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憤憤不平,又不敢當面頂撞,氣的臉色紫漲,陳勁鬆趕緊換了個話題:“張隊長,周局長特意等你回來,是有兩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是局本部命令那批用於防細菌戰、生化戰的物資器材還必須購置;第二件事是有關第三縱隊的,日本人在太平洋戰爭中進展不利,兵員匱乏,亟需從中國華北、華中抽調兵力,加大了對淞滬一帶抗日武裝的圍剿,第三縱隊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我們要未雨綢繆,提前準備好應對措施。”
張弛帶着情緒答道:“上次是因爲楊文舉是我策反的,所以我參與了採購、轉運物資的行動。我剛接任第三縱隊隊長,一時無暇他顧,請周局長體諒。”
周成斌不置可否的問道:“日本人對第三縱隊的圍剿,你有什麼看法?”
張弛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剋制住情緒,很認真的答道:“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76號搞的那個基層情報員制度,很讓人頭疼……”
陳勁鬆搶着說道:“你在北平養傷的這一個來月,76號的這個制度已經等同虛設了,周局長派了四五個自己人通過各種方式當上了基層情報員,提供了幾次假情報,還故意給其他的情報員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情報,日本人和汪僞漢奸的和平救國軍疲於奔命,不僅數次無功而返,還被我們打過一次伏擊。”
張弛並不知道這是劉澤之的提議,暗暗心服:周成斌果然並非浪的虛名。
周成斌命令道:“爲了對付日本人的武力清剿,張弛,你把部隊化整爲零,以十人爲限編爲一個行動小組,佈置在淞滬一帶,我要提醒你的是:必須設法保持彼此之間的聯絡,一旦有事,可以迅速集合應變。”
張弛點頭答應,又道:“我需要幾部電臺,還有,部隊的軍火也亟需補充。”
周成斌答道:“電臺暫時沒有辦法提供,你想辦法克服。我批給你二十根金條的經費,你自行解決軍火補給,你先下去忙吧。”
張弛走出房間,望着太湖粼粼波光,心中鬱悶:周成斌居然都不願意聽一聽自己的計劃,軍令如山,又不能不顧大局,和他做意氣之爭,在東北幹得好好的,毛先生突然命令自己來上海,什麼意思嗎?自己的資歷、功勞都和周成斌在伯仲之間,陳勁鬆更是不用提了,居然也成了自己的上司,真是窩囊。偏偏自己也不爭氣,剛來上海就栽了一個大跟頭,如果沒有周成斌策劃營救,這條命就送在日本人手裡了,說起來周成斌倒還是個公私分明的正人君子。唉,孟霄傑,爲了自己,搭上了一條性命……也不知道有沒有替他討還公道的那一天?
周成斌等於是委婉的把自己轟出了房間,他們在商議什麼?張弛忍不住有點好奇:那個臥底到底是誰?唉,猜這些幹什麼?且不說自己對上海分局和76號都不熟悉,就算是猜出來了,也不能和他直接聯繫,除非自己這條命不想要了。
房子裡,陳勁鬆嘆了口氣勸解道:“張弛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瞭解?性情乖張,好認死理,何苦和他……說到底他也是傷懷孟霄傑之死。大家以後還要在一起共事……我知道他說的不靠譜,自從影佐禎昭被我們綁架過之後,原本就深居簡出的李士羣更加戒備,又添了四個身手上乘的侍衛,每次出行都是三輛汽車。”
周成斌苦笑道:“這不併最主要的原因,殺了李士羣又能如何?最高興的不會是軍統,而是萬里浪、丁默村這些李士羣官場上的對手。”
“你說得對,張弛也是一時……孟霄傑是爲了營救他而死的,換了我也一樣。您說張弛不會心生怨望,影響工作吧?他會不會鋌而走險?”
周成斌不願意再談下去,說道:“不會,他是個老特工了,明白其中的利害,膽敢抗命,毛人鳳也庇護不了他。你和澤之聯繫了嗎?”
“我沒有直接見到他,約見了紀羣。你說得對,見面就有危險,我們兩個都在76號的視線之中,我建議再找一個沒有和76號照過面的人,負責居中聯繫。徐建雪和紀羣和76號的很多人都認識,我們兩個直接和他們見面,萬一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就悔之晚矣了。”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我何嘗不想找一個聯絡人?不過信得過的唐吉田、葛佳鵬等人也都和76號照過面,澤之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他就多一份安全。最好是能從局本部調一個生面孔來上海,不過這個人要絕對可靠。”
陳勁鬆說道:“沒必要從局本部調人,信賴的人不熟悉上海的情況。您還記得在毛先生來蘇北的時候在烏巢禪寺外圍開裁縫店的武順嗎?”
