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時候,方磊笑在哈圖府的花園裡喝酒。這胡國的花園,自然比不上大赤的花園來的繁花似錦,但凡美麗的花朵,總是需要充沛水源字樣,園丁細心呵護的,只是這胡國的園丁雖好,可水土終究比不上大赤肥厚,所以這院子裡的花雖美,卻比不上大赤美。
而胡國這貧瘠的土地,也註定了它無法種植太多的穀物,以穀物養活胡國人的命運。不過胡國人的畜牧業,卻是比大赤發達很多——走不了路,便走橋,變則通,通則久,老天爺從來不會將人逼到絕路,只要想辦法,路,還是有的,只是當人不願意想辦法的時候,這將自己逼死的責任,便自然只能由老天爺來擔當了。
清晨的時候,茹夫人來逛花園,這花園之中一顆最大的槐樹下,方磊笑拿着酒壺裡,往嘴裡生灌着酒——如他這樣喝,別人早就醉了,可偏偏他卻十分清新,而旁邊他的徒兒金露則是默默看着,並未勸解,卻也並未熱衷地給他遞酒,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而已。
見茹夫人來了,方磊笑站起身來,與茹夫人行了一個禮,茹夫人看方磊笑滿身酒氣模樣,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問道:“神醫,這清晨日子,怎麼便開始飲酒了?”
方磊笑雖滿是酒氣,可眼神清明,話亦清楚:“只是有些煩心事情……”
“酒入愁腸愁更愁。”茹夫人勸道,她雖是閨閣女子,卻也懂一些大赤文化,而這句話,便是她從書上學的。
方磊笑笑笑,將酒罈丟給旁邊的金露,便是走上前去,看了看茹夫人面目——這一看,便是出神了。
茹夫人雖不是大赤女子——胡國女子比之大赤女子來,自然是豪放了一些,不拘小節了一些,可被方磊笑這樣看着,還是會有一些不自然的。
“神醫……”茹夫人將臉側到一邊,有些羞澀說道。
“夫人且別在意,我雖然看起來算是年輕,可實際上這年輕,卻有八九十歲了。且我看的病人多如牛毛,這女病人自然看的也多,其中不乏風情萬種的名妓,亦有閨閣高樓的小姐,便是這深宮之中富貴異常的妃子、娘娘,我也是看過的,只是紅顏枯骨,他們在我眼裡便是再傾國傾城,我看到的,也不過是他們的病竈而已……夫人且別在意,如今我看到的乃是夫人的……”他以手點了點自己的眼睛,這樣對茹夫人說道。
茹夫人聽方磊笑說完,臉上露出一個不自然地笑來,她便是說道:“神醫且不用擔心,我這眼睛,是被蒙大夫看過的,他也是知道,我乃是長了針眼,不礙事的,許是幾日之後便好了。”
“幾日之後?”站在一旁的靖榕聽了之後,卻是出聲提醒道,“可後天,就是郡主的大婚之日了。”
“多嘴!”方磊笑呵斥道,可語氣裡,卻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他只是對茹夫人懷有歉意說道,“我這小徒弟一向受我寵愛,便是無法無天慣了,連是我與夫人兩人之間對話他竟也插嘴……只不過,他說的不錯……”
茹夫人聽完之後,並未接話。
“這後天便是郡主大婚的日子,夫人您眼睛上纏着繃帶又像什麼話呢?若是別人知道,乃是因爲夫人長了針眼……若是別人不知道,還以爲……”這話,點到即止。方磊笑雖是好酒,又是個老頑童一樣的人物,可活的卻比一般人長多了,這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明白的很,只是有時候,他卻不喜歡說該說的話,偏偏喜歡說不該說的話而已——而此時,他想幫靖榕,自然該說一些該說的話了,“您要知道,族長在外的名聲,一直都不好……”
“此言一出,茹夫人的臉色立馬變了。”是了,郡主大婚的時候,這十八位夫人,是要出席的,可這大夫人非但是一定要出席的,她還會坐在哈圖的旁邊,受郡主與郝連城深三拜,再喝一杯羊奶,再喝一杯茶水……也就是說,所有人的目光,非但會集中在郝連城深與郡主身上,還會集中在她與哈圖身上……她的臉上若是蒙着繃帶,又像是什麼話呢……
——這彷彿,就是在昭告天下,哈圖對自己做了什麼事一樣。
——哪怕他並沒有做什麼,可是他殘暴的名聲在那裡,別人也只會以爲他做了什麼而已。
茹夫人……遲疑了……
“若是我師父來治,別說是針眼了,便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瞎了,倒也是有可能在一天之內治好的。”彷彿已經站在了懸崖邊,只要有人在背後一推,茹夫人便會跌下去一樣,而靖榕,則站在茹夫人身後——她甚至都沒有推……她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
“真的?”茹夫人聽到靖榕的話後,立刻問方磊笑道。
方磊笑在心中苦笑:丫頭啊丫頭,我的醫術雖然還算不錯,可卻也沒有萬分把握茹夫人的病治好,你這樣救人心切,且把我逼到牆角了。
可他心裡雖是這樣想的,可開口說的,自然只能是:“約莫如此,只是不能有十成把握,但凡治病,總是有醫得好醫不好的,只是老夫在外行醫六十載,大約見過的病,也算是多的了。”
他話不說滿——可便是這樣,才讓別人足夠相信。
但凡人不謙虛了,一便是確實有真本事,二呢便是說話不嫌棄,心裡心虛而已。只是這世上第一類人少,而第二類人卻是太多太多了。
“這……”茹夫人聽完之後,略是沉默——也是,她若是將自己這個病症告訴方磊笑,也便是告訴他,自己的眼睛,並非是長了針眼,而是被哈圖所傷。
哈圖暴戾名聲在外,茹夫人便是不想再給她抹黑了。
想了許久之後,茹夫人便是擡頭,開口問道:“神醫,你行醫六十載,這見過的眼疾,大約又幾例?”
方磊笑回答道:“約摸三千來例。”
茹夫人點點頭道:“神醫,可否屋中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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