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大結局 中
永巷深深,彷彿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知深有幾許,卻總有走完的時候。祝願所有的考生考試順利!
這條巷子,和大魏皇宮中處處奢華,處處喧囂不同,這裡是安靜的,可這種安靜不是安雅喜歡的那種淡雅,而是靜的讓人感到恐懼和擔憂。那高聳入雲的高牆上,硃紅色的油漆剝落,留下斑駁的印跡,更顯出這裡的與衆不同。
安雅走在這一條彷彿數十年不曾有人踏足過的小巷中,神情淡然,全然看不出一點對於即將面對的不可知的未來的那種禁軍們司空見慣了的憂傷。
沒有聲嘶力竭的大呼冤枉,更沒有扒着地磚上的縫隙苦苦的哀求,安雅走的平靜,一如往昔行走在勤政殿前的那道同樣很長很長的臺階上,那般的行雲流水,那般的從容不迫。
她的身後是明火執仗的宮中禁衛軍,他們低着頭,不敢去看走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的安大人。
安大人掌權五年,這五年正是禁軍聲名鼎盛的五年,有安大人在,他們敢和邊關四軍一戰高下,可如今,誰都知道,隨着安大人的失寵,被圈禁,她手中曾經擁有的龐大勢力將被重新洗牌,而他們的新首領,又是誰?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在思索着自己的未來,包括安雅,只是遠遠望去,她的背影恬淡靜謐,看不出半點擔憂,反而這些押送“犯人”的禁軍腳步虛浮,透出了些許與以往不同的浮躁而焦灼的氣息。
“永巷這麼長,這麼深,空閒的房間這麼多,皇上有說讓我住在哪裡麼?”
安雅擡起頭,看着佇立在她面前的這道深紅色的大門,回過頭問道,“要是沒有的話,我是不是能挑一間自己喜歡的,畢竟要住好久呢,自己不喜歡怎麼能行?”
她眉間輕蹙,淡淡回首,輕聲相問,好像真的只是在詢問自己今後的住所,臉上帶着的那一抹溫暖而和煦的神采飛揚,讓身後的衆人眼前一花,只聽見隊伍中有人吶吶的說道:“自然是隨意的。conad1;”
這道大門自從三年前驅逐廢皇后及當時後宮中幾乎絕大多數的嬪妃時開啓過一次,至今未曾向着這條狹窄的巷子打開,每日所需食物都是從永巷盡頭那道小小的木門中送出。
她皺着好看的眉頭,仔細的思索了一下,三年前李智宸驅逐了後宮中大量嬪妃的事情,這件事早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腦海中,如今自己身處此地,便也應個景,多愁善感一番。
因爲什麼緣故呢?
其中的緣故安大人自然是知道的,至於這緣故是不是真實可靠的,就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了。
她向來覺得後宮中的事情,是李智宸的家事,這個時代的妾室都有隨便發賣的,連蘇軾落魄的時候都會賣了家中小妾以充旅資,皇上一不高興,打發幾個嬪妃去冷宮實在算不上什麼新鮮事。
她從來不曾自詡爲高高在上的聖母,對於不相干的人,她的耐心一向是很有限的。
放在明面上的理由是廢皇后牽扯到了一起巫蠱之案,詛咒的自然不是皇上李智宸,而是今日的蕭貴妃和太子殿下。
但凡牽扯到了巫蠱之事,歷代帝王都沒有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於是李智宸大筆一揮,後宮立時就清淨了一大片,好像也就是從那時起,這位年輕的帝王開始很少涉足後宮。
安雅正站在門前恍惚着,這道大門卻吱呀一聲,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她略一驚訝,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宮中自有傳遞信息的方式,倒也不是門內的人能未僕先知,她安安靜靜的看着兩個弓着身子,艱難的推着沉重的宮門一點一點開啓的公公,淡淡一笑。
“你們去幫個忙。”
“是。conad2;”禁軍們隨口答應了一聲,走上前去,待宮門大開,這纔想起,先前向他們發號施令的人已經被解除了官職,即將要到門的那一邊接受應有的懲罰。
宮門已開,安雅緩緩的擡步,慢慢的邁過那道極高的門檻,木門在她的身後閉合,終於再次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木門關閉,阻攔了禁軍的視線,也好像阻擋了天上皎潔的月光,許是也算不上月色朦朧,只覺得像一團迷霧,層層疊疊的圍繞在人的四周。
今夜的宮中格外的不平靜,也無人關心現下的天是月色皎潔,還是霞光微露,總歸眼前的視線不是那麼的清晰可見,反倒很有幾分模糊。
這一道門,如同一道無形的鴻溝,將外面的廣闊天地和裡面的狹窄空間隱隱約約的隔開。
門內的人想出去,門外的人卻絕不想進來。
安雅的眼前頓時一片暗色,耳邊是被閹割後的太監們那特有的尖細嗓子,他們隨手一指,指了個方向說道:“那邊還有空位置,你就去那邊吧。”
“哦。”安雅看了看他們趾高氣揚的神情,心中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永巷之中無無罪之身,本也是待罪之人,誰還容不下誰?