記憶力很好的周成斌馬上想起來了:“記得,這個人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你有意安排他擔任這個聯絡人?”
“是的,我想讓他在距離澤之家不遠的地方開設一家裁縫店,徐建雪或者紀羣去找他,都順理成章。如果你同意,我回去就安排。我想暫時不告訴他澤之的真實身份,他要做的就是擔任通訊員,轉送紀羣送出的情報。”
周成斌點頭答應:“可以。購買物資的事,他有什麼打算?”
陳勁鬆答道:“聽紀羣說說孟霄傑之死對澤之的打擊似乎也很大。她轉達了澤之的話:這批物資品種多,最少需要和四五家化工廠、十來家化工商店打交道,武力強劫沒有可能,他建議僞造購置證明,多派人手,化整爲零,積少成多。”
周成斌有些猶豫,說道:“僞造證明?有葛佳鵬在,應該不困難,原件嗎,澤之應該也拿得到,我怕的是時候追查起來,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而且這麼做,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容我再想想。”
“一個月的時間太緊了吧?我算了算,最少也需要一個半月,這次可不能再出事了,爲了採購這批物資,老謝犧牲,追本溯源,孟霄傑也是因爲這件事……”
周成斌問道:“孟霄傑是如何暴露的,澤之說了嗎?”
提起這件事,陳勁鬆忍不住恨恨罵道:“說了,又是那個該死的倪新!哼,張弛建議除掉李士羣,我看還不如殺了這個倪新!”
周成斌看來陳勁鬆一眼,沒有說話。陳勁鬆又道:“最要緊的我還沒有和您說,澤之說有急事必須面見您,他後天出發要來一趟常熟,76號要在常熟設立一個特工站,停留兩天,住在東亞共榮旅社,讓您做好安排後通知他。”
劉澤之一定要面見自己,當然是有急事,周成斌答道:“等我見完澤之,你明天就回上海,安排武順負責的那個聯絡點。我在這裡再停留幾天,和張弛交接後,直接趕往常熟,安排的澤之會面。”
四月二十八日晚上七點,吃過晚飯的劉澤之對一同來常熟的淺野一鍵說道:“今年的虞山綠茶下來了,倪新特意託我給他帶點回去,我出去轉轉,也給你帶點回來?”
“不用了,我對喝茶興趣不大,早去早回,你明天還要回上海。”
已經走到門口的劉澤之卻又走了回來,問道:“淺野君,你說李主任會不會派你來主持這個新設立的特工站?”
“不會,這次新設立的特工站負責人都是中國人。”淺野一鍵笑笑又道:“也不會是你,因爲這七八家特工站級別不高,由倪處長的情報處管轄。”
劉澤之笑道:“那就好,這個倪新,以後歸他管轄的情報戰,我們兩個來替他籌建,他倒享清閒,得,那我走了。”
一家掛着“新茶上市,批發零售”招牌的茶葉店裡,劉澤之買了不少價格不菲的新茶,還指定了好幾種高檔包裝。老闆熱情的恭維道:“先生,打點好一切大約需要一個小時,請到西側專門用於客人臨時休息的小客廳坐坐,給您沏杯新茶嚐嚐。”
劉澤之無可無不可的走了進去,裡面用已經有一位穿着灰色印度綢長衫客人在座,那人正是周成斌。學徒不僅沏茶奉上,還送上四碟精緻的茶室,用一個仿明雞缸鬥彩杯斟了大半杯茶,虛掩上了房門。
周成斌問道:“這麼急找我什麼事?”
劉澤之答道:“你還記得局本部一再命令我們找出破獲在重慶的日軍諜報網的事嗎?”
“當然記得,爲此中統還派出了一個行動組,負責人叫莫豔琳,對吧?來上海接近他們懷疑掌握這張諜報網情報的倪新,可惜……怎麼了?是不是有辦法了?”
劉澤之點了點頭,答道:“是的,爲了加強諜報網的實力,影佐禎昭派遣十五名特工,五月六日潛入重慶,你知道帶隊的是誰嗎?”
周成斌略一思索,當即明白:“是倪新,對不對?他去過重慶,輕車熟路,倪新不僅爲日本人所信任,又是76號李士羣的部下,我懷疑李士羣在重慶還埋的有棋子。消息確實嗎?你是怎麼知道的?”
“消息肯定準確,李士羣並沒有瞞我,還讓我教這些特工四川話和重慶的風土人情、地理環境。”
周成斌沉吟道:“如果跟蹤倪新,就有機會破獲這個諜報網,可是……事後你會不會被懷疑?”
“我覺得你沒必要杞人憂天,只需要電告局本部,毛先生不會不考慮到這一點,自會籌謀。”
周成斌點了點頭,答道:“你說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