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箭而過擊吾心(八)
十萬精兵,浴血奮戰,不過只留下四萬而已。
哈圖將這四萬精兵曾頓一月,一月之後,便是殺回了族長位置所在。卻沒想到,迎接他的,卻只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元顏府而已。
——老族長早就受到了消息,便是做了這棄府保命的舉措。
——自然,也沒忘記將自己的夫人帶上。
“算了吧。”她站在哈圖身邊,用着那隻冰冷的手,抓着哈圖那隻氣的發抖的手,便是這樣柔聲勸解着——既然族長都已經逃走了,那便是默認了自己的失敗。
族長既然敗了,那哈圖自然是勝了。
可哈圖眼中的冰霜,在看着這個空空蕩蕩的元顏府的時候,卻是越發的深沉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而因爲他的動作,她不得不將那原來緊緊抓着的手放來。
他們在元顏府裡住了三日,三日之中,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接觸——只是她偶爾會站在房檐之下,看着遠處的哈圖而已。
而哈圖,則是把整個元顏府裡的傢俱、物事、擺設,都換了一遍,丟出的傢俱,幾乎累成了小山。
——他在那傢俱上面放了一把火。
這些珍貴異常的傢俱,一直燒了三天三夜,火才滅了下來。
而三天之後,哈圖卻出兵了。
——他找到族長的居所,也不過只用了三天時間而已,而那個眼線,則被賞賜了百金。
族長所在位置,乃是南詹部一個偏遠的城池之中。胡國還未成立之時,乃是由七部組成,而這七部雖小,卻也彷彿是一個個小國一樣,裡面是由城池分開的。
當哈圖執掌元顏府的時候,便是預示着他登上族長的位置,只是自己族下有一位城池之中的守城將軍卻護着老族長——這件事情,總是讓人覺得不太爽快的。
而當哈圖領着大軍來到那座城池之前的時候,卻沒想到,那城池大門,卻打開了。
大夫人推着族長的輪椅,走了出來。
族長還是那個樣子,佝僂着身子,面色發白,咳嗽的幾乎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這樣的男人,像是瀕死的野獸一樣,雖然爪子鈍了,牙齒斷了,連毛髮都禿了,可是眼神之中露出的殺氣卻是讓哈圖都覺得有些害怕。
——哀莫大於心死。
“你來了……”老族長的聲音,不大,可聽在哈圖卻是一陣戰慄。“我就知道,你會來。”
他們四個,遠遠地站在隊伍之外。族長的聲音,只有他們四人可以聽見。分明眼前是一個將死的老人而已,可哈圖不知道爲什麼,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比誰,都要來的可怕。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兒子。”族長這樣淡漠的說道,彷彿只是在說吃飯或是喝水一樣,“從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
哪怕哈圖模仿的再像,哪怕他的眉眼再與對方一模一樣,也是騙不過對方的生身父親的。
——這是她知道的第一件事情。
三公子在那戰場之上,曾和她說了,想要殺死哈圖這件事情,確實是老族長的主意,那羊皮紙上,確實是老祖宗一筆一劃親手寫的手記——也許以往,只是他們想要殺死哈圖而已,可這一次,卻是老族長不想讓他活着。不想讓這個偷竊了自己孩子身份的男人活着。
“我輸了。”那老族長見哈圖沒說一句,便是這樣說道,“我將族長的位置讓給了你,只是爲了能活下去而已……”
而他這樣苟延殘喘的身子,又能活多久呢?
她看着族長身後那低眉順眼的女人——她已經全然沒了過去的神采飛揚,如今的模樣,只是一位敗軍之中的婦人而已。
——所謂想要活下去,並非只是爲了讓自己活下去而已,歸根到底,還是爲了這個女人……
——這是她知道的第二件事情。
族長對哈圖的母親,真的只是利用而已。並非沒有愛意,只是這利用,大過了愛意。在山村幾年,若是沒有哈圖的母親,他早就已經死了。所以當那些人發現了他的時候,他便毫不猶豫離開了……
只是沒想到,那個人卻死了,自殺——死前,甚至還留給了大夫人一封信。
只是一座小小的元顏府裡而已,卻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
而這個府邸原本雖然不甚安寧,可至少,在自己到來之前,他們雖然在明裡暗裡爭鬥着——可至少,他們還是活生生的。
而自己來之後,二公子死了,三公子死了,族長與族長夫人,也幾乎要快死了……而自己心裡的那個男人,似乎也要離自己而去了……
她的眼中,似乎有一些迷茫……
也許自己之所以會活着,就是要將這一股厄運帶出沙漠吧。終究是沙漠的聖女,終究有機會成爲通天塔的主人。原本自己的結局就只有兩個而已。要麼成爲通天塔主人,要麼,就是死……
她原本對自己活着這件事情,是多麼的感動,多麼的感慨……可現在,她卻覺得,這也許只是一種懲罰而已,懲罰她苟且偷生,罔顧自己聖女的身份,而這樣卑微地苟延殘喘着。
後來的後來……
族長,並沒有逃脫被殺的厄運,而大夫人,在族長死後,也自縊而亡了。
——只不過,厄運,還沒有結束。
哈圖將那把染着族長紅血的刀舉起,便是大喊一聲:“屠城!”
