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陽這兩日都在不停地看醫書,他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出個辦法來,只是看到越後面,心裡也是越發的失望的。
其實大家都明白,要是真的有辦法,根本不會等到這會了。
幕漣漪現在已經不哭了,看着跟個沒事人似得,你跟她說話,她也會跟你說,該吃吃該喝喝,只是如果你注意觀察的話。
你會發現,其實她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球球,哪怕是她真的累極時,手也不會離開球球的身體。
所有人都好像刻意的忘記時間的流逝,也絕口不提關於球球的病情,但是大家的心裡都難免一陣的壓抑着。
這是十二月最後一天,也是陳秋陽之前斷定球球活命的最後一天。
元香沒有睡,一大早就起來跟着幕漣漪就在牀邊看着球球。
此時的球球臉色已經微微發黑,甚至眼窩下有着深深的印子,原本胖胖的小傢伙,在幾天之內就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了。
從最初的疼痛過後,球球到後面似乎已經疼到麻木了,所以後面在他醒來時也基本沒有聽到他喊疼,但是精神卻不斷的萎靡下去。
昨日他醒來之後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就跟木頭似得一直躺着,然後一臉痛楚的看着幕漣漪。
他沒有說話,只是就這麼看着,那一刻,幕漣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掉進冰窟窿了,連上前看他下的勇氣都沒有,還是最後球球意識清醒叫了她一聲娘,她纔給緩過神來的。
陳秋陽之前就說過,如果一直沒有找到方法治球球的話,那他到最後就會徹底的陷入昏迷,然後在睡夢中死去。
噬魂的毒會給人帶來的痛苦是有的,最初就是奇癢難忍,然後就會讓人陷入昏迷,這昏迷的時間會隨着中毒的時間加長。
最爲可怕的是,中毒者如果最後是在睡眠中死亡那還好過點,但是如果是在清醒的情況下,血液中的毒素一下子爆發,就會讓痛不欲生。
陳秋陽之前並沒有親眼見過,具體不知道痛苦會有持續多長時間,但是不管結果怎麼樣,這過程足夠讓人永生難忘。
這是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像是約好了一樣,都紛紛來到了球球的睡榻前。
陳秋陽看着人,第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醫術,原來以前都是自己太自負了,難怪之前老頭子就說過,人這一生學習是永無止境的。
只是現在知道這一切都顯得太遲了。
徐小胖雖然跟幕漣漪不熟,但是跟球球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看着就要死了,他心裡也是很難過的。
元香原先是難過,哭倒是還好,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的眼淚就跟着決堤似得,怎麼也控制不住。
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氣氛也看着特別凝重,只有幕漣漪像個沒事人似得,抱着球球一下下地拍着,像是在哄着孩子睡覺似得。
從早晨到下午,球球都沒有醒過來。
他只是在睡,不停的睡着,幕漣漪想起了以前,這小傢伙就喜歡睡覺,到了冬天總是叫不醒,賴在牀上,要她叫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總是要她拿着藤條去抽他的小屁股,他纔會心不甘情不願的起來。
那時候他嘴裡總是會不停嚷着,“娘,你真是個大壞蛋,大壞蛋。”
幕漣漪想想就覺得好笑,突然有點後悔了,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老是打他了。
這麼想着她更加抱緊了球球,只有感受到球球身上的氣息,感受到他的溫度,她才能讓自己安心。
陳秋陽說球球可能活不過今天,她纔不信的,她的球球還這麼下,他可以活很久的。
到了下午接近黃昏的時候,一直沉睡着的人終於睜開了眼睛,“娘——”
球球沙啞的聲音,在她身下響起的時候,幕漣漪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球球,球球——”她顫抖着叫着,雙手不停地子球球的臉上一直摸着,她要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球球,你覺得怎麼樣?還痛嗎?還是哪裡難受嗎?”
“不痛了娘,之前每次醒來全身都很難受,但是這次不會了,娘,是不是你給我治好了啊?”球球說着朝着幕漣漪露出了笑容。
幕漣漪覺得很久沒有看到球球的笑容了,自從他中毒之後,她看到的球球只有痛苦,哪裡能看到他笑?但是現在球球笑了,而且看着好像真的沒事了。
“陳秋陽,你看球球,是不是沒事了,你看啊,看啊,你之前一定看錯了,我覺得球球沒事了,你快看啊!”
