公子歸來,今日廳中人人有份,俱陪公子痛飲,不醉無歸!”
翌日,慶忌出現在練兵場上。今日,他穿上了全套的甲冑、護腕盆領一應俱全,犀牛皮的戰裙,肋下佩劍,手中執矛,當他出現在練兵場上時,昨夜便已聽說公子“病癒”地士卒們頓時精神大振,歡呼聲久久不絕。
所謂將爲兵之魂,象慶忌這支軍隊,存在地目的和意義更是完全依賴於慶忌一人,有了他,整支隊伍纔有了精、氣、神。
“變陣,劍盾手向前。戈矛手退後!”
樑虎子站在高臺上,獨臂執一杆長矛巍然挺立,如一尊天神般威風凜凜。隨着樑虎子地大喝,令旗擺動,鼓聲相隨,聽到鼓點聲,看到令旗擺動的整支隊伍立即前後錯位移動,站在高高的觀陣臺上。對隊列地變化看得清清楚。
“混陣,長短兵器配合作戰!”隊形又是一陣繁複的變化,戈手、矛手、劍盾手組成一個個小隊,形成了協同攻守的陣形,自高處看下去就象朵朵梅花,整個大陣隨着令旗所指滾動般向前。
“殺!殺!殺!”戰鼓發出了攻擊號令,上千人同聲大吼,震天動地。劍面敲擊着皮盾、藤盾。發出令人膽寒的“嗵嗵”聲,整支隊伍隨着鼓聲向前突擊,戈手勾頸、矛手刺胸,劍盾手衝過去近身搏鬥,斬敵首領。近身肉搏。
此情此景看地慶忌暗自心喜,雖說不能招到足夠的人馬,但是這樣一來,對老兵加強了訓練。這樣令行禁止、配合默契的軍隊在戰鬥中的戰鬥力不敢說以一當十,至少也能迎戰未經過嫺熟訓練地三倍之敵。
“練兵,重練軍紀,令行禁止;其次,是臨戰經驗,敢予與敵搏鬥的勇氣;第三,是戈手、矛手、劍盾手、箭手之間的完美配合;最後纔是個人技藝的高低。今後要加強這樣地訓練,注重先後次序。同時,不可只是這樣同假想敵交戰,可以木劍代替實戰兵器,由荊林、樑虎子各領一軍,實戰練兵。”
慶忌站在臺上負手看了一陣,對荊林、樑虎子兩員大將吩咐道。
“諾!謹遵公子號令!”荊林和樑虎子也是全副披掛,拱手稱命。
慶忌欣然點頭,轉身下臺。剛剛走下幾階。忽地回頭問道:“噯,荊林。你方纔和我說什麼,什麼酒?”
荊林連忙近前兩步,說道:“卑下是說,咱們釀的這一批酒馬上就要出窖了。您看,要不要留下一些,慶祝公子歸來?當然,名頭嘛,咱們不能這麼說,這些日子因爲公子不在人前露面,又無其他理由,士卒們疑神疑鬼,私下也有逃兵。留下來的,可以說都是忠心耿耿的兄弟,而且剛剛秋收,大家都很辛苦……”
他還沒說完,慶忌已哈哈笑道:“使得,留下足夠地酒來,讓兄弟們暢快一回。還有,把咱們的養的豬羊,宰上二十頭,讓大家吃個痛快。時間嘛,選在晚上,就在場院裡,點起篝火,大家好好熱鬧一下。”
他又走兩步,忽地止步奇道:“釀酒?釀酒需要糧食,而且很耗糧食,咱們打下的糧食足夠數萬大軍之用嗎?漫說平日消耗,引軍征伐時,所需輜重更多呀。”
荊林笑着解釋道:“公子,釀酒雖耗糧食,但咱們釀地高梁酒酒味醇厚,很受歡迎,售賣地價錢很高,用這錢財再購回糧米,到比消耗的糧米更多。而且,咱們還有采摘山果所釀地酒汁,酒勁不大,酸酸甜甜,很受衛國士大夫們的歡迎呢。”
“好!”慶忌聽他如此精打細算,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又道:“這一次,我順道捎回十車食鹽,以後,其白如雪、質地優良地上等海鹽還會源源不絕送來,我叫你探好道路,準備售賣食鹽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荊林拱手道:“公子放心,卑下已經做好準備,衛晉兩國皆已探明道路。因公子志在復國,咱們不日還要發兵伐兵,經商只是暫時爲之,所以屬下計算之後,以爲自己在各處城鎮銷貨,不如聯繫當地商人,略讓利益,由其統買零銷,現已聯繫多家貨商,只等食鹽一到,便可押運各處。”
“甚好!”慶忌長長吸口氣,迴轉身拍拍他的肩膀,又看看樑虎子,說道:“你二人打理軍政、習練兵馬,儘量多做準備,再過兩日,我便去帝丘,爭取徵得衛侯和衛夫人同意,再招一批兵馬來,明年三月,再伐吳國!”
樑虎子和荊林精神一振,齊齊拱手道:“遵命!”