心中不屑着,卻也不願和這些人糾纏,哪裡都有這樣的一羣人,更何況是在世間最爲污濁的宮中。
她一揮袖子,向着那個方向走去,衣衫單薄而不見其瑟縮,走了一刻鐘,便見着了那院子,推了門一瞧,實在是出乎情理之外,卻在她的意料之中。
嗯,很好很好。
這邊雜草叢生,那邊可疑的鼠類橫行,最爲精彩的是屋頂缺了好大的一塊,像是咧了張大嘴,準備看着眼前人的窘狀。
她大約是知道這羣宮人的想法的,無非是想從她這裡得點好處,再讓她好生的央求一番,方能換個好點的地方。conad3;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歷來被廢的嬪妃即便再窮,隨便拿出一件首飾來,那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也不知這些長年累月困守在永巷中,永生不得外出的宮人們要這些金銀做什麼,難道還當真每日拿出來把玩,就能得到莫大的快感?
安雅不懂,也沒有弄懂的興致。
那兩名指路的太監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等着這位開口相詢,他們便好坐地起價,隨便得些好處也是好的,若是換了旁人八成也就給了,誰叫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呢?
可他們遇到的是安大人,這事鐵定是沒指望的了。
誰不知道安雅是雁過拔毛的鐵公雞,想從她手上拿錢,這些人顯然還不夠份量。
她問倒是問了,但問的囂張無比,全然沒有身爲女子和囚犯的自覺。
“我看那邊也有空屋子,爲何不讓人住?”
太監嘿嘿一笑,搓着雙手,心中想着肥肉來了,要個什麼價好呢?
還是,嘿嘿,尋點樂子也是不錯的。
還沒等他們想出個所以然來,眼前黑色影子一劃而過,再睜眼,那影子已然興高采烈的推開了自己相中的院子的大門,雀躍着跳了進去,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順着風兒飄來,“此處甚好,此處甚好。”
這樣開懷的大笑,笑的雪花翻飛,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個小小的淺坑,驚得他們面面相覷,這人是人是鬼?
“我看這裡挺好,我就住在這裡吧。”安雅回過頭,看着他們二人,淺淺一笑,淡淡的說道。
“啊?嗯。”兩人奔跑的步子未停,人還沒有站到安雅的面前,就聽到這樣一句話,說話的人直直的看着他們,目光是那樣的威嚴,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肅殺之氣,如波濤洶涌的大海,又如怪石嶙峋的山崖。
她靜靜的看着他們,聲音不大,卻由不得他們說出個不字,二人呆愣愣的看着她,不知怎的,就忘記了自己想要向她討要好處的事情,怔怔的說道:“好。”
不過他們的這聲好,說的似乎有些遲了,這句問話的主人顯然並不在意他們的回答,砰的一聲將院門關上,再也不去理會碰了一鼻子灰的兩人。
關上門,一路走來,安雅臉上一直掛着的淡淡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鐵血殺伐之氣,她低着頭,輕啓朱脣,對着空氣,冷冷的說道:“去查。”
“是。”隱在黑暗中的魅影答應了一聲,隨即空中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是空氣被高速移動的人劃開,而後重新聚合的聲音。
蘭陵王和安大人哥倆好了,尤其是蕭鳳舞被擒,魅影這個細作自然也沒有了留在草原的意義,驚雲出事以後,紀明軒憂心安雅身邊無人照料,便將她從草原上“請”了回來,從此成爲了安雅的影子。
此刻,清晨的第一縷霞光終於灑向了永巷中的這一角,安雅擡頭看了看遠處的天邊那微紅髮白的光線,皺起了眉頭。
她知道,這座輝煌的宮殿正發生着某種鉅變,或許是好的,或許是不好的,而她卻不知情,這種被自己所信任的人矇在鼓裡的感覺,讓她的心有一點點的刺痛。
天就要亮了,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什麼時候才能重現天日,她不知道,但她不能不知道。
“出來。”安雅突然看着高牆上的一處喝道。
紀明軒有些尷尬的探出頭來,扭捏的笑了笑,“哎呀,原來被發現了啊。”
他一手提着包袱,一手小心翼翼的提着一壺酒,就那樣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從屋頂上滾了下來。
年久失修的屋頂在他的這一番動作下發出陣陣悽慘的叫聲,眼看着屋頂的瓦片便要掉了下來。
“你敢!”安雅又是一聲大喝,紀明軒忙收起了自己胡鬧的心思,跳了下來。
“天氣冷,小心着涼。”他抖開手中的包袱,取出裡面細細疊好的厚重裘服,披在了安雅的身上。
“你們到底在搞些什麼?”
