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落入商販的口袋,他將一個黑盒子交到我手上,打開鐵蓋子,金色的圓錐子躺在布墊上,拇指大小,尖部鑲嵌透光紅石,圓頂有個用膠蓋密封的圓孔,掀開蓋子,孔壁繞着一圈圈細螺紋,可以窺探內部紛繁的走線。
元莎停在鐵架前,目光落在一個表面積着灰塵的鬧鐘上,鐘面是圓形,跟手掌大小,鐘身有5釐米厚,表面鐵青色,時針是一個鏤空黑桃形狀,秒針滴嗒地走在楷體中文數字上,頂部有兩個鍋蓋般的大鈴鐺。
我拿起它,挺墜手的,敲錘在鈴鐺中間左右擺動,發出青銅器的音色,純淨,清晰,像從遙遠的廟宇傳來敲鐘聲。
“這個也送我們了。”我吹了一口氣,塵埃飛散到空中。
商販一聽立刻皺起眉,“兄弟,你是在搶劫。”
我瞟了他一眼,“你剛纔狠敲我一把,我只是拿回一個贈品而已。”
“好吧,它放在這裡也沒人關注。”
回到大街上,秋日的天空湛藍而深遠,陽光照着朵朵白雲,能夠看清雪糕狀的紋理。
元莎左跑右竄,時常隱在人羣的急流中,又或者停在千奇百怪電器前,我只得緊跟着她。
“嘭”的一聲,一個水晶雷達盤在地上碎成五塊。站在路中央的男子攤着雙手,雙眼直盯地上的碎件,“天啊,我歷盡艱辛才淘到的寶貝,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他抽着臉部的肌肉,頭髮一甩,轉身望去。
在人頭涌動的街上,一個包着頭巾的女子停住腳步,陽光讓她那雙褐眼睛變得迷離,帆布開始上下起伏,街巷的老槐樹落葉紛飛,深藍色的頭巾撫臉而起,與天空融成一色。她微張嘴巴,目光追逐着輕紗。
男子伸手接住,它在手中飄擺。
女子捋着長髮,目光一沉,“難道是我打碎了它?”
“不,是我的過失。”他的雙眼凝固了,“女士,你的樣貌......”
她一愣,伸手遮掩臉部。
“真是迷人!”他說。
街上的行人開始注意她,我跑了過去,將手提袋往地上一放,扯回他手中頭巾,爲她戴上,輕聲說:“公主,咱們走吧。”
元莎摸着面上的輕紗,點了點頭。
我提起袋子,拖着她的手,往人縫裡鑽。
“喲,啓明!”留着兩撇細鬍子的男人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不會是龍捲風吧?”
啓明撥開眼前的頭髮說:“老牛,我淘到一個水晶雷達盤,打算給你送過來。”
老牛擺正地攤上的貨物,瞧瞧兩手空空的他問:“盤子呢?”
“手一滑,沒了。”
“唉呀,今天的西北風颳得利害,什麼東西都往我這裡跑。”
啓明的眼眉跳了跳,蹲下身子,“老牛,欠你的我一定會還,今天先給我一個三維滾動軸承。”
“我給你的東西太多了,能寫滿一本子,但從不見有任何回報,你說,我幹嘛還跟你這種人說話,乾脆回家煮煮飯算了。”
老牛把攤子一卷,跑進深巷。茅屋的木門升起,他躲進去,木門放下後,接連鎖上三道門鎖,然後挨着門鬆了口氣。
他放下東西,沿着一排鐵架走,忽然聽到屋裡“叮”的一聲,尋聲望去,啓明正倚着貨架擺弄一個金屬球。
老牛瞧瞧他,又望望身後的木門,門鎖得死死的,“你是怎麼進來的?”
啓明抱起金屬球,頭側向左邊那個破了洞的窗戶,“房間的窗戶是紙糊的。”
“死傢伙,還我軸承!”
老牛撲過去,啓明把金屬球高舉,因爲身高劣勢,老牛的指尖碰不到它。
“你認命吧!它屬於我了。”啓明說。
“我會記在帳本上。”老牛垂下雙手,“包括上次那套飛行系統,還有窗戶的帳。”
“不就一張紙嘛,還你就是。”
“滾!”老牛瞪他。
啓明縮回雙手,金屬球回到懷中,“你不是說要煮飯嗎?我大老遠地跑過來,好歹也請我一頓吧。”
“唉,我的天!”老牛攤開手掌,捏着兩邊的太陽穴,“我怎麼會招惹上你這種傢伙!”
“天沒黑你就提前收攤,今天生意不錯吧?”
“除了碰上你,其它還可以。”老牛說着,伸手摸摸胸前的袋口。
啓明跟着他向廚房走,“遇上大買賣了吧?”
“有個傢伙用高價買了一個傳感器。”
“是神經傳感?”
“對!”
“他買來幹嘛?”
“我哪知道他幹嘛。”老牛說,“在黑市中購買傳感器的人多數是收藏家,除非......”
