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上的露珠沏的茶,果然帶有甘爽的清香,能賽過其他所有水,在這夏日裡,顯得分外可口。
摸着針線,手心就黏糊糊的出汗;看書吧,思緒煩亂得很;便是靜靜地歪着,每一顆毛孔裡似乎都往外散發着熱氣,攪得人不得安心。上等的絲綢衣裳,貼在身上,汗津津的,風荷恨不得將衣袖都剪了去,可惜她不敢,她頂多在寢衣上動點手腳,裙襬收得高些,衣袖短些。
房子裡飄散着瓜果香甜的氣息,透過青翠色的窗紗,卻是撲面的熱氣。
她無精打采坐着,手裡握着團扇,卻都懶得動手扇一下。
這還只是上午,若到了下午,那怕是隻能呆在冰窖裡了。一盆盆的冰不斷往各個院子送着,並沒有消解多少暑氣。府裡的事務,她懶怠去管,拿着賬本看不通爲藉口窩在屋裡。王妃自然是滿意的,心下暗歎,到底也有她不行的時候,這會子認了輸,就不好提起接手其他庶務了吧。
哇啦一聲,杭天曜幾乎是跑了進來,席捲進來一團熱氣。你看他,滿頭的汗水如下雨一般,一身白色直裰都快溼了,臉上紅通通的。
風荷不料他會這時候回來,忙喊人打了水給他梳洗。幾大桶燒開都放涼了的水,被杭天曜一滴不剩澆在了身上,弄得淨房裡到處都是水汪。他始覺通泰,也不穿衣,披了一件杭綢的夏衫踱步回房。
風荷親自捧了一盞放涼的香薷飲解暑湯喂他,他一氣喝了下去,方道:“這天,真是不想讓人活了,再來一碗吧。”丫鬟聞言,急忙又上了一盞,他又是一氣喝盡。
“大日頭下的,你就別跑了,安分呆着吧。”一清早二話沒說就沒了人影,還好意思回來抱怨,風荷沒好氣得很。
杭天曜握了握她的玉腕,笑道:“你以爲我是你啊,整日什麼事都不用幹,就有大把大把銀子入口袋,你夫君我是爲生計所迫啊。”
說得風荷撲哧笑了出來,捶着他的肩,莞爾道:“我這叫未雨綢繆,你臨時抱佛腳有多大用處。”她似乎想起什麼,斂了笑,說道:“聽人說柔姨娘這幾日都不大好,她前次受了虧身子大虛,不如把她移進園子裡吧。幾位姨娘都是柔弱的人兒,怕是禁不得這暑氣。”不管杭天曜有沒有把幾位姨娘放在心裡,該她的責任她便不能推拒,有些事不是她能推得過去的。
杭天曜聽得蹙了眉,恨恨道:“她從前當丫鬟時呢,難道也是這般的,你別理會,由着她去,我倒不信她能有多嬌慣。”
風荷掩嘴笑道:“你別這回說的多不待見,回頭病了又心疼,然後怨我這主母容不下人。”
“再敢取笑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他亦是被她說得尷尬,隨即正色道:“告訴你不得,今兒有兩件大事發生呢,估計一會子滿府裡就傳開了。”
風荷見他說得神秘,也有幾分好奇,踮起腳尖在他眉心親了親,笑問:“什麼大事?”
“這就想收買我,晚上讓你好好補償,這回先放了你。”他又在她脣上啄了一口,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只是說出來的話真沒什麼可笑的:“今日早朝時,順親王上奏,催促咱們王府早立世子呢,有不少官員符合,裡邊自然少不了輔國公府、魏平侯府下邊的。皇上瞧着也有那麼點動心,就故意鬆動了口風。”
看來是世子妃吹得枕邊風了,不然以順親王的爲人可不會去出這種風頭。就不知他日姦情敗落之後,二人有何面目見人呢。
杭家一個小小郡王府,怎麼頻頻引起大家關注,而且幾次出息宴會看下來,就是親王府待杭家都是不同的,難道僅僅只是因爲出了一個皇后嗎?風荷不信,尤其是王爺,她實在說不出來王爺擔了什麼職責,可比多少手握大權的官都忙,白天幾乎不着家。她不由看着杭天曜,從上往下打量起來。
杭天曜被她看得發毛,隱隱覺得風荷在打他的主意,忙岔開了這個話題,壓低聲音與她道:“你可知上次順親王賞荷會是誰在背後陷害你嗎?”
果然,風荷被他這個話題吸引了過去,決定等到適當時機再套杭天曜的話,問道:“你查到了?”
