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76號行動人員早已陸續就位,劉澤之帶人最後離開76號到達指定地點,他讓分派給他的四名特務每人帶領幾名新招募正處在甄別期的人,各自負責一段,要求這些人事後提供書面報告。他自己在蘇州河邊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石凳,坐下來靜靜的等待。他估計行動的時間就要到了,自己帶的這一批人是最後一批就位的。今天晚上如果沒有奇蹟發生,重慶軍統站尚未完成組建又會遭受第二次滅頂之災!對陣的雙方一方是甫抵上海,立足未穩,完全沒有準備的戰友;他們的對手是破譯了密碼,掌握了一切情報,重兵埋伏的有備之師。而自己不過是李士羣行動中最不重要的備用的一環,無所作爲也是早就註定的。二十二點四十分鐘,遠處傳來騷動聲,槍聲響起,先是越來越密集,很快又沉寂下去,幾分鐘後,警笛聲大做,隱約又一次傳來幾聲槍響,似乎距離蘇州河不遠。劉澤之警覺起來,拔出配槍,向着槍聲傳來的方向靠近,百餘米後,見沒有什麼異動,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想應該到事先安排好的四個設伏點分頭看看其他人各自的表現,這樣回去了也好交代,然後就收隊回去。沿着蘇州河一路走去,前兩個設伏點一切正常。第三個點距離稍遠,這時,附近上海最大的棉紗廠光明紡織廠夜班的工人下班,深夜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近千名女工和爲數不多的男工涌出工廠大門,人頭攢動。劉澤之閃在路邊等候。
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劉澤之!是你?”
劉澤之吃了一驚,來人居然是周成斌!那個在越南要取他性命的王牌殺手。他心下一喜,隨即心又懸了起來,四周一望,毅然道:“跟我來!”
周成斌有傷在身,行走極爲不便,一剎那劉澤之打定了主意,二人藉着人羣的掩護,二十餘米後,在夜色中走進一條黑暗的死巷,劉澤之俯身在地,拉起一個井蓋:“你先在這裡躲一躲。我會來接你。”
劉澤之很快回到蘇州河邊,剛纔的一切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他又到另外兩個設伏點看了看,正要命令收隊。倪新帶人跑了過來:“澤之,這裡有異動嗎?”
“我安排了四個設伏點,剛轉了一遍,沒有發現,怎麼了?”
“發生槍戰,有兩個人逃跑了。”
劉澤之故作一驚:“如此嚴密的佈防,還真的有人能逃出來?逃到哪裡了?趕緊追捕吧。”
倪新疲憊的說道:“要是知道逃到哪裡了,那還叫逃跑了?李主任親自坐鎮指揮,剛纔下了命令一部分人押解抓住的人犯回76號突擊審訊,另外一部分繼續全面搜捕。”
“那我和我帶的這些人被分到哪一組了?”
“我就是來通知你的,李主任讓你帶人收隊回去。”
劉澤之渾身一涼,76號的職業特工搜捕,周成斌躲不了多久的,該怎麼辦?他笑道:“那太好了,倪秘書偏勞了。”他迴轉身對一個特務命令道:“你去通知咱們這一組另外三個設伏點,都到這裡集合。”
“老倪,來,抽根菸,喘口氣。你繼續抓人,我回去聽新招募的人報告情況,估計今天晚上都要熬通宵了。哎呀,你怎麼了?我纔看見,你受傷啦?我看看。來來,我扶你,先到這裡坐下。”
倪新坐在河岸邊,劉澤之看了看他的傷:“看着不重,其實不輕啊,不是槍傷,我摸摸,肩胛骨骨折了!初次包紮的也不好,現在手頭沒有條件,也不能再動了,必須趕緊治療,萬一傷到了神經,你的左臂就有可能殘廢。”
倪新嚇了一跳:“骨折了?我怎麼感覺胳膊可以動啊?聽你說的很內行啊,你可別嚇唬我。”
“你忘了?我在倫敦英國皇家醫學院上過兩年學,學的還就是外科。你現在能動,是因爲你的臂骨沒有骨折,骨折的是肩胛骨,你有沒有感覺越來越疼了?”