幕漣漪自顧着說着,拉着元香一臉的興奮,好像球球真的沒事了。
“大哥——”徐小胖叫了下,也想問,是不是診斷錯誤了,只是在看到陳秋陽越發凝重的臉色,他制止了所有的話,心裡變得有些忐忑。
“娘,我好餓啊,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東西?”就跟以前一樣,球球拉着幕漣漪的手央求着。
只是這次幕漣漪在球球說這話時,顯得有特別高興,她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句話了。
“好好,娘去給你準備。”
“小姐,我去準備就好,我就是怕小少爺想吃東西,我之前就熬了粥,這鍋裡一直熱着呢,我這就去拿。”
此時的元香也一臉的歡喜,臉上還有喜極而泣的淚水,她之前也是擔心的不得了,現在看着人像是跟個沒事人似得,她想也許這毒沒有那麼嚴重的。
總之她就是覺得,這人肯定有希望活下來了。
元香很快地從竈間將粥給端了來。
“這粥剛好,不會燙呢!”
元香說着將手中的勺子遞給了幕漣漪,她看着幕漣漪接過勺子舀了點粥,輕輕吹了吹,正要送入球球的口中。
一切看着是那麼的美好的,元香心裡的那些擔憂甚至都要放下了。
只是在所有人都要忍不住鬆口氣的時候,突然的意外,讓人猝不及防。
只見前一刻還在笑着吃下幕漣漪鬆來的粥的球球,在下一刻,就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噗——”伴隨着聲音,球球整個人向前傾,剛來得及嚥下的白粥伴隨着猩紅的血液從他的嘴裡猛的被噴了出來。
幕漣漪甚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前一片猩紅,然後空氣中開始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然後他看見球球整個人歪倒在一邊,開始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她覺得她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不——”
“啊——”旁邊的元香也被嚇傻了,連手中的碗也無力拿住,直接被摔在了地上。
陳秋陽見狀先是一愣,但是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急忙將球球給抱了起來。
他將人平放在牀上,然後回頭朝着徐小胖喊道:“快點去把我的針拿來。”
接着徐小胖馬上將他要的東西拿了過來。
只見陳秋陽動作極快的將球球的衣服解開,然後對着他身上的穴道極快的紮上了幾針。
幕漣漪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這剛纔不是好好的嗎?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分明看到球球不停地嘔着血,那幾乎變黑了的血液一下下從他的嘴巴里噴涌而出,很快將趕緊的地面給染成了紅色。
那帶着嚴重鐵鏽味道的猩紅赤紅了她的眼,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知覺了,只是驚恐地瞪着眼睛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球球,心裡的恐懼在一點點的擴散。
此時的她腦子裡突然竄出了陳秋陽曾跟她說過的話,他說球球沒有辦法解毒,就必死無疑。
她一直都不信的,她是真的不信,她的球球才這麼點大,她怎麼可能就這麼去了,她不信,她絕對不信,甚至她拒絕相信。
只是此時此刻,眼前那越來越多的猩紅,讓她的心開始崩潰,開始抽痛,開始不安的恐懼,球球會離她而去了。
“不,不,不——”幕漣漪尖叫着,一臉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使勁地扯着自己的頭髮,那力道幾乎是想將自己的頭髮全部都扯下來。
“小姐,小姐——”在元香一陣驚呼聲中,幕漣漪徹底昏死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幕漣漪覺得自己清醒了,但是似乎又沒有醒過來,她覺得很累,她想休息,想忘掉所有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卻又是那麼清晰的在她的腦袋中晃盪着。
隱約間她似乎聽到了球球的聲音,她挺到他說,“元香姨,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元香帶着哽咽的聲音道:“不會的,小少爺,你不會死的,不要擔心,大夫叔叔會救你的。”
元香說着已經泣不成聲。
球球笑了笑,然後帶着虛弱的聲音道:“元香姨,雖然我還很小,但是我懂的,我就要死了。之前我雖然睡着了,但是卻有聽到你們的說話,我中毒了對不對?還是很嚴重的那種毒。
我也感覺我可能要不行了,就跟娘以前說的那樣,要死了,就像以前那隻我們養的那小狗狗一樣,睡着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不知道爲什麼,最近我是越來越想睡覺了。
雖然我知道,如果我睡着之後不醒過來,娘跟元香姨會很擔心,但是球球眼睛很難受,力氣也沒有了,下次也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都要沒有了。”
球球輕聲的敘述着,這時候倒不像是個纔不過五歲的孩子。
陳秋陽的那幾下,制住了他的血,但是卻沒有能完全控制他的毒素,他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球球的臉色開始急劇的變色,不要說臉,就連身體上幾分也逐漸的變黑了。
一切就跟之前陳秋陽說的那樣。
元香看着球球,哭的聲音都啞了,甚至力氣都像是被抽乾了般。
陳秋陽從來沒有如此挫敗過,他只能站在一邊看着球球露着虛弱的笑,看着他們所有人,輕聲地囑咐着他在死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