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到了晚上九點多鐘,周成斌說道:“時間不早了,小孔,收拾了吧。佳鵬,你以後就睡在我這兩天住的那間房子。澤之,你身體撐得住嗎?我想再和你聊聊。”周成斌住房在電訊室裡間,是縣政府裡有人住宿的房間裡唯一有內衛組士兵站崗的,葛佳鵬是軍管會的主任,當然要在那裡下榻辦公。
劉澤之答道:“沒問題,回我的辦公室吧。”
歸軍統上海分局管轄的浦江縣軍管會佔用了縣政府的三樓,西側最靠裡的一間房間,是劉澤之的臥室兼辦公室。
劉澤之力不能支,也不和周成斌客氣,自顧上牀躺着,周成斌給他倒了杯白開水放在牀頭,這才說道:“澤之,我前些日子之所以必須面見周佛海,是因爲汪逆舊疾復發,多方醫治一直沒能見效,有可能遠赴日本。”
劉澤之心思很快,答道:“這麼說周佛海有可能實際負責南京僞政府?”
“有這種可能。”
“你和他談的怎麼樣?估計他的態度還不如以前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周佛海倒也不敢不認賬,畢竟我們手裡有他和軍統私下接觸的證據。先是和我打官腔,說是願意私下繼續保持接觸。”
劉澤之嗤之以鼻:“汪逆也一直和重慶國民政府保持接觸,日本人也是知道的。戰爭嗎,只要對峙的一方沒有完全滅亡,接觸談判就是戰爭外延的一種手段。這個老狐狸是想左右逢源,把瞞着日本人給自己留後路的行爲,淡化成私下的正式接觸。那你是怎麼答覆他的?”
“我當然是和他挑明瞭。雖然表面上看日本人還佔據着大半個中國,可明眼人都看出日本人越來越出於下風,周佛海還想留着軍統這條線。”
劉澤之點了點頭:“這些政客,腳踏數只船,是他們的本能。你覺得他有多大的把握擊敗政敵?”
周成斌又道:“不好說。緬甸我軍穩定了局面,佔據了上風,戴老闆從緬甸回了重慶,命令我們和周佛海保持接觸,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我會把和周佛海的私人秘書的聯繫方式交給你,目前只需靜待其變即可。”
“上海分局和周佛海直接打過交道的只有你和陳勁鬆,爲什麼讓我出面?老周,我回上海指揮潛伏特工,好不好?”
“不行,上海認識你的人太多。”
“這不是理由吧?聽說前天包括你我在內的通緝令又一次上了上海、南京各大報紙,賞格還提高了五成,我們這顆腦袋是越來越值錢了。你撞上熟人暴露的危險,不比我小。”
“澤之,說實話,我不能讓你在如此虛弱的情況下,出生入死,目前你主要的任務是把身體養好。戴老闆還有命令:日本人調淞滬海軍、空軍增援太平洋戰場,我們無能爲力,但是要儘量拖住日本人的陸軍,否則不好向盟國交代。”
劉澤之嘆了口氣,他的身體不容他逞強:“這就好,如果襲擊日本人的空軍、海軍,風險太大。我聽你的。時間不早了,我去找讓小孔,讓他給你安排住宿。”
“別再麻煩了,明天再說吧,就在你這裡湊合一下。你睡牀,我睡沙發。”
周成斌有個好習慣,再忙再累,處境再危險,只要決定休息,很快就能入睡。劉澤之卻正好相反,睡眠極輕。黑暗中他睜着眼睛,耳邊是周成斌的鼾聲,他想起以前的倪新,每每來他宿舍借宿,也都是主動睡在沙發上……
第二天,廖康和帶着王庚等人押運藥品去了重慶三天後。三天後,武順、季剛來到浦江縣,又過了一天,周成斌帶着季剛潛回上海。
自此之後,雙方都開展了一些破壞行動,誰也沒有佔到太大的便宜。三月十四號,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傳來:汪精衛遠赴日本治療舊傷,南京僞政府立法院長兼上海市長陳公博主持政府工作,行政院副院長周佛海升任院長。
又是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自從鄭龍華復任浦江縣縣長後,劉澤之一邊休養一邊帶着葛佳鵬等人防諜反諜、徵兵;周成斌親自領導的針對淞滬地區日僞軍事目標的襲擊破壞行動,也愈演愈烈。
三月二十號,劉澤之叫來了葛佳鵬:“佳鵬,這兩個來月,我們徵兵、招募縣政府的公職人員,有沒有可能混進奸細?浦江縣有沒有敵人建立的聯絡站、行動組?”
