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之也吃了一驚:周成斌劫持了影佐禎昭?幹得好!欣喜之餘隨即又很擔心:日本人不可能不大肆搜捕,會不會造成不可挽救的局面?
二十四日凌晨四點,丁林傑帶隊在和平碼頭迎接李士羣等人,李士羣命令道:“先把六名人犯押回76號。”
丁林傑答道:“是,李主任,小野將軍半個小時前已經到了76號。”
“知道了,我這就趕回去。劉秘書,你在碼頭等着倪處長回來,一起去現場勘測,然後回來向我報告。”
一個小時後,倪新等人回到碼頭,劉澤之迎上前去說道:“我還一直在擔心周成斌會不會中途動手,平安回來就好。倪處長,主任命令我們去現場勘察,走吧。”
倪新苦笑道:“周成斌人質在手,哪裡還會再冒險?唉,事情發生六七個小時了,市警署不可能沒做勘察,我們直接去那裡看看,發現問題後,再去現場。老趙,我和澤之兩個人去就行了,你和淺野君回去了,我想也許小野將軍和李主任會有所差遣。”
劉澤之答道:“好的,老趙,你回去後讓毛駿和新來的湯法醫來市警署找我們。”
二人來到市警署,值班的方副局長拿來十來張照片,一份現場勘測報告,兩份屍檢報告,說道:“昨天十點出事後,十分鐘後就有警察趕到現場,但是由於現場沒有活口,也不知道是影佐將軍的專車……後來還是按例搜查了汽車,發現了專用特別通行證,這才……趕緊通知了日軍司令部。”
倪新拿起照片一張一張仔細研究,又翻看了勘測報告,問道:“轉車的左前輪被打爆了,狙擊手的位置在什麼地方?”
方言攤開地圖,答道:“初步估計是在這個位置,這家六層樓上的天台上發現了可疑蹤跡,不過這麼遠的距離……所以不敢確定。”
倪新答道:“沒有什麼不敢確定的,唉,我懷疑出手的是……軍統三大王牌殺手,焉能浪得虛名?”
在一旁的劉澤之插話道:“毛駿和湯法醫來了,我和他們再去看看那兩具屍體。”
倪新答道:“你去吧,再複檢一次,然後就可以領回去交給家屬了,唉,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家屬在上海?”
一番忙碌,天已大亮,倪新對劉澤之等人說道:“怎麼樣?有新的收穫嗎?”
劉澤之搖頭道:“沒有,市警署的工作做得很到位,現在應該怎麼辦?這都過了六點了,也不知道那六名美國外交官被處決了沒有?”
倪新無可奈何的答道:“還能怎麼辦?去現場看看,然後回去彙報。處決?唉,你說可能嗎?將軍的安危怎麼辦?”
幾人來到現場,數名警察還在那裡警戒,四處轉了轉,倪新嘆道:“走吧,回76號。幾位,你們也沒必要在這裡執勤了,可以回去了。”
回到76號,走廊裡碰到了神色凝重的平川新野,一見劉澤之,平川新野說道:“你可回來了,我正要去市警署找你,九點半鐘有一個新聞發佈會,李主任讓你代表76號發言。”
劉澤之爲難道:“我?什麼新聞發佈會?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代表76號?主任在嗎?我去問問。”
平川新野答道:“一刻鐘之前,李主任親自帶隊,去軍統上海站下轄的忠義救國軍第三縱隊經常出沒的蘇北一帶搜索,趙隊長和淺野君也一同出發了。對了,倪處長,小野將軍暫時借用了你的辦公室,李主任讓我轉告:命令你在76號留守。”
走廊裡人來人往,倪新說道:“別在這裡談了,到你們的辦公室裡再詳細說吧。”
三人回到辦公室,劉澤之不知所措的問道:“主任不在,那我怎麼辦?現在都九點了。到底爲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召開什麼新聞發佈會?”
平川新野答道:“還不就是因爲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處決那六名外交官的事嗎,總要給各方面一個交代,李主任說上海現在雖然基本上沒有歐美等國的記者了,不過意大利、德國等盟國的記者還不少,一時間也找不到懂意大利語、德語的自己人,好在這些人都懂英語,所以讓你主持。”
雖然早就預料到爲了影佐禎昭的安全,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羣不敢斷然處決美國外交官,但是沒有確切的消息,劉澤之的一顆心總還是懸着,聽平川新野親口說出來,劉澤之總算放下了心。他故作爲難的問道:“總要找個上的了檯面的理由,才能圓這個場,對外怎麼說?主任留話了嗎?是不是請示一下小野將軍?倪處長,我一個人怕應付不過來,你和我一起出席吧?”
