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之答道:“臨行前,毛先生嚴令:不惜一切代價,決不能讓日本人把從中國搜刮的黃金運回日本本土,成爲侵華的軍費。”
“毛先生不說,我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不敢不盡全力。澤之,你剛回來,好好休息,一旦馮根生那裡有了消息,你我都將立即進入狀態。蔡坤的作僞水平如何?你瞭解嗎?我一直希望葛佳鵬能和你一起回來。”
“僞鈔廠還需修復重建,葛佳鵬實在無法回任,蔡坤的作僞水平,葉君遠也是認可的,說是天賦和葛佳鵬在伯仲之間,欠缺的只是經驗。”
“那我就放心了。”
九月十三日傍晚六點,董康來見馮根生,彙報道:“馮組長,和平碼頭有異動:最靠東側的十五號駁口被影佐禎昭手下的江崎貴由帶人包下來了,爲期三天,自今天下午三點到十六號的下午三點。一艘載重量一千噸的中型客輪停泊在那裡。”
小野平一郎下轄的特種經濟工作處掌控着淞滬地區的管控物資,經常從碼頭、車站、機場、公路等地運輸物資,而影佐禎昭下轄的淞滬佔領軍司令部特務機關極少介入。
張佔曾向周成斌彙報:76號協助小野平一郎,通過各大銀行、特設的兌換點兌換貴金屬,之後的運輸工作,由影佐禎昭臨時成立的,江崎貴由擔任組長的工作組負責。馮根生雖然不知道張佔的存在,這一情報周成斌卻向他通報過。
馮根生詢問道:“江崎貴由在和平碼頭現場嗎?”
“在,那裡的一名外圍成員江峰是安全巡視員,兩個小時前,我接到他送出的情報,以收賬爲名去了一趟現場,運氣不錯,十五號駁口已經不能進了,可我看到江崎貴由在碼頭側門下了汽車。而後我沒敢耽擱,立即趕過來了。”董康雖是馮根生的助手,卻並不和馮根生同在周莊的聯絡點,他的掩護身份是位於和平碼頭外一家中檔蘇州麪館的老闆,那裡的兩名廚子、兩個跑堂、兩個雜工都是軍統的行動特工。
“董康,我配給你一臺便攜式電臺,你馬上回去,我記得和平碼頭東邊有幾棟五六層的公寓樓,你找一處居高臨下的地方,設立監控點,有消息立即向我彙報。”
董康答道:“我明白,您放心吧。”
送走董康,馮根生叫來了剛到周莊聯絡點兩天的另外一個助手蔡坤,命令道:“這是電文,馬上給周局長髮報。”
當晚七點半鐘,周成斌命人叫來了劉澤之和兩天前趕回來的張弛,說道:“你們看看吧,老馮剛發來的。 ”
二人看罷,張弛答道:“按照您的命令,我派李奕和鞏肅和聯繫上了,鞏肅和說他會盡力找到淞滬地區哪裡有可以改制成印鈔生產線的印刷設備
。在他有消息之前,我和我的部下可以協助上海分局攔截貴金屬運出上海。”
周成斌滿意的點頭道:“謝謝你,老張,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張弛笑道:“你我之間,沒必要這麼生分。周局長,下一步該怎麼辦?”
“據我所知:日本人兌換貴金屬的進展很不順利,這個時候起運,應該是已經兌換到的一部分。我們首先要決定的就是:是否動手?”
張弛問道:“是張佔送出的情報?”
“不是——確切的說不全是,兌換貴金屬的攤子鋪的很大,幾乎所有的各個銀行的網點,還有設在上海、南京、蘇州、杭州等地的專用臨時兌換點。三四個消息來源彙總得來的消息。”
劉澤之答道:“是啊,有行動就會有損失,而且我們的意圖在動手後就會暴露無遺,如果數量不夠多,下一步怎麼辦?”
張弛說道:“意圖暴露?這個不需要考慮吧?日本人在淞滬地區搜刮貴金屬,軍統上海分局奉命攔截,是意料中事。”
周成斌問道:“老張,你來上海的消息,會走漏嗎?”
“僞鈔廠被炸燬,我和澤之、葛佳鵬被處分,我又帶着李奕等人離開了重慶,毛先生說很難瞞得住,既然如此,索性命張據送出情報給趙長青。”
“也就是說小野平一郎等人會認爲你來上海,是爲了增援上海分局攔截日本人運出貴金屬?”
“是的。”
劉澤之問道:“周局長。目前日本人兌換到手的貴金屬究竟有多少?您知情嗎?”
“準確數字不清楚,我推測大約有十餘噸白銀、兩三噸的黃金,還有少量的鉑金等,成色不一。”
“與原定計劃相比,相差多少?”