“哎呦,你一說還真是越來越疼了。剛纔抓人的時候,被一個人用椅子砸了一下。那怎麼辦?澤之,要不這樣,我帶你的人回去,你替我帶隊搜捕,行不行?”
真是天助我也,這半年一直是怎麼倒黴怎麼來,原來老天爺也有開眼相助的時候。劉澤之故作沉吟:“你的傷是不能拖,而且搜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幫兄弟的忙到也是應該的,可是最好還是和李主任請示一下。”
“嗯……不用了吧?這麼點小事,還打擾主任?不就是換個班嗎?現在李主任應該忙的不可開交,別碰釘子了。這樣吧,我帶隊回去,抽空面見主任彙報,李主任不同意,我再找別的人換你。”
倪新帶人走了,劉澤之命令道:“我們先仔細搜查這一帶,十分鐘後集合,轉到河對岸繼續搜查。開始吧。”他隨手一指身邊最近的兩個特工:“你們兩個跟着我。”
三人來到周成斌藏身的那條死巷,劉澤之命令一個特工:“這裡太黑,什麼都看不清,你去向那邊的幾個人把手電要過來。”
那人跑步借來了手電,劉澤之又命令他在巷口警戒,帶着另一名特工打着手電進了死巷,劉澤之仔細搜查了一遍,兵行險招,說道:“這裡有個下水井,你去找根木棍,撬開看看。”
那名特工跑着去找木棍,劉澤之俯身又一次拉開井蓋,周成斌貼着井壁,舉槍待發,四目相對,瞬間默契於心,劉澤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合上了井蓋。對匆匆趕回來的那名特工說道:“這個井蓋不嚴,用手就能打開,走吧,繼續搜查。”
帶隊來到河對岸,在河裡發現了一具屍體,打撈上來初步檢查,屍體上的兩處槍傷都是76號配發的點四五手槍造成的,這應該是逃出重圍的一名重慶特工。劉澤之暗暗嘆氣幸運之神沒有二次眷顧,逃出生天的只有周成斌一個。作勢繼續搜尋直至天色微明,方纔傳來李士羣下達的收隊的命令。
回到76號,只見人來人往,個個步履匆匆,一派緊張繁忙。劉澤之驚訝的看到左肩包紮着的倪新,問道:“你怎麼沒去醫院?幹嘛哪?”
“澤之,回來了,辛苦。你還真算得上是半個外科大夫,讓你說對了,肩胛骨骨折,好在是左肩,不影響寫字,我寫個簡單的報告就去醫院,咱們兩個中途換崗,前半部彙報我寫,然後你來繼續。我的傷咱們醫務室初步處理了一下,現在指望不上他們了,忙乎着搶救刑訊的人都忙不過來。剛纔面見主任,他也讓我趕緊去醫院看看。”
劉澤之在倪新面前似乎一向是“直言不諱”的:“是啊,老趙負責審訊,唉,他那個人那,不是我在背後說他,幹咱們這行的,酷刑審訊雖然是平常事,可是像他那樣,把酷刑作爲樂趣的,也少。”
倪新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笑笑不語。
劉澤之牽掛受傷的周成斌,心急如焚,天很快就要亮了,萬一節外生枝被人發現了蹤跡,麻煩就大了,自己也有可能被捲進漩渦。必須馬上把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什麼地方是安全的?又如何才能脫身哪?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藉口,對倪新說道:“早知道你還能起草報告,我就不急着趕回來了。有件事想託你遮掩,今天還處在緊急狀態,主任有令不得隨意外出,可是我必須馬上出去一趟,你知道……那批糧食,主任命令我趕緊脫手,也不知道今天有行動,幾天前就和一個糧商約好今天交易。一會就說我送你去醫院,你拉着我陪了你一個上午,行不行?”
倪新笑笑:“沒問題。這就對了,趁着這陣忙亂趕緊賣了,最近別再幹這些事了,現在是特別時期,讓日本人發現了,也許主任都護不了你。”
“得了吧你,我的事自己心裡有數,再說你也不是沒有花過我搞來的錢。”
對劉澤之在錢財上搞的把戲,倪新並不太在意,笑道:“我算是被你拉上賊船了,事不宜遲,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