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輔國公和夫人就來了,他們的女兒被人陷害掉了五個多月的一個男嬰,作爲孃家人他們怎麼捨得不替她出頭。輔國公夫人育有二子三女,足見其手腕,其中蔣氏柔玉是最小的那一個,自然偏疼些。
他們是昨兒夜深之後得到的消息,二人又氣又怒,本是要連夜上門來爲女兒討回一個公道的,還是被兩個兒子勸住了,大半夜的去了也問不出什麼來,還不如等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過去,看杭家能說出什麼話來。對於幕後之人,他們是決計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不然以後還不知有多少人要欺到柔玉頭上去,作踐她。
王爺昨晚已經命人去告了假,從前他忙於國事,對家中之事只要不太出格的能算就算了,沒工夫去一個個追究起來。今日之事完全不同,這是明明白白的陰謀陷害,謀奪他們杭家的子嗣,若是這樣的事情他再容忍,只怕這個家很快就要敗了。所以這次,王爺已經打定主意,不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王妃安慰着蔣氏到很晚纔回了自己房裡,一身疲憊悲痛之色,卻仍舊盡心盡力服侍王爺歇息,沒有一句怨言。只是不免夜裡暗暗飲泣,這畢竟是她頭一個親孫子,還沒見面就這樣沒了,而且往後有幾年怕是都抱不到嫡親的孫子了,小五與柔玉還不知心痛成什麼樣子呢。
這個時候,王爺哪裡還有心情睡覺,王妃偷瞞着自己傷心他豈能一點都不覺察,不由長嘆一聲,不論是小五的,還是老四的,都是他的孫子啊,一夕之間全沒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揪出那個人讓他償命的,敢動我們杭家的子嗣,就要付出代價。”王爺是向王妃保證,即便不說,誰不知道能設下這個局謀害兩位小主子的一定不是尋常之輩。
王妃放下手中的帕子,輕輕轉過身來,一雙眼睛早就哭得通紅,她撲進王爺懷裡,沉聲泣道:“爺,妾身相信你,妾身亦是不會放過那人的,不然叫妾身有何面目再去見小五與她媳婦。那倆孩子,都是實心眼的,從小錦繡堆里長大的,沒有糟過什麼煩難,誰知第一次就撞上了這樣的事情,叫他們年紀輕輕的如何受得住。尤其是小五媳婦身子正弱着,爲這事傷了心,還不知要調養到幾時呢。”
如果她是一個尋常母親,不可能這時候還想着別人的孫子,她心裡眼裡理應只有自己的孫子。王妃始終是王妃,她永遠不會失去理智,柔姨娘之子,她是故意不提的,於她而言,蔣氏腹中的兒子肯定比柔姨娘的親多了,她如果這時候還提到柔姨娘,難免叫人心中有幾分懷疑。作爲一個沉痛的祖母,她心裡應該只有自己的孫子。
而王爺,一點都沒有產生不快的情緒,相反是越發憐惜她,這些年,王妃對府裡的日常諸事都是恪盡職守的,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可是,卻出了這樣的紕漏,估計她心裡應該比誰都難過傷心,他把她攬在懷裡,沒有再說,但爲孫子報仇的信念卻愈加堅定了。
一聽到輔國公和夫人來了,王爺與王妃親自迎了出去,人家這是興師問罪來的,他們哪裡還能拿着身份行事呢。