紀明軒的動作不可謂不溫柔,態度不可謂不細緻,可這一切在安大人的眼中,那都是浮雲。
“你別管,總之我們不會聯起手來害你的。”
在安雅的面前,紀明軒向來溫和的像一隻小奶貓,今日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管安雅怎麼擺臉色,都是守口如瓶,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正因爲我相信你們不會害我,我才更加的緊張。”安雅想了想,裹緊了身上的衣服這纔開口說道。
“我不希望你們揹着我去送死。”
“不會。”紀明軒仔細的思索了一下,終是答道,“大戰之前,李智宸會把你放出來的。”
“當真?”
“果然。”紀明軒將手中的酒遞到了安雅的手中,輕聲說道。
“你們要做什麼,左不過就是那些事罷了,不讓我參與我便不去攪合了,安安靜靜的呆在這裡,等你們完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安雅的視線越過紀明軒,飄向了某個未知的地方,“只一件事,你們要答應,拼命的時候叫上我。”
“會的。”紀明軒揉了揉安雅的頭髮,隨口答道。
“太子的傷是不是你們乾的?”安雅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意突然變得凜冽了起來。
“自然不是,李智宸再拼命,也不會拿自己女兒的生命開玩笑。”紀明軒斬釘截鐵的說道,“你要知道,他可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這些年不都像寶貝似的疼着,怎麼忍心?”
安雅垂了頭拔了酒壺上的蓋子,讓溫熱的酒水順着她的喉嚨划進她的胃中,一口好酒下肚,安雅的身子開始變得懶散,一夜未眠,她有些乏了,“我信你,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你知道後果。”
“找幾個人過來給我把這收拾收拾。”
歷來冷宮中的生活都是悽悽慘慘慼戚,誰也沒有安雅過的舒心,名劍山莊的暗衛們源源不斷的從宮外空投各種“物資”,生怕未來的莊主夫人過得不高興。她不高興吧,莊主就不會高興,莊主不高興,全莊上下誰也別想快活了。
向來習慣從不可能中尋找可能的安大人,終於在冷宮中將這一點發揮到了某種驚人的極致。
她倚欄賞雪,她對月當歌,她把酒言歡,她過得風風火火。
她過得舒坦了,可有人過得不舒坦了,冷宮中的宮人們這些年都被養出了飛揚跋扈的性子,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眼看着這位主吃喝不愁,進了冷宮反倒胖了一圈半,氣的咬牙切齒,頭頂的火氣冒着煙兒,蹭蹭的往上竄,湊在一起琢磨着怎麼給她找點麻煩。
這一日,陽光正好,溫暖可人,隱約的透出了一點春意盎然,安雅抱着被窩,四仰八叉的躺在牀上打着滾兒,好容易不要上朝了,她不睡個日上三竿,怎麼對的起自己,怎麼對得起把她關起來的李智宸。
就在此時,昔日的皇后娘娘,今日的冷宮廢妃,拖着滿身的鮮血,不管不顧的奔進了安雅的院子,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她的牀前,大喊救命。
安雅將眼睛眯了半條縫,擡了一點眼皮,從縫裡看她,這位皇后自打一進門安雅就醒了,冷宮裡的那些齷齪事,安雅是知道的,但知道了並不代表她願意去管。
這無關於良心,而在於,一個沒有勇氣爲了自己的尊嚴和生命奮力搏擊的人,她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什麼事?”安雅斜斜的靠在牀上看她,聲音依舊是那樣的輕緩,絲毫不認爲自己的行爲落在他人的眼中有什麼不當之處。
皇后怔了怔,似乎沒想到一個女人,從朦朧的睡意中醒來,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態度還能夠這樣的平靜。
也對,安雅是從屍山血海中闖出來的女將,這種場面對她而言想必是司空見慣的。
她怯怯的指着身後,眼神中滿是躲避和懼怕,“他們,他們要……”
“他們要做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安雅不耐的打斷了她的話,不解的看着她,冷冷的說道:“他們又沒有對我動手,我爲什麼要爲了一個並不存在的威脅而出手?”
