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圖府前,原本門庭若市,可此時,卻是門可羅雀。
原本一種恭賀賓朋,便是死的死,逃的逃,便是有人現在想去看看哈圖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恐怕也沒這個膽子了。
如今這哈圖府外,唯有一匹快馬尤在。卓雅起身,將兩人護在身後,卓雅在前,自然是沒人敢攔,於是衆人讓開一條道來,看着這三人緩緩走出哈圖府。
而哈圖,則是並非說出什麼話,只是臉上滿是青筋,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將人送上馬後,卓雅開口說道:“此事,乃是我的錯,千錯萬錯,你們兩個只要怪我便好,奶奶……都是因爲我,纔會想出這個主意的。”
郝連城深與靖榕兩人並不答話。
“奶奶說過……你有一位夫人,那位夫人又瞎又啞,可是……你還是愛她的……被你愛的人,真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了。”她此時尚未猜出靖榕便是那個又瞎又啞的人,她只以爲靖榕是來救郝連城深的人,卻沒想到,對方亦是那個被郝連城深愛着的人。
頓時,靖榕臉色發紅——許只是因爲失血過多而已。
“她確實是一位值得我鍾愛的人。”這時候,郝連城深說道。
卓雅一聽,一愣,便是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可這笑完之後,卻是哭了起來:“我明明,我明明這樣愛你,卻要放你到別的女人身邊,非但要放你到別的女人身邊,還要這樣子祝福你……我……我……”
她想說自己什麼,是說自己癡心一片,是說自己愛其至深,還是說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傻瓜呢?
可後面的話,她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只覺得頭上一暖,一隻大手,覆在了自己的頭頂上:“卓雅這樣好,往後,一定會找到一個更適合卓雅的人,會找到一個比我更值得卓雅愛的人。”
他的聲音,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溫暖人心,可便是這樣的聲音,讓卓雅的哭聲,更大了。
在她的淚眼婆娑之間,她只能眼睜睜得看着自己喜歡的人駕馬離自己越來越遙遠……
可她尚未哭多少聲,眼前卻只見到了一道紅影,朝那馬上的人射過去——再一回頭,就看到哈圖拿着那把原本應該在婚禮上使用的弓。
胡族多勇士,這個在馬背上成長起來的民族,無論是搶,還是弓箭,都是用的極好的。一般大赤士兵,用的是二十石的弓箭,將軍用的弓箭是三十石的,而哈圖用的弓箭,乃是五十石的,非但這箭力道驚人,他更是有神射手的美譽。
原本這喜堂上的兩支箭,一枝乃是婚宴開始之前使用,一枝乃是婚宴結束時使用,可如今,這婚宴結束的那一枝,卻被哈圖射了出去,用來狙殺那落跑的新郎。
可……
那箭,並沒有將新郎射死,非但沒有將新郎射死,甚至還被人握在了手裡。
如今靖榕在前,郝連城深在後,郝連城深雙手駕馬,而這握箭的,自然是靖榕了。
傷痕累累少女將手中之箭隨手一丟,當回頭的時候,風太大了……那風將少女頭上發冠垂落,頓時黑絲飛舞,彷彿一片黑色的瀑布一樣。
“大赤人!那小廝居然是大赤人!”哈圖將手上的弓一丟,這樣說道,“胡赤兩國征戰了百年,從來沒有分出一個勝負過,好不容易這小皇帝想要與大赤修養一段時間,可哪知,卻有這樣不開眼的,竟然來惹我哈圖府,好好好,你想玩,我便陪你玩吧……”
哈圖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淡的,沒有喜,也沒有悲。亦如他下令將此時所有的侍衛殺死一樣的那個時候的表情。
……
“大當家!”阿憶原本百無聊賴地站在張老爹的宅子之上看着遠方的。
靖榕與郝連城深兩人從遠處駕馬飛奔而來,他原本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可再定睛一看,確實是這兩個人,只是這兩人渾身浴血,狀態,極其不好。
他便是一躍從房頂上下來,將這消息告訴給了院子之中所有的人。
他們的動作總是很快的,將人從馬上帶下來之後,那馬倒地,口吐白沫。
“快,金瘡藥!”阿憶抱着靖榕,而瑋鐵則扶着郝連城深,四人一路來到這客房之中,將靖榕扶到了牀上之後,立刻叫來了商隊之中隨行的大夫。