蔣氏哭了整整一晚上。初懷孕之時,她是羞怯而懵懂的,在伴隨着孩子成長的幾個月裡,她的心裡漸漸生出了別樣的情懷,連帶着人兒都溫婉了起來,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愛吧。就當她心心念念等着這個孩子降臨的時候,橫遭這樣的變故,那一刻的失去痛得她刻骨銘心。她本是柔弱的性子,但爲了孩子的性命她進行了痛苦的掙扎,留給她的卻是一個死嬰,她當時就昏死了過去。
王妃勸了她許久,她雖止了哭泣,但那傷痛沒有減少一點點,而恨意開始累積迸發,如果不是想着爲兒子報仇,她今天根本就不能挺住。
輔國公夫人看見女兒憔悴失神的樣子,不由抱着她大哭,她清楚地知道,從前那個無憂無慮不知世事的女兒已經失去了,換了一個被殘酷的現實逼着成長起來的女兒。
蔣氏沒有哭,她只是輕輕伏在母親肩上,說了一句:“母親,我要報仇。”
“報仇,我們一定要報,但你也要顧惜自己的身子啊,只有你好起來了才能再有一個孩子啊。”輔國公夫人明白這個時候這樣說於事無補,好歹能使她多點希望。
五少爺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杭家的腌臢事一直都是瞞着他的,突然間聽說自己兒子被人害死了,那一刻的震驚讓他不可置信又無以復加。
輔國公夫人勸慰了女兒幾句,才道:“你好生歇着,母親這就去給你問個清楚。”
蔣氏拉着母親的手,堅定得說道:“不,我要一起去,我要親耳聽見親眼看到那個害死我兒子的惡毒之人。”她的眼睛如充了血一般的紅,有嗜殺之氣。
輔國公夫人慾要勸她,知道勸不住,勉強同意了。把她包裹地嚴嚴實實之後,讓五少爺抱着她上了暖轎,擡去了正廳,其餘人都到了。
早上的時候,風荷吃的明顯比平時要多些,還讓幾個丫鬟也多吃點:“這一不小心就要鬧到晚上,有沒有時間吃東西都不知道,你們都多吃些,回頭餓了也沒地兒吃去。”她與往日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容色之間添了一絲肅殺之氣。
她依然精心打扮,永遠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人前是她對自己的要求,不過略有些素淡,畢竟這種時候府裡都是比較沉寂的,她不想太突出,或者顯得自己幸災樂禍似地。
杭家所有人,除了杭天曜與三少夫人賀氏有病臥牀,全齊了。
家醜本不該外揚,可惜這件事鬧得太大,要捂是捂不住了,不如連最後這塊遮羞布都撕了吧。
廚房裡所有人,負責食材的、負責清洗的、負責熬煮的,兩個院子伺候的下人,凡是接觸過或者有希望接觸到燕窩粥的人,都被帶到院子裡,其餘有關的無關的亦是來了,方便傳喚。
太妃坐在最上首的太師椅上,王爺王妃侍坐在兩旁,往下就是輔國公的座位,他身邊空着的是留給他夫人的。兩溜椅子上坐滿了人,連三夫人都來了,何況其他幾房,既是來表關心的也是來看熱鬧的。
衆人一見輔國公夫人及幾個丫鬟半扶半抱的攙了蔣氏進來,俱是一驚,太妃先就急道:“你身子這樣,還來做什麼,吹了風可怎麼着好?”
王妃更是心急地下了座,帶點祈求的問道:“太醫說過不能移動的,你如何就不聽呢,這裡有你祖母父王母妃還有你父母親,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看你受了委屈不成?”