“你……”顯然安雅的話超出了皇后的預期,她沒有想到安雅竟然真的冷血至此。
“你的性命不自己去拼,難道還指望別人替你去拼?”安雅聽着院外的腳步聲,慵散的披起了自己的衣衫,雖然他們是太監,她也不想讓自己的無限風光被他們看去,她淡淡的說道,“自己不把自己當人看,誰還會把你看做人?”
她伸出一根保養的極好的手指,她的指尖肌膚細膩柔嫩,並沒有因爲常年習武而長出厚厚的繭子,這根漂亮的手指指向屋外,指向那羣探頭探腦的望進院中的太監們,朗聲說道,“你再落魄都是主子,他們再囂張也是奴才,都是罪人,你憑什麼被他們欺到頭上,求到我這裡?”
皇后擡起頭,呆呆的望着她,好像在思考安雅話中的含義,她扭頭看了看門外那羣如狼似虎的太監,手指大力的揉搓着她染血的衣服,她的耳邊不時的響起那一聲聲陰陽怪氣的聲音。
“你把安雅騙出來,騙不出來,嘿嘿。”
一人的手指觸到了她冰冷的肌膚,她忙不迭的點着頭,那人又大力的揉了兩下她的胸部,這才放開手,將她趕了出去。
她這一身的血,現在還不是自己的血,但要是安雅不出這道院門,她相信很快這血就要真的成了自己的了。
想了片刻,她就打定了主意,一把拉住了安雅裙襬的一角,大聲哭號着,直呼救命。
安雅看也不看她,只是用梳子仔細的束着自己的頭髮,聽見她哭的着實慘烈,終於低了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你把騙我的這份良苦用心,花費在爲自己謀出路上,說不定早就翻身農奴把歌唱了,還用我來解救你?”
她不慌不忙的挑了一根精緻的簪子別到了發間,站起身來緩緩的向外走去,皇后癱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她,她有些迷惑和茫然。
聽安雅的意思,她分明是看出了她的意圖,怎麼還?
可此時的她顧不得思考這其中的深意,因爲安雅已經邁出了院門,站到了那羣守株待兔的宮人們的中間。
邁出院門的安雅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突然間周圍的人都好似消失了,四周景色不斷變幻,煙光迷離,像是起了一層淡青色的霧氣,朦朦朧朧的,一層層如輕紗般籠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樣的霧氣,影影棟棟,如盤恆着的巨大蜘蛛撒着歡兒的吐出的一根根蛛絲,一點點的繞起,慢慢的裹住了她的呼吸,她全身的血液像是猛地凝固在了一起,再也不會流動了。
她的手足有些發酸發軟,軟綿綿的搭在她的身側。
她心底一沉,這才發現這無聲無息鬼魅般將她包裹在其中的層疊霧氣正在試圖控制她的思維,控制她的大腦,讓她無力反抗。
青煙寥寥的煙霧中,突然有人怪笑了兩聲,聲音尖細而短促,一聽就知道,是她最討厭的那種聲音,“什麼名震天下的安大人,還不是和旁人一樣,這麼容易就藥倒了。”
風聲激盪,霧氣悠長,旁邊一人顯是在喋喋稱是,“這藥真是神了,我就說嘛,從來沒有失手的。”
這聲音裡,隱隱透出了一股子興高采烈的意味,不難想象說話的人腦子裡正想着某些非常骯髒的畫面。
漸漸的,淡青色的煙氣散盡,現出周圍人的身影來,也現出殺氣騰騰的安大人的身影。
若論用毒,這些人手中的毒煙和安雅的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別,這毒煙雖毒,但和扶桑門手中的那種相比,實在是對安雅夠不成傷害,即便如此,這一行爲還是成功的惹怒了本就在火頭上的安雅。
“你們做的很好……”安雅的嘴角噙着難以言狀的陰森笑意,“我沒有想到,區區幾個閹人也敢在我的面前動用毒煙。”