衛國宮殿雕樑畫棟,極其古韻之美,園林的建築尤其儘量依據原始生態。人工雕琢痕跡不甚明顯,池塘、花叢、道路、樹木,看起來賞心悅目,充滿野趣。
叢林掩映間一座宮殿,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既有宮中寺人,也有宮外士大夫,不管內外。一看袍服就知是有職司在身的人,那宮門上豎向懸掛着一塊黑底白字的牌匾:“月華宮”
衛夫人南子跪坐在大殿正中上首一方玉案之後,腰背頸項挺得筆直,兩道柳眉,一雙鳳目隱含煞氣,那緊緊抿合地俏美脣角偶爾向上微微一牽,帶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氣。
階下跪坐兩旁席上地有司官員一個個神色凜凜,屏着呼吸。生怕發出動靜讓人注意到他。衛侯原來的正夫人是戚夫人,戚夫人失寵,當家作主的換了南子夫人。南子夫子年紀雖輕,可心機手段着實了得,到了衛國沒多久。就站穩了腳跟,先抓民政、再抓軍權,把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衛侯交付給幾大公卿的權力逐步都收攏了上來。這宮闈內外間供俸採買的事情,她還一直沒顧上抓。今天是頭一次召集這麼多有司人員前來問政,誰不心中忐忑。
南子夫人雙眼微微一掃,伸出一隻手指修長、手形纖美地素手,從案上取過一卷竹簡,輕輕在面前展開,兩道黛眉微微一揚,凝神觀看起來。腰頸背臀始終穩坐如山,一動不動。
她身着一襲澱青色、領口袍袖繡了暗金色花紋地深衣袍服。纖腰上束了一條綴玉地帶子,烏黑油亮地秀髮挽了一個高椎髻,髮髻上插着一枝通體潔白別無雕飾的玉笄。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舉止優雅,妙目一閃時若輕雲蔽月,芳澤無加。
雙目飛快地掃視片刻。南子提筆在竹簡上幾處地方輕輕點了點。然後左手提起右手袍袖,將毛筆輕輕擱回硯上。蛾眉一挑,淡淡地掃了一眼下座的羣臣,肅然問道:“寡人查過前幾年的賬簿,相較而言,這幾年織文、玄纖、織貝等物逐年下降,越來越少,我衛國縱然不是國泰民安,卻也一無戰亂之苦,二無天災蟲害,有司也未曾奏報過其他原因,誰來告訴寡人,這是何道理,嗯?”
周天子之妻,是稱王后的,南方僭越稱王的楚王、越王、吳王之妻也曾王后。其他仍奉周天子爲共主的諸侯則不然。按禮制,邦君之妻,君稱之爲夫人,夫人自稱爲小童;國人稱之爲君夫人,不過也有夫人隨從君主地自稱,在臣下面前自稱寡人的,衛國就有這樣傳統。
衆官員面面相覷,互相遞眼色,最後纔有一個職位較高的大夫硬着頭皮從案後走出來,走到殿中站定,叉手施禮道:“回稟君夫人,臣等盡忠職守,不敢有虧職責。這幾年,織文、玄纖、織貝等物產量下降,呃……想必是因爲國人貪圖行商之利,青壯勞力大多離鄉經商,不肯辛苦下地耕作種植,是以產量逐年下降。”
寺人首領紹起身,尖着嗓子道:“呂大夫說的是,君夫人,這一年多來吳國慶忌在艾城招兵買馬,以建功立業,封妻廕子相誘惑,使得許多青壯不肯安心農務,跑去艾城隨軍,也是一個原……”
“一派胡言!”
南子夫人一拂袖子,“嘩啦”一聲,案上竹簡灑了一地,呂大夫倉惶退了兩步,寺人紹則“卟嗵”一聲跪倒在地,以手觸額,顫聲道:“君夫人恕罪!”
“寡人探知,坊間有人偷偷出售品質上等的織文(彩色織花地絲織品)、玄纖(黑色薄綢)、縞(極薄的綢類),織貝(錦類織物)。這些東西怎會流落到墟市中去,你說!”
南子傲然踞坐,冷冷一聲斷喝,揮袖一指,那纖長修美的指尖向下狠狠一戳,彷彿隔着幾丈距離已然點在了那寺人的鼻子尖上,那寺人身子一顫,身形便佝僂下去。
呂大夫駭然又退一步,殿中一片死寂,無人膽敢應聲。一雙雙驚恐地眼睛惶惶地看着端坐上首的那位容顏嬌美年方二九的美麗女子。
南子擡起翦翦雙眸,深邃的眸瞳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些呆木若雞的內外官吏,嬌豔的脣輕輕抿了抿,嘴角微微上翹,一個個官員的名字象炒豆兒似的從她花瓣似地小嘴裡清脆地蹦了出來:“典絲、典枲、染人、閭師、羽人、掌葛、掌染草……,統統給寡人站出來!”
典絲、典枲等都是負責絲織、葛布、印刷、染料等原材料生產、製造和徵收等方面的官員,隨着南子夫人的點名,一羣人連滾帶爬地跑出來,大殿上頃刻間跪倒一片。
“典絲盛大夫,你說!”南子聲色俱厲地道:“給寡人說真話,若有半句虛假,嚴懲不貸!”
盛大夫跪在地上渾身發抖,豆大的汗珠爬了滿臉,戰戰兢兢地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南子嘴子一撇,冷笑道:“廢物!”
她秀美的下巴微微揚起,從那下跪的官吏們身上一一飄過,面沉似水地道:“這些東西,從種植、採收、製造、印染、徵收,層層把關,皆有所司,你們若非沆瀣一氣,若有一人不肯循私舞弊,怎會是這種局面?”
羣臣凜凜不敢答,南子見狀更加氣惱,“啪”地一拍几案,喝道:“織造印染是我衛國經濟命脈之所在,上品絲織皆由國造。現在有人走私貪墨,民之膏腴、國之財富,盡入私門矣。此等蠹蟲小人,左右不出有司上下,爾等均是有司責官,時至今日,還能諉過與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