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得緊。”宸妃如同看戲,一雙美眸越發顯出媚色。她見青鸞出手,便更不打算就此罷休,在這懸殊的等級下,小小的答應根本護不了水巧幾時。
“娘娘,臣妾今日前來確是有事相商,並非有意叨擾。”青鸞擡眼,瞳孔已是猛烈地一縮,“娘娘知我,青鸞幾時開過玩笑。”
宸妃這才用眼神止住了左右的人,慢慢斂了笑,淡然道:“有什麼事就現在說。”
青鸞睫毛微微一顫,如羽翼般垂落下來,她盈盈的眸子中流光顧盼,直起身板,盯着眼前的女子一字一頓道:“這裡耳目衆多,娘娘若是昭然,青鸞自不會在意。只是有些話若傳到聖上的耳朵裡……”
披着雪袍的女子眼神凌厲地掃了她一眼,卻終於肯轉身進了庭院中,幾個侍女側身留了條路,只容青鸞與水巧先後通過。青鸞暗中鬆了口氣,到底是拿捏住了宸妃的軟肋,否則今日之事當真進退兩難。
這條小徑勉強算是凌仙宮的**,因平日裡較少有人打理,因此草木叢生。眼下深冬剛過,到處可見一人多高的枯木,更顯蕭條。這裡原本是宸妃孃家人前來時通過的小徑,但那女子寵極一時,即使外臣若受了召見也敢大搖大擺地從前門進入,久而久之這裡就成爲一個隱蔽場所,過往着一些不便叫人看見的是非之人。
宸妃讓青鸞從此處過,顯然含有貶低之意。又何況青鸞曾在這凌仙宮當了三年差,更知曉其中含義。然而邢嫣恰恰沒有料到,其實這正合青鸞意思,倒也免去了之前的擔憂。
邢嫣向來對入口之物極爲挑剔,爲了順她意,皇上特命人在宮殿後方單設了小廚,供她一些可口菜餚。青鸞一路走來,便見到不少蔬果堆放在柴門前,她聽見廚房那邊有細微的腳步聲,先開始以爲是下人走動,然而那聲響與其說是小心翼翼,毋寧認爲是鬼鬼祟祟。她心下生疑,便順着聲響看了過去,正見一角深藍的裙邊自柱子後面迅速擦過,原來的人影立時不見。
她雖看不清逃走的人是何容貌,但裙邊盛開的一朵雛菊分明是浣衣局的標識。青鸞心下有些瞭然,卻並不開口,只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跟着向前走。
直到進了偏殿,屏退了左右,宸妃才掉轉過頭重新審度着她。比起先前的眼神,雖然依舊不友善但也忌憚了幾分。
她確實不可小覷這個人物——不過是自己逐出宮的侍女,卻迅速得到了皇上皇后的青睞。若不是青鸞這丫頭心機太深,便是命格過硬。
“究竟何事。”
“娘娘心中清楚,嬪妾是如何被封爲答應的。”過多拖延毫無意義,青鸞深知宸妃性子,索性單刀直入,免得她生出不耐煩來。“這全有賴於皇后娘娘垂憐。”
“本宮自是知道,只是本宮也相信,皇后心中打的是什麼算盤,你不會不清楚。”
青鸞微微垂眼,避着宸妃犀利目光:“娘娘說的是。所以臣妾無論如何也想好好報答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邢嫣聞言,眼中驟然劃過一絲冷光。
偏殿的佈局繁雜,層層鏤空隔牆擋住了光線,屋內一片陰仄。她雖看不清青鸞此時的神情,但她的目光裡的的確確多了一種東西,一種令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的東西。離開這裡不過數日,人卻已經變了這麼多麼。
這話未免大膽,但邢嫣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接口道:“既是報恩,你找本宮作甚。”
“臣妾知道,娘娘亦有許多恩情堆積心頭,您不過是需要一個得力之人,等待一個適宜之機。”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拿什麼和本宮聯手。”話已至此,她反倒說的光明磊落。邢嫣斜睨着面前具有天人之姿的女子,盤算着二人之間的利弊得失。
青鸞低垂下眼瞼,似是在思索這個令人棘手的問題,但只消片刻她便擡起了頭,眼中篤定。“娘娘不妨與青鸞打個賭,若十日內嬪妾能一躍爲貴人,娘娘就請放心與嬪妾合作。如若不然,依您之力,要處置一個答應也是易如反掌。”
縱是身經百戰的宸妃也不禁愕然。從答應晉爲貴人,依次躍過了御女、選侍、才人、常在等四級,雖說並非難於登天,但也是極受寵或立下功的女子。青鸞一無家族照應,二無聖上垂青,怎敢誇下如此海口。
但權衡輕重,這對自己來說確實不吃虧。即使她真做了貴人,與妃位相差又何止千萬,一樣構不成對手。
立場的轉變,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這法子倒是可以一試。”宸妃徐徐垂着盞中香茗,擡眼看她,“但青鸞,你可不要傻到讓別人抓住把柄。”
“娘娘大可安心,青鸞不會讓自己成爲衆矢之的。”
華服女子一驚,旋即輕笑了聲,“妹妹冰雪聰明,那麼姐姐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青鸞略一欠身,道了萬福便出了殿門。這一步雖然走的極險,但若真能得到邢嫣相助倒也值了。想到這,卻又不禁苦笑起來——自己到底是被捲入了混沌之中,若想像從前那樣置身度外,恐怕也不是易事了吧。
水巧已候在門外,見青鸞出來便小跑着迎了上去。
她生得瘦弱,四肢本不是十分協調,這樣一跑步子頗有些蹣跚,像只嗷嗷待哺的雛雞,很是有趣。青鸞剛想打趣一番,卻見少女臉色發白,眉頭緊蹙,便斂了笑容,伸手扶住她。
水巧搭在她伸來的柔荑上大口喘息,“方纔小主進去不久,蘇鄂姐姐遍尋了過來,奴婢看她神色有異,似是出了什麼大事,就讓她先到華薇宮等您。”
青鸞幫她順了順背,見水巧呼吸平緩下來纔不慌不忙道:“蘇鄂沒有差人來麼。”
“是姐姐她親自前往,水巧一個下人也不便過多尋問。”
女子點點頭,雖說蘇鄂絲毫沒有透露所謂的重要之事,但聽水巧描述她心中還是有了個大概。蘇鄂一向是謹慎之人,不久前又在殿上合演了那麼一齣戲,若不是遭遇大事,她決計不會親自前往惹人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