她笑,她大笑,在那樣支離破碎的笑容中,周圍的人看到了某種名爲震撼的恐懼。
她毫不留情的踩過倒在地上的宮人們的手腕,只聽到幾聲屬於骨骼碎裂的聲音響起,緊接着安雅的話語悠悠的傳來,“我希望你們永遠不要忘記,我最引以爲傲的並不是我手中的權勢,脫了一身官服,我依舊無人可欺,至少不是你們這樣的角色可以試圖染指的。”
“宣,安雅覲見。”
一個宮人邁着大步跨過了永巷與後宮那塊用來劃分界限的青石板,一邊一路高舉着手中金燦燦的聖旨,一邊放聲大喊。
隨着他的這一路宛如被人撕破了喉嚨一般的吼叫聲,冷宮的大門隨即被人打開。
安雅冷冷的擡了腳,仰起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天空中白雲翻滾,那一輪紅日徐徐的移了位置,逐漸向正中的方向挪去。
“安大人,您請。”那位宮人的眼前彷彿只看到了安雅一人,對地上躺着的被她打得半死的宮人竟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嗇的不曾賜予。
“前朝出了什麼事?”安雅的視線掃過院中瑟瑟發抖的廢皇后,漫不經心的問道。
“遼國打過來了。”那人擦着頭上的汗珠,訕笑着,恭敬着,小心翼翼的答道。
“領兵的是誰?”安雅竟是一點也不慌張,依舊是輕緩的低着頭詢問着。
可憐這宮人明明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催促眼前的這位大人快走,朝中戰事生變,現在將她放出,自是大有用處,只怕現在安大人說什麼,皇上都會答應的。
“是蘭陵王”,那人老老實實的答道。
聽到這話,安雅幾乎就要笑出聲來,那傢伙也來湊熱鬧了,她忍着笑意,淡淡的問道,“咱們要敗了麼?”
勤政殿上,此刻爭吵不休,兩派人馬吵吵嚷嚷,恨不得將大殿的屋頂掀了開去。
李智宸靠在龍椅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臺階下的這羣人,聽着他們口中一個接着一個蹦出來的人名,只覺得腦中嗡嗡直響,像有幾千幾萬只惱人的蒼蠅一起扇着翅膀,在他的腦中竄來竄去。
“你們誰都說服不了誰,不如聽聽朕的意見吧。”李智宸終於開口,他一開口,別人便不開口了。
“嚴老將軍,你可有人選?”他沉思了片刻,緩緩的問道。
“冷宮裡住着的那位,不是正合適麼?論謀略論驍勇,滿朝文武,誰比得上她?”嚴老將軍行了一禮,看着龍椅上端坐着的李智宸,不緊不慢的說道。
“可是?”李智宸偏着頭,顯得很是猶豫。
“老臣不知道皇上在顧慮什麼,老臣只知道,安大人是無辜的。”嚴老將軍朗聲說道,引起了殿中衆人的不滿。
嚴老將軍卻是不理,接着說道:“老臣不明白,皇上分明早已查明太子落水一事與她無關,不過是她的姨夫劉弘文暗中偷了她的印鑑,假借安大人的名義發佈的命令,爲何拖了數月,還不曾將安大人從冷宮中放出,也不曾追究劉弘文的罪名,這是何故?”
“老將軍這話說的好生奇怪,你自己也說了,劉弘文此人和安大人乃是親戚,這樣所謂的證據又如何能信?”
“就是,老將軍莫不是歲數大了,連腦子也不清醒了吧。別看表面上,安大人對劉家一視同仁,不偏不移,可要不是仗了她的權勢。劉家短短几年,怎能在京中積攢了這樣多的錢財,老將軍難道還敢說,這事和安雅沒有丁點關係嗎?”
“爲何不能?這些年,安大人立下了無數功勳,於大魏的江山社稷有大功,老臣敢以性命擔保,安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夠了……”龍椅上的李智宸揉着眉心,不耐的打斷了衆臣的話,冷冷的說道:“不如讓安雅派兵圍剿劉家,以示清白,衆愛卿以爲如何?”