蔣氏眼圈一紅,硬生生止住了涌上來的淚,毅然說道:“母妃,祖母,求你們讓媳婦親自看着吧,不然媳婦這心裡是永遠放不下這事的。”
她說得太妃王妃都是一怔,太妃黯然低了頭擺手道:“快給五少夫人擡一個羅漢牀過來,就安在她母親身後,設個厚實的屏風,擋住外頭的風,多弄幾條虎皮褥子來吧。”
王妃知不可強,忙吩咐人下去辦,果真把座位設在輔國公夫人身後,用屏風把三面圍住了,鋪了有好幾層的褥子,才令她歪着,上面蓋了錦被。
輔國公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太妃王妃對自家女兒還是不錯的,看在她沒了孩子的份上比以往還要憐惜幾分。
這畢竟是王府家事,他夫妻二人只是來施加一定壓力,不讓杭家把此事輕輕揭過了,但他們絕不會傻到自己去過問,一切自然應該由王爺親自審問。
蔣氏賀氏都身子不妥,伺候太妃與王妃的任務就落到了風荷頭上,她一如既往的殷勤服侍着。
大家客套了幾句,就開始了。王爺先傳喚了廚房一干人等,二話不說每人先杖責五板,燕窩粥是大廚房做的,不管是不是他們動的手腳,一個都脫不了干係,辦事不力的罪名誰都跑不了。所以,王爺素性先罰了他們,震懾住,免得一會子胡亂攀咬人或者一問三不知,王爺沒有那個閒心陪他們慢慢玩。
杭家的下人總算有點慌了手腳,王爺是個嚴厲的不錯,但從沒有問都不問就先打人的記錄,這顯然是氣極了。
如此一來,那些下人都安分不少,一個個有問必答,而且推敲起來基本上都屬實,大廚房離那麼多人來來往往,你想動點什麼手腳不被人發現還是不太可能的。問過一圈,沒有一個有動手的嫌疑。
接着就輪到兩個院裡的下人,這些人更老實些,受害的是他們主子,他們哪兒敢有所隱瞞,都是把過程一個字不落的回憶了一遍。
所有人中,最有嫌疑的是熬粥的五嬸子,她夫家姓陸,人都稱她陸家五嬸,就是前兒葛婆子提到過的她女兒的乾孃。粥是她熬的,她接觸時間最長,最有時間動手腳。
“陸家的,說,紅花從哪兒來?”王爺說話相當簡潔,似乎認定了五嬸子一樣。
五嬸子嚇得撲通一聲磕起了頭,語氣驚恐但不慌亂,她連連喊冤:“奴婢沒有,奴婢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害五少夫人和柔姨娘。奴婢世代是府裡家生子,我們家那口子更是打小就跟着伺候王爺的,我們對王府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做出這樣背主的事情來呢。”她一面說,一面磕頭,很快把頭都磕青了一大片。
五嬸子孃家排行第五,小時候叫五兒,大了叫五娘,老了叫五嬸。她還有兄弟姊妹,都是府裡伺候的,年輕時在園子裡灑掃,後來去廚房幹零活,當時好像並不是大廚房,不知是在哪個院子的小廚房裡。她男人做小廝時伺候過王爺,如今在馬廄那邊照料馬匹,是個老實木訥的,不然也不止現在的體面。
對他們家的家事王爺心中有數,也相信他們應該沒有嫌疑,關鍵是沒動機,他們算不得是哪房中的人。對於是府內人還是府外人做的,王爺偏向於府裡自己人,不然不可能能對府裡的情形瞭解那麼多,偏偏知道這一天府裡沒有能理事的主子。要知道,如果當時反應快些,或許蔣氏或者柔姨娘的孩子還有救,但因主子不在,只有個病在牀上的賀氏,事情被耽擱了一些時候。
王爺又問起當時一同在廚房的幾個人,都說五嬸子與平時一樣,跟他們一邊說笑一邊熬粥,沒有什麼異樣。食料也是他們看着下鍋的,並沒有看到紅花的蹤跡。
如果這麼說來,紅花可能是被後來加進去的。但是太醫驗看的時候說過,紅花被煮的很爛,所以不容易看出來,那麼這個可能性就被排除了,只能是在熬粥之時就加進去的,不然無法煮爛。