葛佳鵬答道:“不會沒有,倪新那個人,我多少也瞭解一點,不會因爲一時的受挫,就消沉萎靡。不過我們也做了防範:新招募的士兵經過一個月的短訓後,都派到了在外進行遊擊戰的第二、第三中隊裡,負責浦江縣防禦警戒的第一中隊、第四中隊都是以前的老兵。可以接觸機密、在縣政府辦公的公職人員也都查過底細。”
“那也不能不防,從今天起,你我、崔峰只能有一個人在縣政府辦公樓住宿,也不能同時出現在公共場所,外出要攜帶最少兩名警衛人員,”
“是,您的身體不好,我和崔峰搬出去住。”
“不用擔心,經過兩個來月的調整,我的身體已經康復,是這四五年來最好的時候。你是軍管會的主任,無論上班下班,都有許多公務,不斷地有人來找你,還是我搬出去,化名居住,你繼續留在電報室裡間。”
五月十二號,葛佳鵬笑呵呵的親自送來了一份局本部發來的密電,劉澤之笑道:“看你的樣子,是有好消息,拿來我看看。你啊,也是個老特工了,喜怒都擺在臉上,不像話!”
“這不是沒外人嗎,張弛幹得不錯啊,昨天午夜,潘幹臣部、任恆聞部同時譁變,日軍猝不及防,敗退三十餘公里,我軍第20集團軍成功強渡怒江,逼近騰衝。”
劉澤之也很高興:“太好了,這樣一來,日軍對滇緬公路的威脅暫時解除了。滇緬公路可是西南大後方運輸的生命線。”
“局本部通令嘉獎,並開復上海分局少校以上人員之前的全部處分。”
劉澤之隨手燒燬抄報單,又道:“日本人不會善罷甘休,分屬淞滬援緬東西路軍的潘幹臣、任恆聞聯袂起事,他們不可能不明白上海分局在其中起的作用。”
葛佳鵬不屑一顧的嗤笑道:“不肯善罷甘休又能如何?周局長帶領馮根生、鞏肅和等人攪得上海、南京等地硝煙四起,小野平一郎、倪新等人疲於奔命,增援太平洋戰場的淞滬陸軍的行程一再後延。”
“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看你的對手,特別是在處於順境的時候,因爲此時身處逆境、走投無路的對手,也許會爆發出你意想不到的能量。”
“這話是誰說的?真是真知灼見。”
劉澤之也不瞞他,答道:“李士羣。”
葛佳鵬微微吃了一驚,默然無語。
五月十三日中午十二點,影佐禎昭乘坐的軍用飛機降落在上海機場,只見他臉色凝重,草草的和前來接機的上海軍警要員打了個招呼,就上了汽車。
下午一點,上海突然下起了雷陣雨,汽車停在日軍淞滬佔領軍司令部大門口,江崎貴由打着傘迎上前來:“將軍,一路辛苦,按照您上午八點上飛機前發來的電報,屬下已經請來了小野將軍。”
影佐禎昭對身後的秘書說道:“請名單上的人兩個小時後來會議室開會。”
辦公室內,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禎昭數月後重逢,都很感慨,小野平一郎先道:“影佐君一路辛苦了,這幾個月你勤勞王事,席不暇暖,我是獨木難支啊。浦江縣淪陷,淞滬地區這幾個月讓上海分局折騰的沒有一天寧日!原計劃增援太平洋戰場的陸軍遲遲不能出發,被岡村將軍數次嚴厲訓斥,你回來了就好,本土大本營命我加強淞滬地區軍用物資的管控,並提高稅賦,加緊徵調物資,爲聖戰提供軍費。剿滅上海分局等反日組織的重任就落到你肩上了。”
影佐禎昭嘆道:“戰爭打到了今天,時局……緬甸的戰局小野將軍也是知道的,越來越不順利!潘幹臣部、任恆聞部同時兵變,不可能是到了緬甸才起的念頭。這幾個月我在緬甸負責情治工作,和軍統印支站站長張弛數次交手,互有勝敗,此人的能力不在周成斌之下。”
“緬甸關乎着皇軍在印度zhi那、東南亞的勝負,關係重大。”
“小野將軍說的不錯,可決定帝國命運的還是中國大陸和太平洋地區的戰爭。大本營命令增援太平洋的淞滬地區的陸軍必須在六月十五日前出發,在此之前,當務之急是要消滅軍統上海分局,淞滬地區不能再這麼亂下去,否則提高稅賦、調兵增援太平洋戰場將無從談起,必將影響到華中戰局的走向,甚至是整個中國戰場。浦江縣淪陷這樣的事,絕對不能再發生!”
“影佐君說的不錯,我一定全力以赴的配合。可軍統上海分局不是當初的上海站了,實力今非昔比,下轄的第三縱隊由最初重慶政府敗退前的三百餘人,發展到如今的一千人餘人,潛伏特工我估算有一百餘人,其中頗多精英,加之有了浦江縣這麼一快根據地,剿滅?談何容易?”
“大日本帝國兵員匱乏,而中國地大物博、人口衆多,以華制華的原則不能變。這是我接到命令後,擬定的初步方案,請小野將軍過目。”
小野平一郎看後,點頭認可。二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秘書進來報告道:“參加會議的人都到了,在會議室等候二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