一時間,衆人的臉色變了又變,五彩斑斕,古怪極了,皇上這話一出,大家自然是心知肚明,安雅的再次啓用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看向李智宸的眼神中就透出了些許的詭異來。
皇上莫不是被咄咄逼人的遼軍急昏了頭,太子至今還呆呆傻傻的,這麼快就要讓安大人重出江湖了?
果真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卻什麼都不敢說,只連連高呼皇上聖明。
一輛黑色的馬車從遠處緩緩的駛來,馬車的黑色濃郁到了極致,那種濃墨重彩的黑,本身就是一種象徵,更何況,這輛馬車和別家的大有不同,在車廂顯眼的位置上,標記了監察院的印記。
車輪在大魏所特有的青石板的街道上發出一聲聲悅耳好聽的碰撞聲,路邊的行人看到這輛馬車,不約而同的向後退去。
這是監察院的馬車,這是他們早已熟知的。
馬車轉過街道的轉角處,漸漸的向一條深遠悠長的巷子裡走去,這條巷子的盡頭,正是安雅此次的目的地,劉弘文的府宅。
安雅伸出手擋住了頭頂上刺人的光線,她擡頭看了看劉府門上那燙金的大字,又看了看庭院深深的高牆,顯是有些疑惑。
這樣的規制,明顯是違制了。
先前在勤政殿聽聞劉弘文居然是太子落水一案幕後的真兇,她的心中是一百個不相信的,她和劉家雖然勢同水火,這麼多年,即便同在京中,也很少來往,但劉弘文的爲人安雅還是有把握的。
這也是她明知劉弘文打着她的旗號在外斂財而沒有過多幹涉的原因。
無論如何,劉家始終對她有半個養育之恩,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比起前世那個將她拋在孤兒院中不管不問的親生爹孃,還是要好的太多了。
可如今站在劉府的大門前,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難道真是他們做的?
她的身上是監察院沉重陰鬱的黑色官服,她的手中握着的是劉府滿門的性命,或許也是她自己的。
她緩緩的踏上了最後一道階梯,站到了門前,站立在門口的那兩隻巨大的石獅,似乎是在齜牙咧嘴的看着她,面露兇光。
管家見到有人上前,本能的想要阻攔,卻被安雅身上不由自主的散發出來的滲人寒意逼的退了一步。
“你是何人?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敢在此逗留?”
管家顯是囂張慣了的,劉家來往皆官宦,往來無白丁,即便安大人失勢了,劉家依然長盛不衰,他也確實有這樣的底氣。
安雅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她橫行大魏好多年,還沒有人敢阻擋她的去路。
她略一低頭,仔細的想了想,終究還是堅定的邁過了劉府的門檻,向着內院走去。
大批監察院的院使們還在一條街外,隨後就到,她想要親眼看看,劉弘文到底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若是真的遭人陷害,她不介意再去冷宮呆上幾個月。
這是她在這個時代,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她想要儘量保全他們的性命,除非真的罪無可恕。
安雅閒庭闊步的以遊園的姿態步入劉府,對身後管家的厲聲呵斥聽而不聞,對周圍不斷奔來的家丁護衛視而不見。
她舉止雍容華貴,嘴角帶着一點點若有若無的笑意,一揮手一拂袖,潮水般涌來的家丁們很輕鬆的一一解決,這些都是小嘍嘍,實在不值得安大人親自出手。
“劉妍芷,你給我滾出來。”安雅慵散的站着,斜斜的望天,一股熱流從丹田中噴薄而出,化作一聲獅子吼,將劉府的屋檐假山震得晃了一晃。
躺在地上打滾的衆人不堪忍受這種折磨,紛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這聲音就彷彿是這世上最尖銳的利器,一點一點的侵入他們的腦中,不斷的瓦解他們的意志。
這聲獅子吼帶來的沉重枷鎖束縛之感尚未散盡,安雅的步子早已如行雲流水般的施展開來,星光點點,黑影閃現,繞過地上的一堆人,來到了後院。
時間有限,安雅實在沒有心思跟這些人糾纏,九品上的強者,天下間哪裡還去不得。
入了後院,安雅立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經過前院時,她眼角的餘光淡淡一瞥,便已發覺這座院子不僅建制超過了正常人所能擁有的極限,裝飾更是奢華無比,就連皇宮也不過堪堪能夠比肩。
可也正因爲這從內而外散發出的那股子土地主的氣息,讓安雅的心逐漸的安定了下來。
劉家將他的富麗,他的堂皇都放在了明面上,她反而不擔心他們會有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但這後院中放在那裡的都是什麼啊?
