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得臉上被撫上了一隻灼熱的手,而那隻手,卻狠狠地捏住了他的牙關,不讓他咬合一下,那藏在牙縫裡的毒藥還未嘗到,卻是先嚐到了死亡的滋味……
靖榕一下子摘下對方臉上面紗,再是以頭上金簪挑出對方牙縫裡的藥丸,一腳踩碎,這纔將對方丟在地上,又是坐會到原來的位子,依舊不說一句。
——可那刺客,卻是熬不住了。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殺了我吧。”那刺客長得一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臉。尤記得陸廉貞說過,做殺手刺客的,不能太美,但也不能太醜,若是有一張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臉,那便是最妙的事情了。再若是身高不太高,卻又不矮,不胖,又是不瘦,那便是天生做殺手的料,再加上一副狠毒心腸,想來必能在殺手刺客中佔了一席之地……
陸廉貞選那鳩閣刺客,亦是按這兩樣來的,一是普通,二是狠心,佔了這樣兩樣再加以培養,想來不會太差,而這狠心,說的非但是對刺殺之人狠心,亦是對自己狠心,若是刺殺失敗,便是要有對自己狠下心腸,命赴黃泉的準備。
可眼前之人,雖是做到的普通,卻沒做到狠心,雖是武功高強,卻終究難成頂尖刺客。
那黑衣人話音剛落,千縷便進來了,手中還拿了個盒子,打開盒子後,裡面散發出一陣清香的藥味,只是那盒子外脂粉氣極重,卻恰好將那藥味掩過去了。
靖榕拿出一粒丹丸塞進嘴裡,又是拿出一顆,遞給花遙。
花遙用鼻子聞了一聞——她乃是神醫師妹,想來這藥理非但不差,甚至比神醫還要精深三分,便是用鼻子這樣一聞,就知道了裡面的藥材成分——都是些祛毒避害的好藥材,雖說不上解百毒,可解開這啞藥,想來是綽綽有餘了。
果不其然,這藥一吞下,喉頭便一陣清涼,不多時,便可開口說話了。
“是誰派你來的?”靖榕開口便是問出這樣一句。
那黑衣人聽後,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也不說什麼,只是不斷點頭——他是想要磕頭,只是奈何脊椎被傷,無法動那四肢,便只好點頭代替:“貴人且別問了,我那妻兒還在對方手裡,我若說出,我那妻兒便是一個死。”
靖榕聽後,便是臉色古怪。
因她從小受陸廉貞教育,這鳩閣之中的刺客殺手,皆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牽無掛之人,故乍一聽這殺手竟還有妻兒,便是有些覺得怪異。
“可此時你刺殺失敗,他們亦是一個死。”靖榕冷冷說出。人若殺我,我卻憐他,若死,亦是自過。這殺手雖是可憐,可靖榕終究是給不了一個要殺死自己的人憐憫的。
倒是花遙,一臉悲傷模樣,她乃醫者,父母心也,雖是知道對方要殺她,可見對方慘狀,卻依舊狠不下心腸。
“他們與我有約,我若是刺殺失敗,可依舊死了,他們便放了我妻兒。”那黑衣人顫顫說道。黑衣人牙中毒藥,非是那僱傭之人所給,卻是自己所藏,他雖是刺客,卻久不做這一生意了,隱姓埋名後便平凡生活,只是天不從人願,家中孩兒重病,便是散盡家財潦倒無依,纔是重操舊業,便是爲了賺取孩兒病資。
他已想好,若是刺殺失敗,便咬下口中毒藥赴死,這樣也不累及家中妻兒,只是過了平凡日子久了,便怕死了,無法狠絕咬下毒藥,這纔給了靖榕可乘之機。
“你若死了,你妻兒又如何可活?我可放你回去,甚至可助你一臂之力,將你那妻兒救出。”若是尋常一個貴人,說這話,他自是不信,只是看自己刺殺之時對方冷靜異常,而自己被捕之後對方卻又沉穩大氣,竟是在心中隱隱覺得或許對方真的能救自己。
就在左右踟躕之際,卻只覺得脊背一陣冰涼,突的,心臟裡生起一股疼,而這股疼,卻如千刀萬剮之邢,彷彿生生把心臟割成了千百塊……可這疼也並未持續許久,並非是那疼痛消失了,而是……
“他死了……”千縷看着地上躺下變冷的屍體,說出這樣一句。
靖榕摸了摸對方脖頸,下面無一絲跳動;又摸了摸對方心臟,那裡亦無一絲起伏,便是閉上眼睛,皺了皺眉:“確是死了。”
那花遙聽後,臉上露出一絲悲傷表情來,可她終究是醫生,病人活着的時候,要讓他們好好活着,而若是死了,便是要找出他們的死因。
聞了聞對方的口腔,再以銀簪刺破對方皮膚,觀察血液之後,花遙說:“想來來這裡之前,他便服下了毒藥,若是幾個時辰之內沒有回去,便會毒發身亡。”
靖榕一聽,卻是心下有些莫名感情。
他們留下這個男人不過兩刻,兩刻之間如何能夠出了皇宮——這男人,無論是刺殺成功亦或是失敗,都會死在這最繁華的墳墓裡,成爲一具無名的枯骨——那將命令男人進皇宮刺殺她們的人,就沒想讓這男人回去!
再是看了一眼那男人緊閉的雙眼與手心後,花遙卻是發出一聲驚叫。
“怎麼?”靖榕急急來到花遙身邊,卻沒想到,對方竟是滿眼淚水,卻不知爲何悲傷,“怎麼哭了?便是爲了一個死人,也……”
“蠱……”花遙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將門打開,屋子裡面一具悽慘屍體,可屋子外面卻依舊驕陽似火,天光大亮,彷彿這世上所有污穢都不曾出現在這明媚陽光之下一樣。
“蠱?什麼蠱……”這不同於毒,卻同意致人死命的東西,靖榕曾在陸廉貞以及阿成的口中聽到過,比之毒物,這蠱,更是陰險狡詐,讓人防不勝防,可爲何花遙此時卻這麼說?
莫非這男人身上……
靖榕又細細看了花遙觀察男人的部位——男人雙眼之間血絲密佈,而雙手掌心之處亦是帶着一圈桃紅……
“此乃連心蠱,男人身上,被下了蠱引……”花遙說出,語氣中悲傷意味不言而喻,只是她站在門口,背對着靖榕千縷,靖榕看不到她臉上表情,卻只見她一個寂寥背影,“蠱引下在這男人身上,而蠱毒……蠱引死了……蠱毒自然也不會活着……”
——她說的如此明白,便是讓靖榕也深深地嘆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