“可不是,其實我估計你都能猜到,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而已。是輔國公夫人乾的好事。”提到這個名字,他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若不是風荷運氣好,真被那個混賬得手了,他不得惱恨自己一輩子啊。
風荷確實不驚訝,能調動蔣氏和世子妃身邊的人,又急於陷害她的除了輔國公夫人就是王妃了,世子妃是早就被排除的。她頗覺有趣,本是要陷害她的,沒想到反把女兒的醜事揭露於人前,他日對質起來不知這對母女作何形容呢,她想着就帶了笑意。
杭天曜好氣的拍了拍她的頭,嗔道:“還笑人家,也不想想當時你有多危險。”
風荷摸摸額角,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從哪裡查到的,可別弄錯了?”她一副不信的模樣。
杭天曜懊惱的攤攤手:“難不成在你心裡,你夫君我就是這麼個不靠譜的人了?虧我待你一片深情,你這讓我情何以堪啊。”
他說得煞有介事,風荷勉強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來,笑道:“你別急着動手啊,這麼有趣的事情,咱們可是要在緊要關頭方能讓大家領略領略的。”
“瞧你,又把人看扁了,我自然明白。有個這樣的母親,再有個那樣的姐姐,蔣氏自己若再出一點事,她憑什麼能當王府的當家主母呢。男人胡鬧一點沒關係,別太失了體統就行,女子最重婦德啊,一旦婦德有缺,憑她再有多少本事都沒用了。”杭天曜很是得意自己與風荷的看法是一樣的,只要接二連三暴露了這些事,蔣氏當王妃的身份就先不正了。
小五那時候只有兩個選擇,他要麼休妻,可是休妻豈是那樣輕易的事,而且他一旦在那種時候休妻,大家難免會以爲他忘恩負義,忘恩負義比起紈絝來是重要了很多倍呢。他如果不休妻,他就與蔣氏綁在了一條船上,他也就不能爲大家所接受了。
不過這個局不好步,裡邊還存着不少麻煩,需要仔細合計合計。
風荷與杭天曜相視而笑,終於等到他們主動出擊的機會了,這些日子,真是憋屈得緊。
午飯時,夫妻兩人冒着烈日居然去了寧樸齋,太妃正要用飯,一見他們喜得不行,忙命快去做了兩人愛吃的菜來。
飯後,杭天曜回房歇着,風荷陪太妃抹骨牌玩兒。
剛吃了飯就去睡不好,尤其這幾晚太妃都睡不香,白天更不敢讓她多睡了,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倒也能解好些睏倦。
誰知到了未時三刻左右,風荷剛想扶着太妃回房,東院的下人急急忙忙跑來求見。
這麼熱的天,又是太妃歇息的時候,誰會冒冒失失跑來,除非有什麼要緊事。太妃懶怠動,就讓端惠出去問那小丫頭。
不過半盞茶功夫,端惠亦是急匆匆走了進來,不等太妃問,就一五一十說道:“娘娘,來的是二房白姨娘跟前的丫鬟,說白姨娘不好了。
今兒午飯時,白姨娘伺候二夫人用飯時手上發軟,不小心將勺子裡的湯灑到了二夫人衣服上,二夫人當即大怒,命人拖了白姨娘出去罰跪。白姨娘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根本禁不住罰跪,還是這麼熱的天,不過半個時辰就暈了。二夫人方消氣,允人送她回房。
不意白姨娘醒來後就一直腹痛不止,似乎是要生了。只是,只是二夫人不信她會此刻就生,沒有去請大夫,只讓兩個有經驗的嬤嬤去看着。小丫鬟見白姨娘渾身是汗,跟水裡撈出來一般,而且見了紅,嚇得魂飛魄散,偏偏二夫人歇了沒人敢去打攪,就冒失得跑到了娘娘這裡來。”
若是平常,端惠絕不會把這種事不加修飾的回給太妃,但她是太妃貼身的,最知太妃心意。自慎哥兒之後,府裡沒有添過人丁,這對相信多子多福的太妃而言無疑不大快活,更經歷了杭四幼子夭亡、蔣氏柔姨娘流產,太妃雖口上不說,心裡也是擔心的,生怕王爺們在外殺戮太多,報應到了子孫身上。所以極爲重視白姨娘肚子裡的孩子,只要白姨娘的孩子能夠平安出身,那就還好,不然太妃心裡是真的繃緊了心絃。
況且二房子嗣一直不盛,除了嫡子杭天棟嫡女杭芊外,就一個庶女杭芫,當年一個庶子養到三四歲突然就沒了。偏杭天棟是個軟骨頭的,太妃一向瞧不大順眼,如果白姨娘生個男丁,好歹聊勝於無。
太妃一聽,又恨又氣,這個二兒媳,就是個小家子氣的,光盯着那點子家產看,苛待妾室庶子。白姨娘七個月的身孕了,讓她服侍用飯也罷了,一個不小心就要罰跪,她難道沒見這天氣,別說有孕的婦人,就是大老爺們還不一定頂得住呢。這個孩子再掉了,外頭不知要怎生議論杭家,什麼難聽的話都冒出來,以後哥兒姐兒說親都不好尋人家。
不過一個庶出的孩子而已,值得她這麼耿耿於懷嗎,若自己也跟她一樣,這會子哪裡還有老二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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