“李主任交代說就以這幾名外交官有意和皇軍合作爲名,暫緩執行死刑。其他的你隨機應變吧。對了,我命令鑑證科的兩個人僞造五份英文悔過書,一會交給你,展示給記者看,我得去看看進展。”
平川新野匆匆離去,劉澤之愣了愣神,倪新安慰道:“你彆着急,一會我和你一起出席,以你的機變,絕對應付得了。我先去向小野將軍彙報,你準備一下。”
二十四日上午九點,太湖深處一座枯水期才露出來的小沙洲上,連夜臨時草草搭建起的兩間草房裡,影佐禎昭被押到這裡已經四個多小時了,他雙目緊閉,一言不發,第三縱隊代理隊長杜一帆帶着支隊長老謝、餘浩辰三人看守着他。
天空中雨夾雪,撲面而來,寒風凌冽,葛佳鵬搖着一葉扁舟載着周成斌來了,在外面警戒的餘浩辰迎了上去,問道:“您來了,陳副局長沒來?他不是從重慶回來了嗎?你不是接他去了嗎?佳鵬,你回來了。”
葛佳鵬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周成斌答道:“我們劫持了影佐禎昭,日本人不可能不報復,我命令他帶着孫棟盛和參加行動的那個行動組,馬上趕回上海佈置一切,剛建立的幾家聯絡站,還有幾個行動組,不能再出事。影佐禎昭怎麼樣了?”
周成斌有句話不能說出口:他派遣陳勁鬆趕回去還有一個原因:和劉澤之聯繫,命他隨時留意76號和小野平一郎的應對,人質交換出不的一點紕漏。
餘浩辰憤憤不平的答道:“他一句話不說,要不是您一再叮囑不能動粗,我早就把這個該死的鬼子揍趴下了!”
周成斌臉一沉,訓道:“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軍人,不是土匪!”
這是唐吉田也趕來了,說道:“您讓我辦的事都辦好了。”
“陪我進去看看。”
走進草房,周成斌在一個木墩子上坐下,說道:“影佐將軍,鄙人周成斌,中華民國軍統局上海分局少將局長,幸會。”
影佐禎昭睜開眼,冷冷的看着周成斌,嘲諷道:“周成斌?少將局長?哼!你居然還敢自稱是一個軍人?支那的軍隊難道已經墮落到與土匪爲伍了嗎?劫持人質,武裝綁架,你連土匪都不如!”
周成斌反脣相譏:“你影佐禎昭也配談什麼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軍人?看樣子上次我諄諄教誨你一場,倒也沒有完全白費力氣!周某雖然不才,但也知道一天殺一個無辜者,企圖逼的對手自投羅網的人,不配做一個軍人;處決放下武器,已經成爲平民戰俘的外交官的人,不配做一個軍人!”
影佐禎昭呵呵冷笑道:“我不和你做口舌之爭!周成斌,大日本帝國的軍人不受要挾!不管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都是白日做夢!我落到你手裡,就沒打算活着!哼!我死後,淞滬一帶的軍統組織,甚至包括被無辜牽連的平民,必將受到最慘烈的報復!”
周成斌早已預料到了影佐禎昭的這種強硬態度,他哈哈一笑,答道:“好啊,影佐,我幾乎有點佩服你了,不過你別忘了,你還有嬌妻愛子,你的兒子,叫做影佐太郎,對不對啊?相識一場,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下黃泉的,一定送他們下去陪你!”
影佐禎昭怒極,猝不及防的衝了過來,舉起帶着手銬的手砸向周成斌!周成斌側身閃過,杜一帆和老謝上前控制住了他。影佐禎昭罵道:“周成斌,你是個沒有底線的畜生!你不僅不是個軍人,連個男人都不配作!我要殺了你!!”
周成斌的笑容肅殺冷酷:“這都是跟你學的,你用阮波的女兒要挾他出賣靈魂的時候,有過底線嗎?你們抓捕郭,污人名節的時候,有過底線嗎?該死的日本強盜,在祖輩留給我們的國土上燒殺搶掠,何曾有過底線?影佐禎昭,我也不屑瞞你:我要用你換回美國的六名外交官,再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你好好想想:一拍兩散,舉家共赴黃泉也由得你:用六名美國人的性命換你一條命,也由得你!只要他們到了國統區,我馬上放了你。”
影佐禎昭罵道:“別做夢了!我他媽的死了,也不會如你的願……”
周成斌不再和他廢話,出門離去。
在門外執勤的唐吉田追了兩步,問道:“局長,您說影佐禎昭會和我們做交易嗎?”
“我不知道。”
唐吉田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了口:“如果他不肯合作,您真的會對他的妻子兒子下手嗎?”
周成斌打量着唐吉田,風雨中這名部下的臉上有一種孩子氣的認真和執著。周成斌笑笑反問道:“你說哪?”
“我?我認爲您不會。”
“爲什麼?”
“因爲您是個正人君子。”
周成斌拍了拍唐吉田的肩膀,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