要是她沒有看錯的話,那些莫不是鄰國今年剛剛送來的貢品,如何會到了劉弘文的手中?
正恍惚失神間,趙靜曼在屋中聽到前院中的動靜,走了出來,見到安雅,她的臉上掛滿了洋洋自得的神情,她一步一個婀娜,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風情。
這幾年不見,她的身姿愈發的風情萬種,反倒比年輕時妖嬈了幾分,只不過,顯然富足的生活並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本質,說起話來,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尖酸刻薄。
“喲,我說是誰來了呢?原來是咱們的安大人。”她繞着圈的打量着安雅,口中嘖嘖有聲,“不是聽說你去了冷宮嗎,怎麼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
“想來沒有官職的日子不好過吧,求來求去,到頭來還是求到咱們劉府了吧。哎,不要緊,沒什麼丟人的,咱們都是親戚,不會不幫忙的。”
安雅一怔,她的注意力全不在趙靜曼的這番話上,此時的她,完全被趙靜曼身上那一身張狂的淡藍色金絲長裙所吸引了。
安雅有些怪異的看着她,冷不丁的問出一句話來,“你這身衣服從哪弄來的?”
“買的啊。”趙靜曼不假思索的答道,好像再正常不過,看着安雅的目光就如同看到了一個怪物。
“買的?”向來以伶牙俐齒稱霸整個大魏朝堂的安大人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目光,“他媽的誰能告訴她,她不過才過了幾個月‘與世隔絕’的生活,這世道怎麼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那玩意是廣袖流仙裙啊,親,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啊,親。”她現在滿眼噴火,恨不得一把將那個沒有腦子,害人匪淺的姨媽丟出去。
廣袖流仙裙的製作工藝雖然繁複,耗時頗多,但絕非是不可仿製的,朝廷也並沒有明文規定這種裙裳的特殊性,但所有人都知道,至少在安雅的認知中是所有人,這是大魏開國皇帝,一代傳奇女帝的最愛啊。
民間爲了以示對先祖皇帝的尊敬,自覺的不再製作和販賣這種美到極致的羣裳,她是打哪買來的?
不,眼下這些都不是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有沒有旁人知道這件事,這樣一件張狂的,形同半幅龍袍的華美羣裳,落到有心人的眼中,那就是最好的謀逆罪證。
“這衣服姨媽還沒有穿出去吧。”雖明知大約是沒有希望了,但安雅還是帶了一絲的僥倖心理,緩緩的開口問道。
“這麼好看的衣服,買來當然是要穿的……”
趙靜曼越說越是起勁,脣舌翻飛,吐沫四濺,安雅的心漸漸的沉到了谷底,她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打斷了趙靜曼滔滔不絕的話語。
“你是白癡嗎?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愚蠢的事情?這是廣袖流仙裙啊,廣袖流仙裙知道不,你再有錢,也用不着穿成這樣招搖過市吧,你是嫌自己命太長,活的太舒坦了吧?”安雅看着她張大的嘴巴,冷冷的說道。
趙靜曼聽了這番話,先是一怔,然後竟是大笑出聲,“怎麼可能?這分明是時下流行的款式,大家都有穿的啊,怎麼會是你口中的什麼廣袖流仙裙。”
安雅淡淡的問道:“你在哪裡看到有人穿的?”
“在……”趙靜曼眉頭一皺,細細的思索了一下,顯是被安雅冰冷的臉色嚇到了,有些惴惴的說道,“在,嚴家大公子辦的宴席上,好多夫人都有穿的,我不會看錯。”
直到這時,看到安雅臉上凝重的神情,她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你不是向來和嚴家交好麼,總不至於會害我吧。”趙靜曼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不安的問道。
“和我交好的是嚴峻熙和他爹,和他家的大公子有什麼關係?我連見都沒有見過的人,爲什麼不會害你?”
安雅看着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嘆息着說道:“很明顯,大公子和他弟弟不是一路貨色,你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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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這周換了新部門,累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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