這商隊之中有保鏢,自然也是有大夫的。
只是大夫的醫術並不高明,只是會治一些頭疼腦熱,刀傷劍傷——可此時也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比之靖榕,卻是郝連城深好了許多——這些侍衛終究還是顧及着郝連城深的身份——因是卓雅終究還是喜歡這對方,所以他們不敢下死手。可靖榕卻是傷重。
當那隨行醫生將靖榕身上衣服脫下的時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一具怎麼樣的身體啊,這具身體,有着最飽滿的胸脯,最柔軟的腰肢,最細長的腿,這具身體,有着最完美的比例,可這有着完美比例的身體,上面有着的,卻是傷痕累累。
新傷舊傷、大傷小傷。這簡直不像是一具女人的身體,更彷彿是一位戰士的身體。
此時靖榕的傷口大大小小的密佈全身,雖然不致命,卻是因爲這些傷口而失血過多。將少女腰上的傷口包紮起來之後,這位隨行大夫便開始包紮起了靖榕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這一包紮,就包紮了半個時辰。
而這邊做完了,卻還有另一個。
“靖榕怎麼樣了?”郝連城深問道。
“怎麼樣,但也死不了。”那大夫沒好氣說道——與一個女孩子在一起,這女孩子傷的這樣重,甚至失血過多昏迷了,而這個男人雖然也受傷了,但至少還未昏迷,還能好好說話。
“都怪我,怪我沒有保護好靖榕……”郝連城深這樣自責說道。
此時,他與靖榕不過只隔了一層白布而已——靖榕終究是女孩子,爲了不讓靖榕的傷口被人看見,便是在屋子裡架起了一塊白布,靖榕躺在牀上,在白布的一頭,而衆人,則在白布的另一邊。
“多謝先生了。”這時候,房間裡面傳來了另一個聲音,來人一身青衫,眼上蒙着一條同樣顏色的布——不是秦蕭是誰。
秦蕭此時眼瞎,卻是越發適應這個情況了,此時他拿着一條用布條裹起來的柺杖,而這柺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脆響。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定銀子放到了那個大夫手中:“多謝大夫,你請回吧。”
這大夫接過銀子,將金瘡藥和繃帶留下,便是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將門帶上了。
秦蕭將金瘡藥與繃帶丟在郝連城深懷中,不甚好氣說道:“想來你還能說話,便是還能動的,這藥,你自己上吧。”
說罷,便是掀開了白布,走到了靖榕的牀頭。
郝連城深剛想說些什麼,可後來又想到,秦蕭不過只是一個瞎子而已,他看不到,便是隻能將這一口悶氣憋在心裡。說不出來,又嘆不出去,真是憋屈極了。
“你不是說過,你會保護靖榕嗎……我竟真的信了你!”片刻之後,這白布後,傳來了秦蕭這樣一句話,聽的郝連城深心中一震。
郝連城深將自己與靖榕在哈圖府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這郡主心繫於你,你若是留在那裡,豈不是大好,便是這樣,也不需要靖榕去救你,她若是不去救你,她也就不要受這樣的傷了,而你留在卓雅身邊,博得哈圖新任,到時候或是暗殺、或是下毒將人殺死,這哈圖府大好基業就落在了你的手裡,豈不是妙哉。”秦蕭這樣冷冷說道。
雖然語氣不善,可他說的,卻是真的。
比之兩人大費周章逃出來,卻是秦蕭說的這個辦法最萬無一失。
可秦蕭能想出來,靖榕與郝連城深就想不出來嗎?
靖榕想出來了,卻還是千方百計前來營救,便是弄到此時失血過多,昏迷至此,而郝連城深想到了,便是寧可與萬軍爲敵,也要帶着靖榕逃出來。
郝連城深此時有千萬理由,卻也說不出口了。
而在白布之後的秦蕭,便是握住了昏迷之中靖榕的手。
靖榕此時的手是冰涼,彷彿一塊冰塊一樣,而胡國的白天,總是帶着一些燥氣,讓人煩惱不堪,可當這冰涼的手貼近秦蕭的臉的時候,秦蕭那心中的火氣,卻是頓時消失無蹤了。
“我便是早該阻止你,卻要你去萬軍之中犯險……”秦蕭抿了抿嘴脣,這樣說道。
而聽在郝連城深耳中,卻愈發的不是滋味了。
“二皇子,這去了哈圖部族之中,你們又受了這樣重的傷,可是做了該做的事情嗎?”秦蕭這樣問道。
可聽到的,卻是靖榕那極其虛弱的聲音:“若是我沒有猜錯,怕是幾日之後,哈圖的軍隊,便會侵犯大赤了。”
秦蕭臉上,滿是驚喜的表情,不知道是爲了靖榕醒來的這件事情,還是爲了哈圖要攻打大赤的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