——他賭不起。
老族長在這城中呆了許久,也許他並未將哈圖的秘密告訴任何人,也許他已經把哈圖的秘密告訴給了誰……
只是哈圖,輸不起。
這世上但凡賭博,總有個輸贏。可沒有必贏的方法,卻有不輸的方法——不賭,不就好了——於是,他將這一城的賭注,全都燒了個乾乾淨淨。
而他那殘暴的名聲,也在那一刻,像是滴入了水中的墨汁一樣,驟然之間,散開了……
可是……那有怎麼樣呢……
她擡頭,看着身邊的男人,即使這個男人臉上染着血,在她眼裡,也是從未有人能比過他的英俊,他的吸引人。
——也許,這樣,纔是最好的結局吧。
這世上,所有能證明他不是哈圖的人都消失了。
除了她一個。
往後的幾十年歲月裡,她都在等待着他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來,然後將那柄彎刀刺進自己的身體裡——可,沒有……
而有些東西不變,可有些東西,卻是會變的。
她看着他擁有了一切之後,開始慢慢變得不認識起來,他娶了第二位、第三位夫人的時候,她還會流一流淚,等他娶第四位、第五位夫人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做到視若無睹了,而當第六位夫人進門的時候,她甚至會事先爲對方選好首飾,在敬茶的時候,將那首飾放在茶杯旁邊。
而她也似乎有些理解了,他過去曾經經歷過什麼——屠城,並非是他的逼不得已,或許,只是他的本性而已。
他殺的人越來越多,可心裡,也越來越空虛。
直到有一天,她的肚子突然之間大了起來的時候,他才覺得心裡那空落落的感覺,終於有些消散了,他彷彿抓到了什麼似的,嘴角,終於有了一些笑意。
而同時的,另外兩位夫人的肚子,也越發的大了。
十月臨盆,先生爲大。
可當孩子被抱出來的時候,衆人才鬆了一口氣,哪怕是大夫人生的,又如何呢?哪怕是第一個孩子,又如何呢?胡國以男爲尊,便是嫡子又如何呢?也不過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可第二個第三個孩子生出來的時候,也沒讓人出現什麼大的驚喜。
可……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頭。
這三個孩子,身體都很不好,後面兩個便是還未成年,就夭折了——而生下了孩子的她,在生下孩子之後,身體便很不好。
而哈圖,也再也沒有一個孩子,別說是男孩了,就連女孩子,也沒有……
“報應啊。”她看着自己病重的孩子,這樣想着。可看着自己那個又愛又恨的男人時候,她的心裡,卻也是五味沉雜的。而此時這個男人,正在院子之中練武、刀槍劍戟、強弓鐵箭……
——這是她知道的第三件事情。
當那支強箭射進三公子胸膛的時候,她驟然間發現,她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一樣,那一年,便是這樣一支箭,射穿了自己母親的胸脯……
她的男人,她自己最心愛的男人,竟然就是殺死自己父母的元兇……
只是她決計沒想到的事情。
而那個時候,她便是恨着,卻也已經情根深種了。
“報應啊。”她在心裡這樣想着。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說的。
也許是對哈圖,也許,只是對她自己而已。
往後的日子,彷彿如流水一樣,沒有什麼波瀾。她也越發雍容,越發的像一個女主人應有的樣子,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那原本古今無瀾的眼中,終於還是涌出了淚水。
“夫人請節哀。”那大夫這樣說着。是的,夫人,如今,她也坐上了大夫人的位置,還一坐便是幾十年,別人稱她爲茹夫人。
而她也知道,往後的‘報應’,只會越來越多而已……
她迷茫地看着天……胡國的天空,總是比別的地方,更近一些,天是藍的,雲是白的……
“哇……”這時候,那孩子的聲音,卻驟然將她驚醒了。
“夫人……請給小郡主賜名。”那保姆抱着新初生的孩子,這樣說道。
“叫卓雅吧。”卓雅,在胡國最古老的語言中,乃是祝福的意思。希望這祝福,能將這報應,能將這厄運,全然驅散吧……
此郵件內容僅代表發送者的個人觀點和意見,與招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及其下屬分支機構的觀點和意見無關,招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及其下屬分支機構不對此郵件內容承擔任何責任。此郵件內容僅限收件人查閱,如誤收此郵件請立即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