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皆有了。此時舉國歡騰,普天同慶,無人注意這水中動向,這是天時;這院子建在冷宮之中,雖是僻靜,卻是臨着護城河,這是地利;宮中宴席三日,人心鬆動,便是給了靖榕可乘之機,這便是人和。
大約成事,天時地利人和只需要一樣,可靖榕此時卻是三樣全佔了,只是此事兇險,便是三樣全佔了,倒也未必能如了心意,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靖榕如今在護城河中默默遊着……
這護城河水脈相連一事,她是大約猜到的。
曾經又一次她與花遙遇到刺客刺殺,那刺客便是從荷花池中一躍而出的,那時候靖榕便在想也許這宮中水脈多是相連,這刺客水性極佳,便是從宮中一無人僻靜之地下水,再慢慢遊到靖榕臨夏閣中。
那時候花遙便是一眼認出對方身上所中的蠱毒,也大約可以知道花遙在蠱術之上的造詣了。只是那時候靖榕並未在意。
而宮中水脈相連一事,她並未完全確定,可若是從大門逃脫,光是靖榕一人便是九死一生、十分勉強,又何況還帶着一個秦蕭呢?所以這水道無論十分相連,她此時也只能孤注一擲,暫且一試了。
來到一處橋下。
夜晚皇宮外圍大多都是沒什麼人的,偶爾有御林軍路過,這橋下黑乎乎的,這樣沒有星、沒有月的夜晚,這橋下的陰影,便是人仔細去看,也是看不明白。
靖榕遊了一陣之後,便將頭從水中探出……果然周圍沒什麼人,這才拉了拉秦蕭的手,示意對方也將頭探出來。
秦蕭雖是將頭探了出來,可卻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靖榕聽秦蕭呼吸如此不穩,便是拿手摸了摸秦蕭的脖子,對方脈搏羸弱,連皮膚都是冰冷刺骨的。
——秦蕭自盲眼之後,身體一直不大好,雖是有靖榕細心養着,不讓他累着、苦着,可院子裡的食材匱乏,也無法爲他進補身子,如今雖是過了六月了,秦蕭的身體也慢慢養了回來,可如今遊了這樣長的時間,想來他也是極其睏倦了。
只是好在此時已經六月了,天氣轉暖,便是長時間呆在水中也不會覺得寒冷。
靖榕看左右無人,便是極其小聲問道:“秦蕭,你可還好。”
秦蕭亦是小聲回答道:“我沒事的。”
可語氣,卻是說不出的虛弱。
靖榕體恤秦蕭身體,便是在橋下呆了好一會,待到秦蕭氣息穩了,剛剛想要潛下去,卻只聽到橋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秦蕭呼吸一陣慌亂,可靖榕卻是在水下握住了對方的手,示意對方不要驚恐。
——這橋下陰影是他們決計看不到的地方,便是安安穩穩呆着,他們過去也便過去了,反而倒是慌亂了,出了大聲響,便有可能會被發現了。
雖是明白如此,可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靖榕的心也止不住的跳動着……
腳步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卻沒想到,當那腳步聲走到他們頭頂的時候,卻戛然而止了。
秦蕭如今眼盲,這耳朵卻是越發靈敏了,靖榕可以聽到,他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他做不到這樣紋絲不動,待到那腳步聲到他們頭頂的時候,秦蕭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抖。
這一抖,便是在手中發出了一些水聲。
“什麼聲音!”頭頂之上傳來了這樣的警覺聲。
“別這麼一驚一乍的。”另一個聲音這樣說道,“是魚的聲音。”
“魚?這護城河裡,會有魚嗎?”那個警覺的聲音這樣疑惑反問道。
“怎麼沒有?”另一個聲音說,“咱們陛下想來是個愛玩的人,那一日經過護城河邊,他嫌棄護城河水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又單調的很,便是命人放了百十條魚進去……”
“原來如此。”那警覺地聲音這樣說道,“咱們陛下可真是……”
尚未說完,那另一個聲音“噓”了一聲,說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什麼話都能衝的出口,小心隔牆有耳。”
那警覺聲音“哈哈”笑道:“什麼隔牆有耳,這裡就你我二人,要麼就是天地,難道這裡還有第三人嗎?”
那人說的沒錯,這裡沒有第三人,只是有第四人而已。
“你可知鳩閣?”另一個人這般說道。
一聽這話,靖榕便豎起耳朵,認真聽着。她在院子之中一呆半年,半年之中便再未聽到陸廉貞一絲一毫消息過,如今卻是聽到,便自然是急切的很。
“我自然知道,那陸廉貞乃是鳩閣閣主,只是自老帝君死後,這陸廉貞也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不見了。”那警戒聲音說道。
“陸廉貞不在了,可鳩閣卻在,如今這鳩閣掌握在帝君手中,你若是想死的早一些,便大可以多說幾句帝君的壞話。”另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那警戒聲音“啊”了一聲,又笑着說道:“多謝老哥提醒。”
陸廉貞竟是消失,而鳩閣居然如今到了秦箏手裡!靖榕聽到這個消失後,幾乎愣住。這不可能,陸廉貞便是失憶了,可鳩閣之主的位子卻未卸下,如何能將鳩閣拱手讓給秦箏,想必這裡面必然是出了岔子!
靖榕呼吸變快,秦蕭自然也是知道,他在水下捏緊了靖榕的手,示意對方冷靜下來。
“不過咱們帝君,也真是個怪人。上位之前如此懶散的一個人,上位之後竟彷彿變了個模樣。”那警戒聲音說道。
“變了個模樣?我倒是覺得咱們帝君的性子還是如此這般,只是竟是有了這樣大的功績,倒是讓人意想不到。”另一個聲音說。
“所以咱們帝君纔開宮宴席三日,舉國歡慶。”那警戒的聲音說。
“是了,咱們大赤與胡國兩國征戰,便是勝敗皆有,上一次戰役,還被胡國佔去了五座城池,咱們帝君是何等威武之人,上位三月便御駕親征,鼓舞了士氣不說,還一下子便打退了鬍匪,將那五座城池又奪了回來。”那另一個聲音滿懷崇敬說道。
而在橋底下的秦蕭與靖榕聽着,卻是吃驚有之,半是開心有之,驚恐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