“按照日本人的計劃,到現在爲止,應該兌換到總數的一半以上,實際進展不到兩成,日本人已經把兌換的截止時間由原定的今年十月二十號,推遲到了今年的十二月三十一號。”
張弛猶豫道:“雞肋……”
“什麼雞肋?”劉澤之反駁道:“你口氣也太大了,十餘噸白銀、兩三噸的黃金,不算少了。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爲你這個窮鬼是見過大世面的富翁那。”
張弛笑笑答道:“對我個人,甚至對上海分局,這都是一筆天文數字,可對整個戰局——別忘了,上海分局曾協助英國人從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轉走了將近六噸的黃金。臭小子,對我說話你就不能客氣一點?”
“我哪裡不客氣了?那是英國人的黃金儲備,其中只有三成是軍統的酬金,算起來還不如這一次的價值高。”
周成斌擺手責備道:“行了,談正事
!讓下屬們看到你們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這不是沒外人嗎?”張弛又道:“周局長,是否動手,當然由你來定。”
“澤之,你的意思哪?”
劉澤之說道:“日本人的願望是好的,可能否實現,我很替小野平一郎那個老鬼子擔憂:容易徵集、兌換的貴金屬已經基本上一網打盡了,以後還能兌換到多少?是個未知數。職責所在,肯定要動手,不過我建議改變動手的地點。”
張弛插話道:“你的意思是不在碼頭動手,而是換在途中?一艘載重量一千噸的中型客輪?按照常理推測:應該是運出碼頭後,換裝到軍艦上?中國的海軍、空軍全拼光了,只能求助於盟軍的海軍了。”
周成斌答道:“不對,日本人已經失去了制海權、制空權,如果我是日本人,我會把貴金屬僞裝後,利用民運貨輪、客輪,分批暗中運輸。”
劉澤之連連點頭:“是啊,這是唯一合理的選擇,周局長,您的意思是日本人給我們設下了一個陷阱?”
“是一個陷阱,也是一個煙霧彈:掩護貴金屬的真正運輸方式。”
張弛也點頭道:“有道理,哼!被識破了的陷阱一文不值,讓日本人白忙乎去吧。”
周成斌又道:“澤之,你提議改變動手的地點,改在哪裡?”
劉澤之答道:“只有一個選擇:儲存貴金屬的倉庫。日本人既然給我們設下了陷阱,在我們上當行動之前,貴金屬暫時不會運出倉庫。”
張弛問道:“周局長,日本人設了這麼多的兌換點,每天出庫入庫的,搞清楚倉庫所在地,不會太困難吧?”
“我一直在留心,李士羣生前設立在淞滬各個地區的十二家情報站,也參與執行兌換貴金屬的計劃。每天銀行結束營業後,彙總,分頭交到由這些情報站和日本人的特高課、當地憲兵共同負責警戒的當地的正金銀行的分行金庫裡。”
劉澤之爲難道:“也就是說貴金屬儲存在十幾家銀行的金庫裡?那怎麼動手?那十幾家情報站我瞭解:每家五六十人,基本上都是行動特工,再加上日本人的特高課,還有憲兵……我們處在地下,上海分局的實力雖說今非昔比,可哪有能力同時發起針對十幾家金庫的襲擊?”
張弛答道:“是啊,地下情報戰,打的就是突襲,拼實力,打消耗戰,我們處在絕對的下風。”
周成斌又道:“還有個難題,據張佔彙報:他懷疑貴金屬中的黃金秘密起運,儲藏在汪僞政府位於上海的中央銀行的地下金庫裡。也就是說那十幾家正金銀行的地下金庫裡儲存的很有可能只是白銀。”
張弛問道:“懷疑?這麼說情報並不準確?”
“是的,一個多月了,正金銀行承擔着汪僞財政部絕大多數金融業務,每天都有武裝押運的運鈔車往來
。”
劉澤之說道:“怎麼樣才能讓日本人把所有的貴金屬集中到一起哪?這個地點我們還必須有正確的地形圖,而且日本人認爲我們絕不會知情……”
無計可施的張弛笑道:“你想什麼哪——也對,你去找小野平一郎,命令他按照你的意思辦……”
周成斌看了他一眼,張弛只好閉嘴。
劉澤之沒有反駁張弛,若有所思:“戴老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一切代價……是毀掉黃金?還是劫奪貴金屬?上海分局沒有實力……小野平一郎、影佐禎昭也知道這一點……日本人選擇暗中運輸貴金屬的民用客輪、貨輪,條件很多,符合條件的也不會很多……”
周成斌答道:“當然是劫奪黃金,可日本人並不知情……你的意思是……”
“真金不怕火煉,貴金屬是不可能被燒燬、炸燬的,除非是沉入大海。這批貴金屬原本就是日本人費盡心機徵集來的,沉入大海,同樣的一件事,對軍統,是大功一件;對小野平一郎等人,卻是不可饒恕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