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着痕跡地彎了彎脣,這羣人裡,肯定也有人與冷家牽連,否則,當初她那個便宜老爹和兄長也不會得到消息,迅速準備前去送禮。
不管是爲了自家,還是自己未來在赫默這裡的位置,這個問題,她絕不得有半點偏差。
“帝國境內十六省地位最高的將領都在這了?”就在赫默等待她答案的時候,她卻忽然掃了一遍所有人的肩章軍銜,擡頭對他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赫默頷首,她這幅從容自若的樣子,彷彿真的能猜中他心中所想一般。只是,他的打算,她真的能想到嗎?他的目光莫名有點意味悠長。
她卻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朝桌邊坐着的那些人打量過去。人與人之間,對比起來,纔會顯出差距。眼下,還敢安然坐在那裡的,不過是十五六個,而跪在地上那烏泱泱的一片比起來,簡直太過鮮明。
“既如此,元帥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她輕輕吐出一口氣,隨即展顏,朝着赫默,葳蕤一笑。
那笑中,帶着篤定,沁着決絕,眼底如一片澡澤,若是探路者一步不慎,便是泥足深陷、再無翻身可能。
四周,忽然靜得詭異。
別說是桌上坐着的那羣將領,就連地上跪着的,都一個個像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她說什麼?
讓元帥直接饒了他們?果然是涉世未深。
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爲什麼我要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聲音猝然一愣,像是北風裡夾着刀子,刺骨冰寒。他一開口,地上的人臉色頓時越發慘白。“在軍界,從來不缺人,更不是非他們不可。”
冷奕瑤目光一閃,和別人慘白的臉色不同,她像是絲毫沒聽出他話裡的寒涼,反倒是從他那冰冷的語調裡,終於截取了一絲深意。
原來……如此……。
星眸低垂,她的眼角忍不住淺淺一勾。他其實,打一開始,就另有籌劃。
從踏入大廳起,腦中總存在的那一道矛盾的感覺,終於解開,終化成脣邊的模糊笑容,她的聲音越發平靜如水:“我以前曾經聽過一個偉人的名句,不知道元帥可敢興趣?”
“說。”他只吐出一個字,顯然,情緒算不得多好。
“任何事情,都有其複雜面,一刀切永遠不是最好的辦法,而是應該視情節輕重給予不同的解決辦法。”
其實,不過就是相對論。但是,當初,爲了深刻徹底地理解這三個字,卻是花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時間。畢竟,那一世,她重生在一個陰鬱詭秘的組織。除了訓練,便只有黑暗荊棘佈滿前路。在那裡,她在密室裡親眼見證了無數處罰下屬的手段。從精神控制到折斷雙手雙腳,再到刺穿內臟、廢去雙眼、分屍剝皮,每一個刑罰,都是根據犯錯輕重來決定。
並不是惜命,更不是捨不得殺,而是,這般的威懾,纔是最精妙絕倫的掌控……
而如今,淡淡地將全場跪着的人的生死都繫於她一念之間,何嘗不是同樣的手段?
既然能作爲懲罰對象,而不是棄子,可見,他們本身還具有利用價值。
殺,很容易,但從頭再培養一個,卻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當對方犯錯程度仍在最低範圍內,不妨留有一絲餘地。
於己於彼,都是最好的選擇。
再說,他剛剛讓人直接擊斃這羣白衣人,難道不是爲了“殺一儆百”?
扣動扳機不過是寥寥數秒的功夫,將這些人直接擊斃是容易的事,何必拖到現在?
她的臉上,幾乎道盡他所有思緒。這一刻,赫默忽然定定地望着她,那目光……
冷奕瑤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幾乎從未有過的心跳不穩。
映着太陽,她眼底的那抹隱約的珊瑚紅越發豔麗,與常人的瞳孔截然不同,像是神明專門爲她塑成的一筆。
赫默輕輕一嘆,忽然伸出右手,輕輕捂住她的眼。
那一刻,他眼簾垂下,指尖的溫度襲上她的眼瞼,她聽到他那淡漠的聲音裡難得摻雜了一抹其他色澤:“你的眼睛,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