王爺明白今日不用點雷霆手段很難將事情弄清,便沒理會幾人,喝命拉下去再打。
其中有個負責擇菜的,被打之時忽然喊道想起一件事來。
王爺忙命人住手,帶她進來,她不是家生子,後來買進府的,而且並不是一家子都賣身杭家。她哭着道:“奴婢想起一事,當日除了咱們大廚房的人,還有別的院子裡的人也進來過,比如太妃娘娘房裡的小丫鬟來說過,她們楚妍姑娘胃口不好,想要點酸酸辣辣的醬菜吃,恰好太妃娘娘小廚房裡沒有了,就到咱們大廚房來問了問,奴婢記得最後拿了兩小碟子醬黃瓜和辣白菜去。王爺一問就知來了。”
她這般一提,衆人倒是想起不少當日去大廚房的人來,多半是小丫頭或婆子。王爺令帶這些人上來,一對,都是實情,而且沒有人接近過燕窩粥。
王爺大怒,要再打,這些人真是不打就不用腦子,打了才記事。
還沒將人拉下去,五嬸子就叫了起來:“奴婢還想起一人,是,是茜紗閣裡的銀屏姑娘,她也去過大廚房。奴婢記得她在奴婢剛把食材下鍋後不久來的,說是看看柔姨娘的燕窩粥熬好了沒有。因她常來咱們廚房走動,或是替那邊主子傳個話或是拿點東西,奴婢便把她混忘了。”
銀屏?王府之人對此人都不太熟悉,甚至沒有聽說過。
王爺不由細問起來:“誰是銀屏?本王如何沒有聽說過?”太妃娘娘倒是怔了一怔,風荷從孃家陪嫁來的丫鬟她是看過名單的,恍惚記得有這麼個名字。
風荷心中苦笑,是不是要開場了,是要指向自己了嗎?到底是誰呢,這麼急着除去自己。太妃王妃與蔣氏應該都是不可能的,沒必要爲了自己賠上王府子嗣,而且看得出來王妃的傷心不像是裝的。三房可以排除,三夫人寡居,女兒出嫁了,與自己沒有利益衝突。二房夫人更像個沒腦子的,不太能使出這樣的計謀來,袁氏亦是同理。四房、五房與自己都沒有發生過什麼不虞,兩房夫人看起來都是深謀遠慮的人,應該不會這麼急着出手,當然她們想除掉長房子嗣這一點倒不是沒有可能。
剩下的只有賀氏、側妃,這兩人賀氏藏拙,側妃素未謀面,無從推測,在場的只有杭天瑾一人。風荷暗暗觀察着杭天瑾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動,只是比平時嚴肅些而已,少了一貫的溫和氣息。他是順應廳裡的氣氛呢還是果真不太高興?
“聽銀屏自己說,她是四少夫人孃家帶來的陪嫁,但現在住在茜紗閣,跟着伺候幾位姨娘。”五嬸子忙道。
大家的視線瞬間轉移到風荷身上,或是探究或是疑問,風荷上前一步,略躬了躬身,解釋道:“她確是媳婦孃家過來的,四少爺點了她伺候,媳婦就把她安置在了茜紗閣。”
她的回答很簡單,不過所有人都能聽出裡邊的意思,以杭天曜的爲人可能是要把這個丫鬟收房,四少夫人素性就把人送去茜紗閣,意思一切交給杭天曜自己處置。這裡邊,可能是有那麼一點的氣惱存在,作爲新婚妻子而言有此心是可以理解的,但不失正室的氣度,無可指摘。
王爺聽了只是點點頭,繼續問道:“她有沒有接觸過燕窩粥?”這點纔是最緊要的,當時食材剛下鍋,還要熬個把時辰,完全來得及把紅花煮爛。
五嬸子似乎細細回想着當時的情景,猶豫地搖了搖頭:“應該沒有。”她又道:“奴婢沒有看見她動過燕窩粥,不過奴婢女兒當時過來找奴婢說了一句話,奴婢可能在屋子迴廊下呆了有小半盞茶的功夫。”
另一個廚房的婆子連連稱是:“是的,這個奴婢也記得。五嫂她女兒來找她還是奴婢看見的叫了她出去,銀屏姑娘似乎還說了一句讓五嫂放心去,她會看着的。屋裡我們還有不少人,銀屏姑娘便與我們說話。對了,銀屏姑娘還幫着加了一把火,我們忙着準備中午的飯菜也沒有多注意。”
全本推薦:、、、、、、、、、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