“什麼?”
“除非他真有一臺意識控制的機器,不然只能用來觀賞。”
啓明皺起眉頭,用拇指磨磨下巴,“他長什麼樣子?”
老牛的眼睛往上一轉,“大約二十歲,眼睛黑白分明,刀眉錐臉,鼻高脣厚,長睫毛,帶幾分女孩子的清秀,挺帥氣的,只是沒了半邊眉毛。”
啓明睜大眼睛,“他是不是和一個褐眼的美女在一起?”
“是有一個女孩子,但她裹着頭巾,我看不到樣子。”
“有點意思!”他跑出茅屋。
“往哪去啊,飯還吃不吃?”老牛剛說完,拍拍腦門,“我去,幹嘛還管他?犯賤!”
浪拍打着沙,海鷗掠過頭頂,飛往海平線上的落霞。
“雷雨,你在看什麼?”
“一個傳感器!”
“它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公主,它是人類最值得驕傲的發明,在它出現之前,人類只能通過自身的肉體來感知各種事物,我們觸摸手臂遠的物體,嗅到幾米遠的氣味,也就是說,我的意識被身體囚禁。傳感器的出現打破了這一禁錮,讓我們的意識脫離身,載入機器之中,只要連接上它,我們在家中就能觸摸天邊的雲彩,海底的岩石。”
“要是兩個人意識用它連接在一起,彼此會不會更瞭解對方,如果能這樣,世界就不存在誤解了。”
“我的瑪麗亞!這個問題還沒有被人重視,公主,你一不小心就解決一個重大的科學難題。”
“是嗎?”
“真真的。”
前方的路邊停着一輛白色麪包車,啓明輕踩油門,緩慢從旁邊經過,撩低墨鏡看去,車裡沒人。
他望向海邊,發現一對男女在沙灘上,女子赤腳撥弄地上的沙,藍色圍巾的一端繞在她脖子上,另一端在風裡。男子的身穿格子襯,腳下是一對白球鞋,手裡還提一對平底鞋,邁着散慢的腳步跟在她身後。
“有意思!”啓明趴在方向盤上,嘴角微揚。
太陽沉到海平線下,二人往公路走來,進入那臺破舊的麪包車中,不久,兩盞圓圓的車頭亮起。
啓明伏下身體,看着黃黃的燈光照在車窗上,慢慢變亮,又漸漸暗下,等到幾乎聽不見車聲,他揚起頭,麪包車的兩個尾燈合成一紅點。
“老天。”扭了十幾次,發動機終於噴出氣流,他一腳踹盡油門,棕櫚樹重複從車窗閃過,前車已經消失在暗藍色的天幕下,只剩路邊的招牌亮着燈。
駛了十公里路,油箱見底。
啓明一轉方向盤,轎車拐進一個加油站。插入加油槍後,他看看錶,指針走到六點半,肚子在咕咕叫,往暮色中望了一圈,油站旁邊有個商店,商店門口停放着一部黑色摩托,流線型車罩,寬大後輪,車尾高翹。
他推開商店的玻璃門,冷氣讓身體哆嗦着,一個紅髮女子迎面走來,面容白如冰霜,身穿緊身黑皮衣,看起來像一頭豹子,他主動讓開道,目送她出去。
手指在食區的貨架上點着,選了一個麪包,和一支橙汁,走到收銀臺,沒人在,他喊:“嘿,結賬!”
“人呢?”
啓明吐了一口氣,低頭看看錶,發現收銀臺旁邊的地上,有一條藍色包裝的口香糖。他皺起眉,往裡面移步,一把短刃小刀顯現,接着是一個男子倒在上,紅色的液體在擴散着,已經滲入臺底。
啓明蹲下身,伸手去掀開他頭上的鴨舌帽,見到一雙定住的眼睛,嘴巴張得大大。
外面傳來摩托車遠去的聲音。
“真不走運!”他站起來,用掃瞄儀貼近麪包和橙汁,顯屏上標註着49元,在錢包找了找,只有兩張50元,掏出一張放於臺上,拿着麪包和橙汁,撿起地上的口香糖走出商店。
轎車沿着海邊,行駛至公路盡頭,前面是一座矮山,遠眺山腳有燈光,車靠近,光是由一個倉庫透出來,門前停着一輛麪包車,周圍長滿比人高的荒草。
離倉庫約二十米,啓明關掉車燈,將車停在一片草莽中,推開車門左右張望一下,伏着身子跑到透光的窗戶邊。
“雷雨,我能幫上什麼忙?”
“公主,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需要你親自完成。”
“好吧,什麼事?”
“麻煩你待到一邊去。”
“......”
窗戶被一塊銀白色的鐵塊擋去一大半,啓明伸長脖子也沒能看見什麼。
等到十點左右,倉庫的燈滅了,看着麪包車遠去,他翻上屋頂,拆開通風口的格柵,順着管道溜下去,滿身灰塵的他落在一個平臺上,在手電的照射下,一個七米長合金機體出現在他眼前。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